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纤纤没有回应,倒是那芭蕉精又不死心地说道,“你也知道就算你不答应,入了这迷阵你们早晚也是我的囊中之物,机会只有一次,我不过是看在你姿色尚佳的份上,想贪个你情我愿罢了。”
哦,原来还是个甚解风情的芭蕉精。
“你想得美,我们这就去把你这迷阵毁了!”灵纤纤恨恨念道,她不仅想把迷阵毁了,还想让这芭蕉精把真正的城主交出来。
“想毁我迷阵?就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了!”芭蕉精似乎对这迷阵格外有信心,他大言不惭道,“你们正道修士不是口口声声要保卫天下苍生么,如今在这阵内的,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间女子,若是你们不在乎平添业障,大可将此阵烧毁了去。”
灵纤纤总觉得这个芭蕉精特别擅长煽风点火、蛊惑人心。
强压住心内拱起的无名火,灵纤纤烦躁地扯了扯衣袖。
“小师妹,你说这芭蕉精的本体肯定在这阵内吧。”
紫蓿点了点头,“那妖修就快到达凝魄期了,但在即将凝魄的这段时间内,他本体的根系是离不了土的,所以他必然在这阵内。”
看样子之前去欢姣院迎娶新妇的,大概都是他枝干零时幻化出来的分身。
“大师姐,我们时间不多了。”若是让他凝魄成功,紫蓿也没把握能将他一击必杀。
整个院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她们都观了个遍。
处处悬灯结彩,语笑喧阗,丝毫寻不出任何异样。
灵纤纤甚至尤为仔细地探查了每一株植物,可依旧毫无所获。
阿九见她们出来,又热情地邀请她们一同寻欢作乐,却被紫蓿不耐烦地轰走了。
灵纤纤看着尴尬离去的阿九,目光落到了她渐行渐远的影子上……
一道灵光从脑中划过,灵纤纤突然发现,她好像忽略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小师妹,我知道他在哪里了。”灵纤纤带着紫蓿跑到了温泉池边,池子里还有几个正在沐浴的女子。
紫蓿盯着那温泉池纤眉微挑,这芭蕉精的本体要是在这池底,不得被泡得稀烂?
但既然大师姐说是在这,那一定有她的道理,“你们都快些离去,这池子我征用了!”
“这新来的妹妹好生无礼!”
紫蓿压根儿不理会那些女子的不满,随她们怎么叫嚷着要去找九姨娘评理,依旧三下五除二把温泉池周遭的人都吓退了个干净。
“小师妹,这妖修定躲在此处,你朝那池底全力一击,我就不信揪不出他!”灵纤纤一手牵起紫蓿,一手指着温泉池义正言辞道,暗中却手指微动,在紫蓿的手心写下一字。
生怕小师妹不长心,灵纤纤写完又使劲捏了捏她的手掌!
“嘶。”紫蓿手掌被捏得生疼,但万幸她终究还是明白了灵纤纤的暗示。
眼神微瞟了下池旁,紫蓿配合喊道,“好嘞大师姐,我这就把那妖修揪出来!”
话音刚落,一道木灵之气拔地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入了温泉池旁一口遮盖得万分严实的枯井之内。
灵纤纤在她手心留下的,可不就是一个“井”字。
“啊——”
枯井内传来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果然。
芭蕉精厌光惧火,先前城主府里人烟罕至没有一丝光亮,而此处豢养女子众多烟火气十足,想必芭蕉精定是躲在了一个见不得光的角落里。
灵纤纤在阵内反复摸索许久,终于发现了院中唯一一处闭不透光的地方,就是温泉池旁的那口枯井。
而她想用灵气探入时才发现,那井盖竟是一个阵中阵,可以扭转所有靠近它的灵气。
这更让灵纤纤确认了井中有猫腻。
事实证明,她猜对了。
一击即中,整个院落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噗噗噗噗——”以枯井为中心,一条条粗犷的根系从皲裂的地面钻出,一棵巨大的芭蕉树从被撑爆的枯井内拔地而起,而树下躺着一个双目紧闭的男子,他的半侧身子融于树中,而那张脸,正是灵纤纤她们之前见到的城主模样。
院中传来了女子惊恐的尖叫,夹杂着无数错乱急促的步伐,可随着灯火连串熄灭,转眼间灵纤纤和紫蓿就陷入了寂静的夜色之中。
“不好!”紫蓿突然惊叫一声,“大师姐,他要强行突破!”
月影朦胧,树下的半身男子倏然睁开了双眼,他的眼中青灰一片,只见他口中轻吟,那些昏倒在院落之中的女子皆被他游动的枝条卷起。
他开始毫无节制地疯狂汲取着这些女子体内的精气,还将她们挡在灵纤纤与紫蓿面前阻扰她们的攻击。
木妖之气如日中天,紫蓿体内的木灵之气竟受到了压制,而原本半个身子都融于树体的“徐言之”,又蜕化出了一条手臂。
“大师姐,树下之人是芭蕉精的命门,若他成功蜕变成人身,这芭蕉精就凝魄成功了!”紫蓿好不容易腾出手来,正欲朝那人影击去。
一条苍劲粗壮的枝条却突然破空而来,它击穿了灵纤纤的所有攻势,灵活地将她卷起直接带到了身边。
毕竟灵纤纤如今的修为,实在差得太多了。
“大师姐!”紫蓿不得已硬生生转移了轰出的灵气,将之打到了树根之上。
一道腕粗的伤痕激得树体发出了吱吱惨叫。
“你这小丫头片子还真是难缠啊……”
芭蕉树和“徐言之”同时发出了声音,粗噶与柔和融为一体在阵中不断回响。
“敬酒不吃吃罚酒,以为找到我的本体就行了?”
