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曲庭道：“要我说，师兄应该告诉慕闲师弟，今年的讲学江月无边也来了不少女修，千万要小心应对，免得到时被套个索绑走了。”
陆影噎了一下，竟真的被曲庭带偏了，回了一句：“你们若是有心悦的女修，我自然也不反对，只是我们自己宗门的师妹们也很好，应当多考虑一些。”
曲径听闻大师兄如此说，似是在这二十年的岁月中头一次意识到，曲庭好似也是需要娶亲的，算一算他这个年纪若是寻找道侣，仿佛也是可以的。
曲庭不置可否，站在他身侧的慕闲轻笑着应答：“谨遵师兄教诲。”
也不知是说者有心，还是说听者也有意，曲径垂眸，抬手将手中的帷帽又戴了起来。
曲庭疑惑道：“无风无雨无光，戴这帷帽做什么？”
曲径调整帷帽的手僵了一瞬，缓过来时颇无感情的回道：“弟子貌丑，羞于见人。”
陆影闻言看了过来，慕闲伸手一把扯过曲庭，道：“前院有声音，兴许是眠云师姐带着牛铃回来了，此事成不成全在你，你好歹也上心一些，盯着人家姑娘做什么。”
曲庭被这个‘姑娘’堵的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这姑娘是他一母同胞的亲阿姐，自己多看两眼，怎么听着跟个登徒子似的？他欲辩驳，一旁的陆影却拍拍他的肩膀，道：“走吧。”
曲庭：……
他不服，却听慕闲同自己传音道：“你若再问，大师兄就要问你，对眠云师姐是否有意了。”
曲庭：？
四人来到前院，方才去寻铃铛的众人均已回来，手拿铃铛的花下向前几步要给曲庭递铃铛，却明显感觉二师兄往后退了两步。
花下：？
她身上沾了牛粪味吗？二师兄退那么远做什么？
景星怀抱着铃铛走到陆影面前，同他道：“维系禁魔阵的弟子已经更换好了，我与附近的村民打了招呼，最近不要轻易出村，需要的物资也全由我们的人来护送，大家很配合。”
花下将铃铛扔给曲庭，回过头道：“何止是配合，简直是热情，我说要十个铃铛就够了，结果那大娘挨家挨户的帮我问铃铛，要了足有一倍还多的铃铛出来。”
陆影听后牵了牵嘴角，而后同众人行了重礼：“多谢诸位师弟师妹，我青山万里以除魔而闻名在外，消灭魔族，护一方百姓安危，是我青山万里弟子，乃至整个仙门弟子都不可推诿之责任。如今幸得村中百姓信任，我等唯有早日消灭此地的魔族，才能不算辜负，待云舒将铃铛上的符咒下好，我们即刻启程。”
“谨遵师兄教诲——”
等到周边的弟子都俯身行礼之时，站得笔直的曲径和邢越江就好似两个混进来的外人。
邢越江是江月无边的弟子，不守青山万里这一套规矩；曲径站在原地愣了愣，也欲学着师弟师妹们行礼，却被一只手拦住，她抬头，陆影微微弯腰附身，伸手将她扶起：“你从前也没有这样的习惯，如今便也不用了。”
她哪里是没有这样的习惯，她只是除了宗主和三位长老外，一贯处在上首。以往早课若是由陆影代劳主持，她向来是站在他身侧，一同接受弟子们的行礼，末了匆匆道别。大师兄负责内务，自己负责外务，交集之处虽也不少，却到底是各有各的忙处。
那时师尊评价她：“心里装了许多宗门的杂事，除魔你也要去，马丢了你也要管，若是叫你在山门口多站一会儿，都要觉得山门前杂草太多，怎么就偏偏一个人都没有装进去。”
她当时不解，自己事事操心，明明是将整个宗门的弟子都放在了心上，缘何师尊这般不理解自己，如今她却突然有些懂了。
于是她还是郑重的行了礼，同陆影道：“从前没有这样的习惯，那大约是从前忘了，如今既然知道了，那自然是该记住的。师兄是曲径的大师兄，师妹听师兄的教诲，本是应该。”
花下眨了眨眼，心想师姐失忆这事，定是没有做假，换做从前，师姐哪里会在乎大师兄的感受。她扭过头去想瞧瞧二师兄听了这话是个什么反应，是不是同自己一样的没出息，心口也会觉得发酸。
曲庭将手中的扇子攥了又攥，而后看向慕闲，他只是在以寂峰上关了十天半个月的禁闭，这斯平日里究竟是如何同阿姐形容从前的？
慕闲的反应叫曲庭一愣，大家都在看阿姐的时候，他却抬着头，看向了院中站立着的众多弟子。三师弟其实是个喜形不见于色的，可他此时脸上的表情却又很好懂，他在担忧，担忧会不会有谁用异样的眼光去看待这个与从前大家印象中不太一样的阿姐。
