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千代也很庆幸，好在这里也只是文艺作品的虚拟世界，不会有□□事件，也不会有阪神大地震，物质世界没有崩塌到那个地步，也并没有那种真正让人陷入绝望的社会环境，所以她觉得，还是不能彻底的摆烂，起码她不能自我放弃。

至于拓海，她虽然并不喜欢他这样对未来毫无规划的迷茫，但她也确实不知该怎么劝导他，因为这是在过去十几年里，由于社会经济发展、学校的教导以及家庭教育多方面的影响下才养成的价值观跟世界观，而拓海的固执，她更是心知肚明，所以从没想过像这样正面交锋似的去改变他的想法。她看着镜子中神情茫然的拓海，抬手抚了抚他的额角，缓声道，

“因为我对未来有希望。我觉得，我可以通过努力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千代揉了揉拓海湿漉漉的刘海，给它抓出个形来，

“拓海，你觉得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这还是千代第一次这样当面叫他的名字，拓海也禁不住正坐起身，做出些严肃的样子来，

“…我，我之前其实想跟阿树一起，去做卡车司机之类的，其实之前想想也挺不错的，毕竟我会开车，以此作为谋生的技能，好像也并不觉得有什么，都是习惯的事情罢了。但是这段时间，”他顿了顿，抬眼看向镜子里的千代，她也正看着他，眼神认真而柔和，他继续道，“看到千代你这样努力认真的为了未来规划的样子，我有时候也会觉得，我有点太不负责任了。而且，千代你以后肯定能成为很厉害的翻译家，而我只是个卡车司机…”拓海抿了抿唇，话便停在了嘴边，他垂下眼去，千代瞧着他这有些低落的表情，忍不住双手按在他的太阳穴上，扶正过来，对着镜子里的拓海郑重其事地道，

“你是我的哥哥，我不会在乎你的身份高低，而且我也知道，以你这样脚踏实地的性格，去当卡车司机，也一定是卡车司机里技术最好，能力最强的，不管到什么时候，你永远都是让我骄傲的哥哥。”她停了一下，绕到拓海的面前半蹲下，抓住他的手，微微抬起头仰视着拓海道，

“但是，我希望这是你真心实意想要踏足的道路，就跟上次，你第一次比赛得胜之后我跟你说的那样，你已经很擅长做自己所爱的事情了，这件事本身，就比大多数人都要幸运很多了，老爸为了你实在是用心良苦。”

“你是想劝我，走职业赛车手的道路吗？”拓海有点犹豫地问道，他其实现在还并没有下定决心，毕竟他只是觉得，开车似乎变得没有之前那么无聊罢了，但是要走上那样所谓职业车手的道路，荆棘与风险，鲜花与荣光，好像都是镜花水月的事情，捉摸不透，他光是想，就觉得有些抗拒。

“不是啦。”千代的答案却并不是他所料想的，她站起身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笑道，

“我是想劝你上大学。”“诶？为什么？”拓海一愣，有些疑惑地看向千代，

“因为大学是一个真空的时间段，学业的压力没有那么大，你可以尽情地探索自己喜欢的事情，不管是赛车也好，或者别的事情也罢，打打工，谈谈恋爱，是要生活还是要事业，选择什么样的事业，不管怎么选，这四年都足够让你想清楚了，而不是高中一毕业，就被迫走上社会，去面对生活的沉重跟那些本不属于你的压力跟选择。”千代嘴里说着，手上的剪子也开始舞动，很快就剪出了大概的形状，

“但我这三年可什么都没学呢，真的能考上吗？”“唔，当然不简单，但也没你想得那么难，而且如果你打算考的话，我可以带你复习，我效率也能提起来。”千代之前早问过系统了，这个背景时代正好处于日本所谓的宽松世代，学业压力其实没那么大，

她虽然觉得这种教育方式有些问题，但她对拓海的期待也不是让他去当什么学术大佬，只是单纯地逃入象牙塔罢了，自然乐见这种现象，而且她做过的那些模拟考题，也都呈现出了简单化基础化的特征，感觉其实有点像她那时候经历过的大学扩招，只是这些东西她并没有事实依据，就算说了拓海也只会当做是为了给他信心的鼓励之语，便也没必要特意提出了。

“你带我复习怎么会效率提高？”拓海又听不明白了，歪着头仰脸看她，千代手里的剪子都不知道怎么下，赶紧把人推正，又比了比头发的长度，

“我给你讲一遍，你要是会了，我肯定也就会了，你要是不会，说明我讲的不清楚，我自己也有不懂的点，就可以针对性地复习。而且你反正什么都不会，带你复习一遍既全面又完整，”“说的也是。”拓海并不觉得千代“什么都不会”的评价有什么冒犯，毕竟是事实，脸上反倒神色如常，千代瞧他没什么反应，才继续说道，“而且到时候你上大学了，我还可以去学校看你，你要是当卡车司机，总跑长途的话，我一年都见不到你几次…”

“说的也是，”拓海似乎被她说动了，抿嘴笑了笑，“那一会儿咱们去书店，你帮我也挑些书吧。”“好。”千代一高兴，下剪子都快了些，仔细地修剪了一下鬓角的碎发，给拓海吹干头发做了个造型，然后便拿着小刷子给拓海扫了扫，吹净了脸上的碎发，

“大功告成，你把工具收了，我去换衣服。”

拓海确实不愧是漫画男主，千代也没给男的剪过头发，光靠自己剪刘海积累起来的技术自然算不上厉害，只能叫没剪毁，拿定型水把刘海往后抓了个纹理，让拓海的脸完整露出来后，这时候他那实打实的男主颜值就起到作用了，

