千代在流理台上切菜,拓海先把锅里烧上水,就站到水池边开始刷腌菜坛,一片沉静中,只有水流跟燃气灶发出的声响,这种日日重复的宁静祥和,总让人觉得很踏实。
“你刚才看天气预报了没,不下雨吧。”千代把切好的菜用碗装起来撒盐杀出水分,
“坛子洗好了就晾起来,”
“嗯,我看了的,不下雨,后面连着两天都是晴天,你记得戴帽子。”拓海一边应着一边将东西放好,又麻利地收拾了台面,
“还有别的事吗?”“唔,你把黄豆泡一点吧,明天做点豆腐脑。”
“…好,”拓海的声音明显有点不情愿了,但大概也知道不是做给他吃的,还是老老实实去取豆子了,刚煮过的坛子热腾腾的,内部的水很快就蒸干了,放进捏干水分的菜跟调好的腌制汁,再盖上玻璃盖跟防尘盖,送入冰箱,就算完成了一样。
“没事了?”拓海把泡豆子的罐子抱进屋里,看着千代已经收拾得一干二净的厨房,愣了愣,
“咖啡要现磨,豆腐脑要现煮,这么热的天,提前发面会酸。唔,所以能提前做的,都已经做完了,还是早点休息,明天早些起吧。”千代掰着手指数了数,也有点无奈地耸了耸肩,
“不能做点省事的吗…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拓海皱着眉头拧了拧千代的腮帮子,一点肉都没有,就剩一层薄薄的皮了。
“所以得早点休息,多睡会儿,”千代指了指屋外的钟,眼看着指针快走到十点了,“那你先去吧,我去收衣服。”“好。”
千代虽然一直没有明确地说出来,但拓海也并不是傻子,他有感觉,自从那天千代莫名其妙地痛哭一场之后,她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整个人都松弛了很多,好在这是一种可以接受的变化,拓海自然对此乐见其成,而千代躺在床上的时候,还能听见外面洗衣机有规律的运作声,睡觉好像确实是有点早,她正打算看会儿书来培养困意,手机却突然莫名其妙地震动了起来,
“…你最好别是给我发什么又完成了任务的骚扰信息。”千代低声自言自语着,却还是老实地点开了消息,
令人意外的,系统居然又开始主动找她闲聊了,你有点正事儿没有?
“我明白为什么‘他’会为您选择这个剧本了。”
“…你又有什么高见呢。”AI确实不能理解到比喻、反问和暗示的真正含义,728完全没感受到千代对这种闲话家常的反感,自顾自地发起消息来,
“您与我之前见过的,那些主动选择游戏的玩家不一样,您是能够体会到平凡生活乐趣的人,如果让您去其他的剧本里,想必您也会选择那条最寻常的幸福道路。”
“其他玩家会选什么剧本?大冒险,异世界?”
“差不多。毕竟大多数人都是不满足于自己平淡的生活才会想要来体验他人的人生。但您却不同,虽然您的人生不完美,但您却从不觊觎他人的人生,甚至会因为恐惧自己的鸠占鹊巢而这样自我折磨,在游戏中小心翼翼成您这样的玩家,我真是第一次见到。”她用力翻了个白眼,
“这个作品我看都没看过,你还把人物背景隐藏到现在,反而要说我小心翼翼?”
这破系统还学会混淆是非了,千代有点气不过地将手机塞进了枕头下面,
“千代你在跟谁说话?”拓海大概是晾了衣服回屋,经过千代的门前,
“我背语法呢。”千代随意地搪塞道,
“早点休息,十点半了,明早不是还有事么。”
“知道啦~”千代懒懒地应了一声,转回身来把灯关了,又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绿幽幽的界面灯照亮了她的脸,
“我确实不羡慕别人的生活,不过你有一句说错了。”
“什么?”
