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秋日的缘故,曲径隐约觉得脸上有些燥热,她低下头向前走去,只回复他道:“该去听课了,去晚了要挨无忧长老的训了。”
慕闲快走几步跟上了曲径,而后他瞧见了曲径鬓边几缕落在耳前的碎发,突然就笑了,笑的如同个傻子,行出些距离后,曲径听慕闲同自己说:“师姐说的是。”
曲径的脸更燥了,她在心里骂:什么乱七八糟的!
曲径同慕闲来到主峰,今日确实是荣固的早课。
讲课前,荣固特地问了曲径几句她抄写要义的情况。曲径只回说:“回禀长老,还不到十遍。”
荣固冷哼一声,没有再搭理曲径,只是转头对在座的其他弟子道:“平日里爱耍泼皮无赖的如今都见到了,不好好学习知识,指不定哪日便也会像你们大师姐一样,除魔不成反被害了。”
曲径:……
下堂后,庆云绕过众人,寻到慕闲等人面前,他神色严肃的同慕闲曲径等人做了个请的手势,与几人道:“还请两位师姐,三师兄借一步说话。”
邢越江站在一旁,庆云没有唤他,便是说明这是青山万里的家事,他作为别家宗门的弟子,应当不便参与。
慕闲移步前同邢越江行了一礼,以示歉意,邢越江也同他回礼。
曲径知道,庆云昨日下山去与商户们沟通制作冬衣时,应当是听闻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几番确认周遭不会有人偷听后,庆云这才同几人道:“孤云师姐,眠云师姐,相留师兄,两位师姐在山下遇见的那人应该是穿着宗门的道袍,在拿炼制好的聚元丹换购物资。”
花下眼睛亮了亮,十分真诚的道:“原本以为只是有故事听,没成想这故事的开头还能听到我自己。”
庆云瞧了一眼慕闲,后者同他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庆云道:“我昨日从以寂峰下来后,去查了门中弟子的道袍领取记录的册子,近些年来道袍的领取记录都很详细,没有什么异常之处,而五年之前宗门中对于这些物资的登记和记录做的却没那么周详,有许多不详细之处。因为时间隔得太远,也没人再去追究,所以我想师姐们拿回来的这件道袍很有可能是早些年前做的,便去查四五年前与宗门有往来的布料庄,想着是不是能查到些什么。”
曲径愣了愣,对庆云又改观了一分,无忧长老座下的这位小弟子,确实是个掌管宗门内务的好苗子。
庆云见他三人都在仔细听着,没人提出异议,便继续讲道:“我在找到的那几家店里都去问了问,有两家已换了掌柜,另有一家店铺的伙计见我穿着宗门的道袍,说漏了嘴,问我平时来的那位弟子好久不来,是到哪去了,我是不是也是来拿丹药进行置换,可是不等我细问,便被那店主打发了出来。”
后来我寻了另一家地理位置偏僻些的店面,进去后有意说是要用丹药置换衣物,不想那店家悄悄同我道:‘难为小道君还记得欠我这处的丹药,只是你要的这些冬衣的布料外加上裁剪要花费的辛苦怕是花费不少,不知道小道君这次是打算用丹药还是银钱?’。”
花下问:“师弟你是怎么回复他的?”
庆云摇了摇头,道:“我听出来不对劲,遂不敢乱讲,便没有回话,是那店家又说‘小道君要不还是给我银钱吧,我不像外面的那几家,没有什么好的出手丹药的门路,我这人是个俗人,还是喜欢把银钱拿在手里才安心!’,上次芊芊师妹说起丹药的时候我也在,听那店家这么讲,我试探的问他:丹药到哪里出不了手?”
慕闲追问:“然后呢?”
庆云道:“那店家两鬓均已斑白,他同我说自己和家里的那口年纪都已经大了,我们也不常去他那处买什么东西,他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什么好的门路,而若是他单独去找人卖,一般是不会有人敢从他手中买的,我瞧着他的意思是年纪大了,不想再折腾了。”
庆云正色道:“几位师兄师姐在宗门的时间比我长,应该比我更清楚,四大宗门之中只有江月无边允许药宗弟子将炼制后药性安全的低阶丹药与普通人进行交易,其他三大宗门采买用的皆是真金白银,门内丹药是绝不允许弟子们私下交易的,更何况是用丹药进行这么大量的换购物资。”
花下忍不住感叹:“宗门的这些钱可都是这些年宗主他老人家下山出卖色相,几位师尊拼命收徒,右手给人算命,左手为人除魔,一点一点攒下来的辛苦钱。若是那混人自己顶着我们宗门的名义干这勾当也就罢了,若是同宗门中的其他人有什么干系……”
花下啧啧两声:“怕是我有生之年是能瞧见宗主他老人家气得口吐鲜血了。”
慕闲紧锁眉头:“听庆云师弟的意思,他应当不只同一家店有这样的往来,且还都不是短期的往来,‘买卖’做的这样大,丹药来源可不小。”
曲径看向慕闲,就听后者继续道:“江月无边弟子纵然可以将自己炼制的丹药进行交易,但量散且不集中,根本做不到与许多商户以丹药购换物资,事情出在我们山下,穿的又是我们宗门的道袍,若还是自欺欺人,以为事不关我们自己人,未免太过可笑!”