虽然脸上的轮廓还不显锋锐，但就是这种少年的清新稚气与他眉眼之间的清丽之色相得益彰，而有些太短的头发抓不上去了，零碎地落下来，又添了三分随性的潇洒，确实是帅，

千代虽然知道不能全归功于自己的手艺，仍是非常满意地抓着拓海前后欣赏了一番。

“……”

千代掐着腰站在温度计前，今天比昨天温度又高了，这才十一点多，气温已经升到三十六度了，刚才在洗手间给拓海剪头发，她就出了一身汗，换衣服的时候又出了一身汗，这日子可真是没法过了，“怎么了？”拓海走下来，看她还站在厨房门口发愣，

“温度太高了，咱们赶紧走吧，今天比昨天还热，”“那咱们打车去？”拓海如果是自己出门肯定是舍不得的，但这是千代要出门，反正文太会掏钱，他大方得很。“不了吧，你把自行车推出来，我给你打伞，骑过去有点风，应该不至于那么热。”“行，”千代说什么都是对的，拓海已经将这个认知写在心里了，而且千代的病还没好，这种小事自然全听她的。

“唔……”

拓海看着眼前的有些陌生的招牌，这才隐约想起来，自己好像真的是，好多年没正经来过书店了，以前倒是总跟阿树在便利店看杂志跟漫画，而跟千代一起出门逛街，都已经是中学前的记忆了，他拎着篮子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在书架前认真挑选着资料的千代，她身姿挺拔，微微仰着头瞧着书架的侧脸在书店的灯光下竟有些虔诚，千代没注意到他若有所思的视线，而是兴冲冲地抱着书转了过来，

“你看，我给你选了共通科目的模拟考题，回去可以先做一套，看一下知识点的掌握情况，然后以点带面地复习。”“都听你的。”拓海抿着嘴笑了笑，这时候的千代眼睛闪闪发光，他很喜欢看她这个样子，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明白那天千代从海边回来时说的话了，

“你打算去哪所大学啊？”拓海翻了翻千代放进篮子里的书，“唔，最想去的是群马大学，国立大学学费相对低，但翻译学不是它的强项专业，好处就是在本地，回来比较方便。私立的话，我比较倾向去东女（东京女子大学），语言学是它的优势学科，虽然东京离得不远，但毕竟在外地，另一个缺点就是学费有点贵，如果要读的话，我得努努力拿奖学金才行…”

千代低声地絮絮道，只是说着说着，便停下了，她瞧着拓海，他眼神幽幽地，“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你真的很喜欢读书。”“你怎么知道呀。”千代笑着气声道，“我是你哥哥，什么不知道。”因着这里是书店，兄妹两个压低了声音你来我往地讲话，窃窃地笑作一团，扶着书架笑够了才挎着胳膊去结账，

“书可真贵啊。”拓海买书的次数不多，看了一眼打印出来的小票，忍不住感慨道，“这就是知识的价格。”千代极自然地将手里的袋子递给拓海，“嗯，知识的重量也挺了不起的。”拓海把书抱在怀里掂了掂，摇头叹道。

兄妹俩骑车回了家，千代洗了个澡，拓海把饭热了，中午简单吃了一顿，

“你要不要休息一下？”“没事，我睡够了，不困，你去午休吧，下午记得把卷子写了，我给你定复习计划。”拓海倒是没料到千代的执行力这么强，但转念一想，也是，她就是这样事无巨细的绵密性子，一旦决定要做什么，就会用一个个详实的计划，一步步地推向自己的目标。“好，我会努力的，”拓海认认真真地瞧着千代，眼中没有一丝笑意，他想让千代看看自己作为哥哥的决心。

“嗯，那我可看电视啦~”千代故意逗他，可拓海却不接茬，只点点头道，“嗯，一会儿记得把药喝了，冰箱里给你镇了香蕉奶昔，看电视的时候吃。”“……你这样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千代别别扭扭地坐到桌子边上，“坦率点不就好了。”拓海揉了揉她的头，转身上了楼，

坦率啊……

千代四仰八叉地躺到地上，默默地盯着天花板上慢悠悠晃荡的吊扇，这还真是个，有点难以修炼的技能呢……

还是先不想这么多了吧，她坐起来拿过手机，“把共通考试的学科知识点清单给我列一份。”728确实给力，不过两分钟便已经全发到她的邮箱里了，唔，你能给我直接打印出来么，千代看了看手机邮箱里的文件格式，这手机都打不开，“可以，您屋里的书桌抽屉里就有。”说起来，你的能力范围到底有多大？“我可以在一定范围内修改现实，只要符合逻辑。”抽屉里冒打印资料是什么逻辑？“拓海现在在午休，完成全套习题大概需要两个半小时，在这三个多小时内，综合整理一套复习资料并打印出来，是符合逻辑的。”哦，那也就是说，只要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可以改。“您可以这么理解。”那，千代有点犹豫，那你能把拓海脑子里的知识，偷偷修改多一点吗…“我可以将他潜意识里的知识体系激活，同时也能在您的配合下对他的复习进行辅助。”怎么配合？“只要是他复习过，理解了的东西，我可以让他尽可能地少遗忘一些。”哦，那行，还有半年多，等拓海成绩出来，你帮我列个时间安排。“好。”

又完成一桩心事，千代总算是安下心来，打开了电视，她最近在看澡堂老板家的男人们，年轻时的金喜善可真漂亮啊，虽然电视像素没那么高，却平添了一份朦胧的美感，炎热的夏天，趴在凉爽的桌面上，看着笨头拙脑的大电视，耳边是老电视独有的咿咿呀呀的音质，头顶上的吊扇投下一串串规则摆动的影子，这很像她曾经经历过的那些炽热的暑假，但又没那么像，“夏天到了啊。”她看了一眼电视里的金喜善，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