“既然知道了藤原千代是子虚乌有的人,那现在,这就是我的人生了,我可不是在扮演她,我就是她。”
“那祝您游戏愉快~”
第二天早上,千代本来想着在院子里摆桌子,但拓海劝她一个是少做点,另一个就是吃完东西就得走,在外面支桌子收拾起来实在麻烦,最后便还是摆在了屋里,
在茶几上放了一张大桌板,笼屉上蒸包子馒头,锅里煮豆浆,好在他们家是手作豆腐的工坊,什么不够大都是有可能的,唯独厨房是真的够大。
而拓海虽然不喜欢吃,手艺却是实实在在学到了,千代放心地把豆浆跟豆腐脑都交给他,自己站在边上准备炸油条跟馒头片,正忙着,院子里便悄无声息地滑进来一辆白莹莹的宝马,
“千代我来啦!”绪美的声音像清晨的百灵鸟,清脆婉转的声音一下子就从院子里传遍了整个屋子,
“你这疯丫头,在人家家里喊什么!”启介的声音紧随其后,听声音是跟着进屋了,千代赶紧擦了擦手出去迎,高桥兄弟跟桐谷白文这三个一米八好几的男人站进来,立刻就显得客厅确实有些逼仄了,
“千代,不好意思,这丫头跑太快了…”白文正抓着绪美的衣角,脸上还带着些歉意,但绪美已经挣开他冲过来扑到千代的怀里了,直拿脑门蹭千代的衣服,千代下意识地想摸绪美的头,好在及时停下了,不然搓油条时沾的面粉估计要糊绪美一脑袋,她赶紧将手张开,离绪美远远地,又看了一眼挂钟,才六点五十,
“这都没什么,不过你们真是来的太早了,先坐下休息会儿吧,我去把包子跟馒头盛出来。”
“别忙,想着来早点就是叫你时间宽裕些,不用那么紧赶慢赶的,”凉介一边拦她,一边示意启介跟白文坐下,
“…那也好,”千代微微地拧了拧身,挣开绪美的怀抱,
“你坐一会儿,我有活儿派给你。”
“好呀好呀~”绪美笑嘻嘻地应下,千代便从厨房里抱出来做好的一夜渍跟咖啡研磨机,
“你呢,就把腌菜夹出来摆盘,”千代把盘子跟筷子递给绪美,
然后把咖啡研磨机推到凉介面前,“我们家没有法压壶,直接滤纸手冲的话,中度研磨就可以了,哦,这个你应该比我懂…”千代一边说着,一边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包滤纸跟两只咖啡杯,“热水壶在那边,自便哈~”
刚以为逃过一劫的启介跟白文正对眼偷笑,却没成想千代回厨房,又端了一托盘的东西出来,
“这个是刚煮好的豆浆,启介你负责分倒进杯子里放凉,至于白文,这是榨汁机,哈密瓜一半切了打汁,另一半你吃了吧,少放点水,只打两杯就行。”
“……”千代像小学班主任一样,给每个人都派发了相当具体的任务,然后就打开电视回了厨房,
“你现在倒是学会躲懒了。”拓海把锅里点好的豆腐脑倒进碗里放到一边,一手撑着腰一边歪着头瞧着她笑,
“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要做一个会求助的人。”千代嘴里说得一本正经,手里却不闲着,又把筷子递给了拓海,
“喏,拜托我亲爱的哥哥,帮我把蒸格里的包子端出去吧~”拓海被她这故作谄媚的笑也逗得严肃不起来,放下勺子,又去拿了大海碗去捡包子,千代则抓紧时间将刚才饧好的面捏成形下到油锅里,
等她把油条跟调好味的豆腐脑端上桌时,屋里人已经坐得满满当当了,绪美手里攥着个包子笑嘻嘻地招呼她,
“千代你瞧瞧,说不做太多的,还是弄了这满满一桌。”
“还好啦,基本都你们干活,我也没忙什么。”千代拿了根油条坐到绪美跟白文中间,一群人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吃饭,还真像一大家子,拓海在千代后面入座,坐在了夏树的身边,而阿树则是殷勤地给夏树的同学夹菜,
“说起来,大家好像都还不太熟识,却能这么开心地吃饭呢。”
