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耳不同于冯黎。
冯黎不会探查辛诺的死亡与否,白白放任了辛诺活下去。但卷耳不似冯黎那般粗心大意,定不让辛诺有留一口气儿的可能。
该说不说,狠还是成年人狠,卷耳连一点心理挣扎都没有,一把子将辛诺打死,不留给他任何机会活着。
卷耳确认辛诺死亡后,直接对他进行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或者说惨无人道的解剖。
但“人道”这东西,针对的是人,而不是其他方面。
卷耳眼神落在辛诺那只被他拆卸下来的手臂上。
本该生长骨头的地方反射着寒光,与第二件房门别无二致。
“已经不算人了。”卷耳道。
哪个正常人手骨会是机械呢?
难怪可以面不改色挡下轮椅。
不怪卷耳打不赢这人,人类和机器最大的差别就在于此。
既然不是人,卷耳对他做的这些事情更加没有了心理负担。
人类的同情心同理心是给同类的,极少数获得人类喜爱的其他生物会被施以同样的情感。
但这些同理可得里,不包括为了活下去接受改造的“辛诺”。
卷耳拆解着辛诺的身体部位。
经过机器人“救治”的他,身体中的器官已经尽数被替换成机械零件,齿轮咬合,共同铸就了“身体强壮”的辛诺这一存在。
“那些机器人哪里有那么好心……”
再无害、帮助人的宣言再信誓旦旦,机器人与人类终归不是同一个物种。
所以机器人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以保护名义削去枫镜眉双脚;所以卷耳可以利落地拆除患有情感缺失症机器人的手臂,用以对付辛诺。
所以卷耳能够对辛诺进行观察研究,而没有哪怕一点犹豫。
毕竟在卷耳看来,浑身上下只有脑子可能还是原装的辛诺,已经算不上人类了。
……哦,连脑子都变成机械了。
卷耳默默合上辛诺的头盖骨。
那两个给辛诺做手术的机器人不知怎么想的,竟然给辛诺的头盖骨加装了方便开合的磁吸。
说好听点是方便开合,说难听点,是容易一开一关。
用过那种劣质磁吸的文具盒吗,勉强可以吸合,但稍微有点动静就掀开的文具盒?
辛诺的头骨现在正处于此种状态。
卷耳估摸着,但凡他和辛诺再多对峙一段时间,他就能见着辛诺头盖骨一开一合的奇状了。
“咦?”
卷耳看见本该死去的辛诺又睁开了眼睛。
“你在干什么?!”辛诺惶恐道。
他浑身动不了,也看不清楚卷耳的动作。
眼角余光里,模模糊糊察觉卷耳在对他的脑袋上下其手。
“我警告你不要乱来!”
很威风的发言,如果辛诺脸上害怕的神色没有那么明显就更好了。
卷耳本也没打算对辛诺的机械脑袋做什么,也没能力做什么。
卷耳不屑于搭理这人,换了个检查的部位——胸膛。
机械的活动依靠能源,而卷耳早在检查辛诺身体时就将肉眼可见的能源都拿走了,现在辛诺还能精气十足地说话……卷耳怀疑有更多的能源被藏匿。
大概率在胸口。
不出意外,卷耳在机械心脏的更深一层次看见了备用能源,小小一坨,大概够辛诺用半个月。
机器人们大方是真大方。
轻而易举拿走剩余的能源,这会儿机器人·辛诺终于是缺乏能源,沉沉睡下。
若是没有人救他为他安装新能源,机器人·辛诺百分百死在这儿。
防止这点可能的发生,卷耳将机器人·辛诺的四肢拆下,扔到窗外。
解决完辛诺,还有个大麻烦——欧阳旦该怎么处理?