“不过能逼迫我至此,也算有点本事。”
阵中的木妖之气在吸食了大量精气后变得愈发浓重,芭蕉精控制着妖气疯狂侵入紫蓿体内,暂时定住了她的身形。
灵纤纤被带到了“徐言之”身侧,他如树皮般暗黑粗糙的胸腔里发出了违和的柔声细语,“早说过你是我的囊中之物。”
“你就是徐言之?”浓郁的木妖之气似乎并没有对灵纤纤造成太大的影响,她看着眼前近乎不成人形的徐言之轻声问了句,“不知你,可否还记得李娆。”
原本仍在疯狂扭动的树体蓦然一震,“阿娆——死了。”
“她没死,还给你生了个儿子,不过我倒是听说,你派了人要去取他们母子俩的性命。”
“我没有!你是谁!又如何会识得阿娆!”
青灰的眼中隐隐翻出瞳色,他注视着灵纤纤皎洁的双眸,似乎确认了她所言非虚。
徐言之生硬地转头看向树体,“你骗我!”
“你别忘了你的承诺!”感受到了徐言之的挣扎,一向从容的芭蕉精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妖修入道不易,要想彻底化为人形更是难上加难,而夺舍则是最容易的办法,但妖修妄想夺舍人身又极易遭受反噬,除非那人是心甘情愿的献祭。
当年徐言之在与李娆成婚后不久,受到岳丈大人的托付,让他借游学为名,暗中递送一封揭发密信。
可不知为何此事意外暴露,他在途中被人追杀灭口,一时不察滚入了芭蕉林内,恰到遇到了初凝妖丹的芭蕉精,原本他也就将化为一缕游魂成为那芭蕉精的口粮。
却不曾想,那芭蕉精看上了徐言之的皮囊,称只要徐言之愿意将身体献祭给他,他就承诺替徐言之报仇雪恨,而徐言之的半缕残魂,将在芭蕉精凝魄成功时心甘情愿地被他同化。
徐言之最终听信了芭蕉精的蛊惑,只求芭蕉精能在给他报仇之后,替他回春兴城城主府向城主一家请辞,让李娆另觅良缘。
书生就是好骗。
芭蕉精得了徐言之的肉身,而徐言之的半缕残魂也被锁在了体内等待被融合的那刻。
芭蕉精依诺将追杀徐言之的人马全部绞杀,将根移到了春兴城外,但却在分身回到春兴城城主府后,尝到了呆在城主府的甜头。
于是他趁徐言之魂体虚弱昏迷之际,将碍事的李府之人尽数除去,并告诉徐言之李府一家皆被仇家所害,他则会在城主府扎根,等待时机替李府一家报仇。
徐言之听闻李家惨遭迫害,顿时万念俱灰,又听闻芭蕉精还愿替他们报仇,更是心怀感激地放任自己的残魂陷入了沉睡,直到刚刚又听到了李娆之名,他才猛然清醒了过来。
他看着不远处被悬于半空中的数十名女子,各个面色惨白形体消瘦,这才惊觉只因自己的一念之差,竟犯下了如此深重的罪孽。
徐言之的残魂开始强烈反抗,那些吸人精气的枝丫竟不受控制地散开,将人都放回了地上。
“都怪我猪油蒙了心,竟会相信一个妖!是我害了李城主!是我害了阿娆!”
“我万死难辞其咎,现只求仙人快快将这芭蕉精毁去!”
“你疯了!若是我是死了,你的残魂也逃不过灰飞烟灭的命运。”
芭蕉精离凝魄就差临门一脚,没想到最后竟败在了灵纤纤口中的一个姓名之下。
这修士真该死啊!
暴怒的芭蕉精不计后果地燃烧起了本源之力,强行将修为提升到了大乘期。
就算他要死,也要拖上这个修士一同下地狱!
阵法晃动岌岌可危,紫蓿被禁锢得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灵纤纤被木妖之气所化的芒刃穿心而过。
“李娆还活着,你们的孩子也已拜入修仙宗门。”灵纤纤在陷入昏迷之前仍不忘将此事告诉了徐言之。
说到底,他也不过就是个遭遇横祸的可怜人罢了。
迷阵倾毁,一枚天火从天而降,芭蕉精的嘶吼瞬间淹没在了熊熊烈火之中,巨大的树体飞速蜷缩,转眼间便都化为了灰烬。
本来他还想着弃了这肉身本体逃匿,大不了修为尽毁重新来过,反正他最擅长的就是隐匿踪迹。
如今却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天火彻底结束了一切,难道是他这些年来的恶行引来的天罚吗?
他永远不会知道答案了。
徐言之也随着芭蕉精一同焚毁在了这场天火之中,他的脸在烈火的应照下,似乎恢复了当初清秀的模样,残破的身体逐渐烟消云散,却又溢出了点点荧光飞向了灵纤纤体内。
他死不足惜,在湮灭前还能知晓阿娆和孩子无事,他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