“这是多亏了千代的料理美味~”绪美跟白文在两边一唱一和,把夹在中间的千代闹得脸都红了,赶紧转移话题,
“说起来,凉介你就吃煎蛋配咖啡不要紧吗…会不会太少了,”
“没事,这就很足够了,我还要多谢你特意为我准备的早饭。”凉介脸上带着点笑,虽然只是很普通的客套话,但因着那张脸,便总是给人一种清风霁月的疏朗之感,
“……”咖啡不是你自己冲的嘛,千代把话忍住了,只抿嘴笑笑,转回身来便对上绪美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千代你是不是也觉得,凉哥很帅?”她把手掩在千代耳边低声窃窃,
“对,有时候感觉他自己一个图层,跟我们都不是一个世界的。”千代掩着嘴跟绪美低声地偷笑了一回,又伸手给自己端了一杯豆浆到面前,而启介像是很在乎千代给他派发的那个任务似的,满世界地乱转,只要看到谁的杯子空了,就要给人又倒上,
“启介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勤快了。”白文正在打趣,启介却把白文放到边上的榨汁机收起来拿到了厨房,
“你真把自己当客人了?”启介叼着馒头片,像是有点无语地摇了摇头说教道,
千代眼见着白文有些局促起来,赶紧瞪了一眼启介,安抚白文道,
“你可别听启介胡说八道,你就是客人,安安心心吃饭,他爱干活让他做去,上次咱们吃饭就他一个人躺沙发上装大爷。也不知道今天抽什么风,这样殷勤。”
启介:好好好,这么玩是吧,我感觉自己被针对了。
千代懒得理他,自顾自地吃东西,过了一会儿大家都吃得七七八八,一个接一个地站起身,千代才看见了靠在大门边的拓海,大概是吃饱了,正端着橙汁杯跟夏树不知在聊什么,两个人都笼在清晨的阳光里,泛着白璨璨的光晕,
只是启介的声音又飘了过来,他哼笑一声道,
“呵,你哥那小子,是不是太闲适了点。”他靠在凉介边上叼着包子,状似不满地嘀咕着,
“怎么?”千代听他这话夹枪带棒,忍不住扭头看他,
“没什么,只是在想,他居然还有闲心谈恋爱,”
“……”千代险些被豆浆呛到,赶紧放下杯子斜了启介一眼,回击道,“啧,有些人可别太嫉妒了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白文在千代旁边笑得东倒西歪,差点连桌子都掀了,启介额角青筋暴起,本想辩驳,但好在他多多少少顾虑到这里是千代的家,只抬手按稳了桌板,又揉了揉眉心才哼了一声,“你不懂就算了,”
“…我还是觉得他嫉妒。”
“确实,启哥这个人脸上藏不住事。”千代回过脸来跟绪美咬耳朵,两个人缩在角落里像一对松鼠,弓着背笑得浑身打颤,
各人都自说自话地,却又很是平和有趣,
千代倚在绪美肩上,默默地又喝了口豆浆,看着眼前的景象,忍不住满足地喟叹一声,“要是时间会停止就好了。”
绪美却突然坐直了身子正色回她,“不停也没关系,后面会有更好的光景。”
“嗯,说的也是。”千代点头又搂着她笑起来,
“说起来,是不是快到点了,”白文拍了拍吃饱喝足的肚子,坐起来看向挂钟,
“唔,”千代看看钟,又看了一眼阿树那边,他们几个来得迟些的,现在也吃得差不多,已经在看电视了,
“也是,坐会儿就准备出发吧,早些到还多玩会儿。”千代说着便站起身,把桌上吃剩的盘子摞起来,跟一面往厨房端,一面给拓海使眼色,好在她有先见之明,准备的都是一次性纸杯跟筷子,现在只需要把碗跟盘子趁热刷了就行,
“好呀,我还以为叫我做什么,原来是刷碗的苦力。”他嘴里说着抱怨似的话,手上却还是老实地将杯子捏紧了扔掉,转身站到洗碗池前,千代听了也不说什么,只在旁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