曲庭捉摸不透，自他认识慕闲起，慕闲便是最不在意旁人眼光的，如今这般焦急，究竟又是何时养成的习惯。
陆影盯着面前的曲径瞧，他瞧着瞧着，突然笑了，曲径听见陆影同自己传音：“真不知道你是因为失了忆，才变成如今的性子，还是说师妹原本就是这般固执、胆大、莽撞、自以为是，还爱给旁的人添麻烦。”
曲径心想，自己假装失忆之后在大师兄心中的评价，未免实在太不堪了些，倒也不必用这么多词汇来形容她一个人。
可陆影又说：“可是这样最好，这样的师妹，却最是与我们亲近。”
曲径抬头，大师兄却不再看她，只是背对着她换了一声站在一侧的曲庭：“事不宜迟，云舒。”
曲庭突然被唤了名字，尚有些反应不及，却被花下往面前推过来了一堆铃铛，他抽了抽嘴角，从袖中抽了符纸出来。
曲径起身，却听大师兄同自己又补充了一句：“景星师弟会看着你，莫要乱跑。”
曲径：……
花下拿着下好符咒的铃铛走到慕闲面前，她晃了晃左手的铃铛：“这个声音清脆一点的，是我这边的铃铛，另一个是越江师兄的铃铛，师弟可要分清楚了。”
慕闲点头接过，而后听着花下同自己传音：“依你师姐我的拙见，我师姐她定然不会听大师兄的，但大师兄呢，指定也是不肯轻易同师姐妥协的。所以三师弟，你若是有需要师姐我帮忙的，就将这铃铛震三响，我便知道你在寻我。”
慕闲接过她手中的铃铛，道：“多谢师姐。”
花下走到曲径身旁，搂住了她的胳膊，而后同曲径传音。曲径原以为花下要同自己嘱咐些什么，又或者是要同自己道别，可花下却同她说：“我方才去借牛铃的时候，遇见芊芊师妹的阿娘了，是个顶温柔的阿娘，与我心里想的，师尊嘴里常念叨的姑姑是一个样子。”
花下口中的姑姑，是曲径和曲庭的阿娘。
曲径顺着她的话想了想自己记忆中的阿娘，除了为她和曲庭读些话本子时很温柔外，隐约还记得她拿着藤条追着宗主抽的风采，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学着阿娘的模样，伸出手，摸了摸花下的头。
她见着花下的眼睛亮了又亮，而后同自己小声道：“我方才还羡慕来着，现在想来却也没什么好羡慕的，我的阿姐也是顶温柔的阿姐。”
一旁移过来的陆影也听得了这句话，他原本想嘱托花下，去西南方时要记得帮衬同道而行的师妹，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师妹的双钩在林中不好施展，若遇到了魔族，也莫要逞强，你自己和同行的师妹都要千万小心。”
花下松开抓着曲径胳膊的手，甜甜的应了一声：“好。”
景星帮着曲庭分发铃铛，顺便嘱咐那些头一回下山参加除魔的弟子：“除魔虽重要，但也千万要以个人性命为重，若是遇到什么事，切莫自己决定，听你们师兄师姐的便是。”
曲庭走过来揽过景星的肩，道：“他们正是最满怀热情的时候，想的都是如何一展拳脚，最不爱听的就是这些嘱咐，索性是梦魔，取不了性命。”
景星皱眉：“这梦魔尚不清楚是个什么路数，还是小心为好。”
曲庭点点头：“比起我们，你在村中要格外小心些。”他给景星手中也塞了个铃铛“若是应付不来，就叫我们回来。”
景星点头：“此次被梦魔感染的人不在少数，虽说微尘师兄以为它有意躲避，无意伤人，但我们这么多人去捉它，总会将它逼急，依照他的能力，若是发难，恐怕只会比以往见过的梦魔更难对付。”
陆影同花下等人此时也走了过来，陆影同景星道：“新来的师弟师妹们都未曾应对过这样的情况，到时若是不慎伤了人，情况只会更糟，你若发现不对，及早飞鸟来信通知我们。”
景星点头称是。
他将曲径往前引了引，道：“曲径与你一道在村里，也能帮你些忙。”
景星张了张口，终究没说出来心中所想。师姐瞒着宗主下山，怎么想也不是为了同自己留在村子里处理那许多事务的。
他同众人行礼：“师兄师姐们一路平安。”
花下率先出了观，一边走一边回头催促：“走了走了，去后山牵马去，我的‘问山’还在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