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息不过片刻，两人重振精神，选了远离鹿怪的另一个方向行进。

江小采虽说不知自己机缘的具体位置，但修仙者感悟天道，能隐隐摸索到自身命数那一根细线牵引。

仅是炼气初期的她需要到足够近的距离，灵觉才能被触动，不过正如叶鹤衣所说，她的运气很好，这次选定的方向前行不久，她就如有所感。

她欣喜地把消息告诉叶鹤衣，加快脚步赶去。

越接近目的地，越发现她机缘所在之处的不凡。

原本浓重到会阻碍视线的渊雾渐稀薄，周边也看不到形态奇怪的各类异常植物了，她们竟踏上一条人为开辟出的道路。

时隔二十年无人维护，道路已经不太清晰了，可相较她们先前艰难踩踏、跨越各种枝蔓铺就的土地来说，它到底是一条平整的石路。

道路的尽头生长着一棵枝条纤细的小树，枝杈上坠着两枚浅金色果实。

一枚浑圆饱满，表层流动光泽，明显已经成熟。

另一枚的颜色黯淡很多，仍处在吸收营养的生长阶段。

江小采满目惊喜地握住叶鹤衣的手，道:“那是道果，是我在书上看到过的道果！没想到这处秘境竟然生长有道果！”

道果是众多修仙者陨落后，凝结他们曾经拥有的道念形成的果实，由于形成条件的要求，外界几乎不可能有生长，是比较稀罕之物。

至于它的效果对于部分修仙者来说是鸡肋甚至拖累，对于江小采来说，却是最好的机缘。

“悟性高的修士会领悟自己的道，不希望被其他人的道念干扰以至于迷失，可我连感受天道都艰难，服食道果等于有了很多份参考，总能找到我自己的正确答案！”江小采将喜悦分享给叶鹤衣知道，迫不及待要去摘下那颗成熟的道果。

“等等。”叶鹤衣唤住她，问道:“道果树能吸收渊雾吗？”

“啊？书上只介绍了它的成因和道果的功效，没写它有这个本事啊。”江小采有点迷茫地眨眨眼。

那这里的渊雾为什么会稀薄这么多，仿佛被什么东西吸收了一般。

四下静谧得诡异，叶鹤衣唇线抿起，心中隐隐不安。

周遭没有在秘境随处可见、具备一定攻击性的肉食性植物，更令她放心不下。

她想起在真实的山林中，会使狐狸、野狼这类次等捕食者不敢涉足的地带，往往是有真正的山中之王猛虎坐镇，是不是此处也藏匿着某种强大的凶兽？

然而这到底只是她的无端猜测，没有任何可佐证的论据，总不能因为怀疑有危险，就劝江小采放弃她一直追寻的机缘。

“我们慢些过去，你站到我侧后方，小心些。”

江小采虽不明白她在担心什么，但小心驶得万年船，依她所言按捺下因发现道果而雀跃的心情，乖乖跟在了她身后。

直到行至道果树前，也还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仿佛只是叶鹤衣的疑心太重。

“那我摘道果了哦。”江小采觑她神情仍然紧绷着，没有贸然伸手去碰她非常渴慕得到的果实，而是又向了她说一声。

得到叶鹤衣的首肯，这才欢喜地摘下那颗浅金色的道果。

一离开枝头，它便开始散发出一种奇异且浓郁的幽香，初一嗅之，耳边开始响起性别、年龄皆不同的人轻念着“道”字。

叶鹤衣恍惚间，似落入到他们庞杂的思绪之中，但因只是嗅香，没有通过服食的手段来参悟，那声音很快就渐弱消失，没在她心上留下任何痕迹。

的确是奇物。

可惜乾坤袋不可装活物，有主的灵物也无法装，而道果虽是无主之物，但因是他人道念凝结而成，不经炼化消除他们的刻印，同样无法放入乾坤袋。

江小采对道果爱不释手，并不介意双手捧着它。

然而不等笑容完全从她面上洋溢开来，霎时间地动山摇。

震感迅速逼近，地下似有巨物奔袭而来。

叶鹤衣心知不好，一把将错愕呆立原地的江小采抱起，圈着她的腰猛一提气，身法急退远去。

刚刚撤离，在她们原本站立的地方，地面便塌陷下一个巨坑。

身长足有十几米的巨型软体生物从中钻出，激起土石飞扬。

一块飞起的尖锐碎石划破叶鹤衣护在江小采腰背的手臂，她却未看一眼伤口，而是仰首目视着突然出现的怪物。

它没有眼睛，支起的身体蠕动不停，上面是一圈圈环状的条纹。

庞大到不可思议的体型，说明它不是被渊雾异化出来的精怪，而就是来自魔渊的恶兽。

怪不得附近渊雾稀薄，多半是它为了壮大力量吸收了。

叶鹤衣这些年对付恶兽，多见它们体态如豹如狼，还是首次看到这样类似于蚯蚓的可怖之物。

也不知是否因它可以藏匿地下，所以才得以逃避过当年修仙者们联手围剿，活到了如今。

叶鹤衣注视久了，生出眼花缭乱的错落之感，只得合一合目，忍过胃中翻腾之感。

因从前不曾见过，完全不知它的弱点，没有适合克敌制胜的招数，她所能想的仅有依凭剑术伤它试试，尽可能拖延时间。

她心中有了决断，推推江小采，说:“你带着道果先走，我把它拦住。”