欧阳旦已死,尸体放在这儿迟早会引来蚊虫,变成它们生长的最好温床。
别说卷耳了,就连当事尸欧阳旦自己也受不了这种可能。
风吹过来,欧阳旦的尸体轻飘飘随风一滚,滚进了第十一间房间。
方才卷耳欧阳旦想探究第十一间房时,突然出现的辛诺阻击了他俩,导致欧阳旦死亡。
这会儿欧阳旦尸体滚进去,说不定在暗示什么呢。
卷耳重新坐回轮椅——值得一提的是,轮椅由于和辛诺来了亲密接触,导致轮椅的椅背有些“轻微”的歪曲,乍一看像是死了。
推门——
推不动。
不知为何,刚刚还能丝滑容纳欧阳旦尸体进入的房间门此刻有如千斤重,饶是卷耳用上全身力气,也无法挪动它哪怕一分一毫。
只有一小条缝隙留下,还是刚才欧阳旦尸体进入时造成的。
卷耳摸索轮椅暗格。
轮椅暗格里有的东西不多,纸笔、毯子、衣物,都是些卷耳日常会用到的东西。
卷耳后悔将工具箱留给舒雁子曾色如她俩了。
在第六层讨论谁留下谁坐电梯时,考虑到曾色如舒雁子的安危,何亦可留下的工具箱便归属她们所有。
卷耳记得工具箱中有何亦可收集的小木块。
小木块质地还算硬,能够拼接。现在如果工具箱能够在卷耳手上,他就能将小木块插进缝隙里,借用杠杆原理撬开第十一间房间的门。
可惜机器人手臂太粗,不适合插进去做撬棍。
多想无用,卷耳寻找其他的方法。
第十一间暂时打不开,那就先去搜寻别的房间。
别的房间没有特别的地方,仍旧是各种病症层出不穷。
和蜜蜂的蜂巢一样多的房间很快被卷耳逛完。
卷耳一无所获,既没找到向下的电梯,也没找到适合担当撬棍的材料,还没有发现一点儿有关集团的线索。
甚至于在建筑中这么久了,卷耳的记忆还是空白。
他直觉自己和李九林应该是认识的。
想到李九林,卷耳拿出通讯器一看,竟然没电关机了。
他就说为什么李九林没有再找他聊天。
回到第十一间房门前,卷耳重新捡回了机器人的手臂。
机械手臂足足有两个卷耳的胳膊粗。
他叹口气,认命地开始拆卸机械手臂。
缺少工具辅助,卷耳想拆卸下来一块儿铁皮都难,可此地没有别的通道,连暗门也没有——代表往下的通道就在第十一间房门后。
如果卷耳不从机械臂中想办法,那他只能等待天亮,看能否从第三层的窗户跳下去。
即使天亮,他也不能确定高度是否合适,万一第三层所在的位置过高,或者没有合适的落脚点,他逃脱的概率便也微乎其微。
权衡下来,还是拆卸机械臂更有价值。
这么一个小小的机械臂,用的是无缝组装,表面连一颗螺丝、一点缝隙都找不到。
没有缝隙就自己制造缝隙。
反正卷耳对机械臂没有半点联系,哪里会在意机械臂的保存好坏与否。
卷耳把机械臂抡到墙上,砰砰砰几下,墙壁裂开,机械臂却完好无损。
白白耗费卷耳的力气。
把机械臂丢到一旁,卷耳揉了揉酸痛的肩膀。
百万美元角逐赛开始以来,卷耳就没怎么休息过,紧绷的精神与肌肉积累到一定点,给卷耳带来沉重的负担。
卷耳揉弄着肩膀,突然听见“咔咔”声。
不是他的关节在作响。
声响来自于头顶。
卷耳立刻按下轮椅上的操纵按钮——轮椅急速带领卷耳向后退,堪堪擦过头顶上掉落的天花板。
一个庞然大物随之而来,激起一阵又一阵灰尘。
有烟无伤定律,卷耳没受伤,掉落的物体中的人也没受伤。
待烟尘散去,卷耳见那掉落的东西是个电梯,心中明了——季飞池下来了。
两只手撑开电梯门,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出现,果然是被留在第四层的季飞池。
季飞池脸上有黑灰,上一次卷耳见她这样,还是在第十层她挺身而出主动钻洞的时候。
“第三层?”季飞池问。
卷耳点头,“第三层。找新的电梯,累吗?”
季飞池长舒一口气,没有告诉卷耳他和欧阳旦离去后的第四层变成了什么鬼样子,绝口不提自己死里逃生的惊险,只轻飘飘一句话带过:“还好,我完整地下来了。欧阳旦呢,她……”眼睛怎么样了?
后半句话季飞池没有说出口,因为她的瞳孔中倒映着满地的血迹。
“……啊,看来不太妙。”
卷耳简单将事情说了下,欧阳旦的死亡亦是卷耳话语描述中不起眼的一份。
第三层发生的事情被卷耳精简成三句话:每间房间代表一个病症,打开第十一间的时候欧阳旦被辛诺杀死,我把机器人辛诺弄死了。
就这样,短小精悍毫无亮点,但信息量巨大。
季飞池转头看向卷耳不能打开的第十一间房。
她上手,轻轻一推,竟然开了。
季飞池:?
卷耳:?
“这就是你说的打不开?”季飞池疑惑道,顺带擦了把脸。黑灰没有被擦干净,反倒覆盖了季飞池更大面积的脸庞。
卷耳再次上手,却发现在季飞池手下乖顺如兔子的门,在他手下就变得倔强如同老黄牛。
“哈哈,你不行嘛。”季飞池调笑道。
她一把推开门,邀请卷耳进入第十一间房:“柔弱的卷耳陛下,请进。”
卷耳不计较她的语言,只看她的行为,道:“谢了。”
季飞池大可以不让卷耳进入,肚子占有第十一间房间,但她还是选择大方分享第十一间房的线索。
他们两人之间的氛围并不沉重,好似欧阳旦的死亡并没能给他们造成困扰。
至于辛诺?这个人不在他们的关心范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