他这几个字说出些咬牙切齿的气势,曲径瞧见他袖中紧握的双拳上凸起的青筋,慕闲本是随性儒雅之人,能瞧得出他是恨极了这件事,可不知为何,曲径总觉得他生气的有些过头了。
曲径作为青山万里的大师姐,自然也恨这等腌臜龌龊之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若此事不假,门中那做鬼的弟子便是将他们这些负责掌管宗门的人当傻子一样耍,这怎会不叫人气。
可慕闲眼中除了这份气恼,总是藏了些别的什么东西。
慕闲同庆云道:“师弟且再去山下打探,最好是摸出来他们同几家店铺有这样的往来,置换的多是些什么物品,每次都用多少丹药置换,置换又是否有个具体的时间,越细致越好,且一定要快报,报的越快越好。”
庆云哪里敢耽搁,立马领了命又下山去了。
慕闲转头对花下道:“道袍的事情要麻烦师姐了。”
花下甩着头,头上水红色的发带随着她的动作不断在空中摆动,她笑道:“不麻烦,我觉着很有趣。”
这一抹水红之色分外扎眼,慕闲移开了自己的视线,转头面向曲径:“师姐,我们稍后便去拜见姚师兄。”
曲径颔首。
慕闲同曲径花下回到正堂,寻到了留在这里的邢越江,慕闲同邢越江郑重行了一礼:“麻烦邢师兄帮我们个忙。”
邢越江本有意拒绝,却听一旁的花下随口说了一句:“我虽不知道慕闲师弟要邢师兄帮他什么忙,但想来一定也很有趣。”
邢越江愣了愣,原本的摇头一瞬间变为了点头,只是他这头是冲着花下点的:“那我回来讲给你听。”
花下笑起来时最似是这秋日的好天气,叫人心悦,她仿佛说悄悄话一般凑到邢越江身边:“邢师兄,我刚刚听慕闲师弟说你们要去找姚师兄。”
邢越江点头,花下继续道:“我知道师兄你人生的正直,做事应当也是光明磊落,只是我这个姚师兄是个实打实的小心眼,我师尊说了:‘宁犯君子不惹小人’,你可千万别叫他逮住了什么把柄。”
邢越江犹豫了片刻后,依旧点头应好。
经过花下几句话,观邢越江的态度,慕闲安心了不少。
邢越江在同慕闲曲径一同离开的时候,突然转身追上了已经走出去几步距离的花下。花下回过头来看他,不明所以。
邢越江将花下从上看到了下,他大约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安顿花下一句他以为最合时宜的话:“秋风起了,师妹多穿一些,别贪凉。”
花下道:“行,师妹我要去寻‘桃花’了,等我寻到了桃花就来找邢师兄你们。”
邢越江也不知道她为何要在秋日里去寻桃花,反正花下说到时来找他,他便点头。
慕闲瞧瞧凑到曲径耳边,说道:“一会见了姚师兄,师姐什么话都不需讲,师弟自有安排。”
而后曲径便见他走上前去,同邢越江说了些什么,后者同他点了点头后居然自己提前离开了。
曲径不解,慕闲只叫她安心,引着她往正堂的后门走去。
姚鹤在仓库前见到曲径和慕闲时,明显一愣,他自这二人从台阶上走来时眼睛便一瞬不移的瞧着他们,直到被一声惊呼唤回了神。
“姚师兄,笔!笔!”
姚鹤一惊,手在瞬间弹了起来,他低头去瞧,怀中的册子上已染上了大片的墨迹,他懊恼的叹了口气,将这一页摘去,重新书写上内容。
誊抄后的字迹略显潦草,姚鹤同站在面前的弟子打了个招呼,转身快步迎上了向这出走来的慕闲和曲径,还未走到跟前,便急急同二人打招呼:“大师姐和三师弟来啦?是来找什么丹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