江小采观这蚯蚓状的生物不可视物，却能在她摘下道果后，精准找到她们，同样知晓它必然是凭借嗅觉追寻道果被摘下后的异香而来。

危机是因她的机缘而出现，她怎么能抛下叶鹤衣独自逃跑呢？

“你没学过什么攻击手段，留下来也帮不上我的忙，不如尽快带着道果离开秘境，它嗅不到味道，无法追踪到你，我就可以弃战离开了。”

叶鹤衣耐心地解释，江小采这才意识到自己留下，反而会成为她的累赘。

咬一咬唇，江小采向叶鹤衣点了头，照她的安排，从二人来时的路往离开秘境的方向去。

道果的异香一远，本来就在扭曲蠕动的蚯蚓恶兽顿时表现得更加躁动，略作探寻，头部转向了江小采离开的方向。

它正准备重新钻入地里，继续追逐江小采，叶鹤衣就已持剑逼近它的身体。

拭雪剑锋利的剑刃从它湿润黏腻的身体划过，去势却被化解大半，明明她用了七成的力道，可它过分柔软的身体竟然只是破开了浅浅一层表皮。

这伤对于恶兽来说不痛不痒，却成功将它激怒。

不存在大多数器官的头部如同花朵盛放般裂开，露出分布无数尖齿的锐利口器，发狂地想要撕咬住她。

叶鹤衣且退且战，心思多放在躲闪上，没有贪图多对它造成伤害。

她心中清楚既然自己的剑术难以破开这恶兽的表皮，就不存在取胜的可能，想要同过往一样慢慢消耗是无法做到的事情。

不过即便她只躲不战，也会渐现败势。

因为失去隔雾保护罩后，就算此处渊雾稀薄，也还是有少量渊雾被她吸入，现在虽然暂时觉不出有什么异状，但时间拖久，她躲闪的动作就会开始变迟缓，免不了受伤，以至于形势更加恶化。

所能指望的只有在她遭受重创之前，江小采可以顺利撤出秘境。

她准备估量着时间，将晏予安予她的香料取出泼洒泼洒各处，让恶兽在失去道果线索后，也无法对自己气味进行追寻，好寻机会逃离。

希望那时候她的状态能够扛过外间的浓雾吧。

叶鹤衣其实对自己到底还能不能顺利逃出秘境心中没有底，却依然保持冷静地应对恶兽每一次攻击。

直到听到江小采大声地唤她的名字:“鹤衣！”

她目露错愕，一时怀疑自己是不是渊雾吸多，开始出现幻听了，偏脸一看，却发现真的是江小采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

可自己不是向她剖析过，她留下来无益了吗，她怎么能回来呢？

江小采在路上的时候大约遭到了攻击，左臂的袖子已经没了，小臂白皙的肌肤上是一道被紧勒过以至于发紫的伤痕，本来扎好了的一头长发也凌乱散下，看起来颇为狼狈。

她的手上仍然捧着道果，方一出现，蚯蚓恶兽就嗅到味道，注意力重新放到江小采那边，都不管叶鹤衣对它的攻击，就要冲道果去。

江小采被它形状可怕的口器吓得面色发白，却抿起唇，早有准备般将道果和一只折好的千纸鹤向上一抛。

附有傀儡符文的千纸鹤被她的灵力激活，依她的意志托背住道果，以最快的速度逃去远离此地的方向，恶兽立刻追寻而去。

“千纸鹤上的傀儡符文是最低级的，维持不了多久，怕是就会重新变回纸。那只怪物得到道果后，说不定还是要来吃咱们俩，快趁现在逃走吧！”

江小采小跑着来到叶鹤衣身边，将她重新纳入隔雾保护罩中。

重新呼吸到被净化过的空气，叶鹤衣的肺有点不适应地开始作痛，头脑却恢复了清醒，问:“那你该如何取回道果？”

“取不回就不要了！”江小采鼓起腮帮子，有点恼地说:“先前被你催离得急，竟忘了你不会隔雾的手段，若非我被攻击，没想起我们互相帮助的约定，不回来这一趟，你是不是根本没法顺利弃战离开？”

叶鹤衣本来准备诚实地说不一定。

她的体质虽比不过修仙者，但较之常人好不少，或许能扛过浓雾出秘境。

可迎上澄澈的双眼，念及江小采为救她赶回来，连已经到手的机缘道果都丢弃不要了，她心中颇为感动，眸光微动着沉默没有说。

“你感动什么，不准感动，我先前都没多感动你为我断后！气死我了，我差点为了颗道果不管朋友的死活，鹤衣，你这样才是坏我修仙的心境呢！”

江小采忿忿地说话，动作上却是心软地主动来扶因体力不支，身形有些摇晃的叶鹤衣:“先不同你说那么多了，先从秘境离开，天色也不早了，咱们回去庙里再闲话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