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闲看了邢越江一眼,在一旁叹了口气。
就听邢越江用一个‘但’字转了话锋,说道:“但还请孤云师姐放心,无论是迎接时的弟子数量或是凭借还是招待时的瓜果,我江月无边一定都会按照原有的规格来配备。”
他皱着眉头,谨慎思虑后,才同曲径道:“虽然越江的能力有限,暂时应当只能照顾到江月无边,”顿了顿,“但如果在其他地方时,越江恰好也在,便定然不会让孤云师姐受这样的委屈。”
他表情诚恳,说一句便俯一次身,实在是将礼数做到了个没有必要的地步,谁对着他也说不出个不好来。
曲径自然也无法同他说不好,她笑着同邢越江点了头,道了声:“多谢。”
花下被邢越江这三两句说话的习惯逗乐了,她怕邢越江听见,特地压低了声音问慕闲:“这是不是就是师尊所说的,天才和傻子只有一线之隔?”
以邢越江的耳力,慕闲与花下距他又这样的近,即便花下将声音压的再低,慕闲都确定邢越江是能听到这句话的,他自然也就不好再回花下的话。
于是只得选择沉默,尴尬的轻咳了两声。
花下瞧慕闲不理他,于是便扭过头去瞧邢越江,却发现后者也正在看着自己。
花下瞧这样子,知道邢越江指定是听到了自己说的话,但邢越江并非是她青山万里的人,若是生气了同师尊告她的状,她指不定是要挨鞭子的。
于是她赶忙换上一副笑脸,语气十分诚恳的同邢越江说道:“越江师兄生的真好看!”
实乃发自肺腑。
对面的邢越江听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待他想明白了花下说的是什么,便赶忙低下了头。
天已入了夜,四周灯火昏暗,月色又显朦胧,故此旁的人都没能瞧清楚他那张微微泛了红的脸。
此时庆云走了过来,方才蔚正卿嘱咐要为邢越江安排住处时,庆云便上了心。他如今怀里揣着掌管宗门事务的大印,便不能像从前一样囫囵,凡事都多长了个心眼。
他本是跟着邢越江的,但奈何邢越江的脚程比他快,把他落在了后头。
庆云见邢越江和曲径等人在一处,便走了过去,同正低头不语的邢越江道:“越江师兄,我负责安排这山上的食宿,若是师兄有需要便可以来找我,我尚未取字,越江师兄直接唤我庆云便好,平日里几位师兄师姐都是这样唤的。”
邢越江赶忙侧过身来,同庆云行礼道:“原来是庆云师弟,想不到师弟如此年纪便开始掌管宗门内的事务了,实在是叫人钦佩。”
庆云赶忙摆手:“师兄谬赞了,我只是代管,等微尘师兄回来了便会将这差事还回去的。”
邢越江听后恍然,赶忙改口道:“原是如此,是我鲁莽了。师弟代管宗门,却不贪这份权势,实在是品行过人。”
庆云:……
一旁的花下听不下去了,问慕闲:“我瞧着师弟你在说话一道上造诣颇深,要不师弟你去教教他?”
慕闲呛了两声,转过头对曲径道:“今日时辰已经不早了,曲庭师兄也已见过,明日师姐还有许多宗门要义要抄,今日还是早些歇息吧。”
邢越江听后立马道:“没想到孤云师姐失忆后还会如此刻苦学习,失忆之人尚且如此努力,吾辈更当勤勉。我左右近日无事,文翰师尊讲学定然也会涉及宗门要义,不知道我可否跟着师姐一起抄写?”
曲径:……
文翰师尊乃是虚言长老在修道界的雅号。他常年讲学,每年八月十五后便会招各大宗门的弟子入青山万里来听学。
讲学内容以宗门要义为主,因其对许多道法理解颇深,见识又广,所以所授课业在修道界广有赞誉。受吴虚言点化过的修士颇多,久而久之,便有了这个雅号。
一旁的花下听了他这话突然来了兴致,她凑到邢越江身旁道:“师兄如此好学,虚言长老定然十分欣慰,恰巧我也要抄要义,不如你跟我一起抄,我们一人一百遍。”
邢越江往一旁躲了躲,说道:“倒也不需要规定具体的份数,邢某可以一直抄到微尘师兄找到那魔族为止。若是魔族的事情顺利解决后,在文翰师尊讲学前也还可以继续抄写。”
花下一听乐了,她赶忙凑到慕闲身边问:“抄要义的规矩里面,应当没有不许别人代抄的说法吧?”
慕闲:……
他颇为无奈的解释道:“没有这个规矩是因为根本没有弟子敢叫他人代抄。”
“咳!”花下一拍手,“那就行了。”
她凑到曲径身边道:“这下师姐你的七百遍不愁了。”
曲径看了眼花下,又看了眼一旁的慕闲,迟疑道:“若是被发现了,岂不是罚的更重?”
花下想了想,觉得曲径说的有理,于是凑到邢越江身边问道:“我们的宗门要义乃是要仿照笔迹的,你若是不会就不能叫你抄了。”
邢越江赶忙道:“在下略懂一二。”
曲径倒是真没想到邢越江会就此答应下来,他乃江月无边的二弟子,在修真界有修道天才的美誉,又同她一般,能够代替自家宗主去风花雪月门为杨宗主送上贺礼,可见也绝非是痴傻之人。
至多是话多了些。
一旁的庆云突然道:“我从前也为门内的一些师兄抄写过东西,也可以模仿一些笔迹。无忧峰的事情有景星师兄,若是主峰无事,我也可以过来帮师姐抄写。”
庆云见花下瞪了自己一眼,赶忙改口:“啊,不是,是我也愿意过来跟着两位师姐一同学习。”
见眠云师姐扭过头去不再看他,庆云这才小心的松了一口气。
花下瞧向慕闲。
慕闲沉默良久,最终是泄了口气,心道这抄写宗门要义的规矩,何时花下钻不出空子了,什么时候便算是真正的周全了。
他于是无奈道:“我便权当不知道就是。”说完还不放心,又补充了一句:“但纵使人多,也绝不可抄的太快,若是因抄写的速度或是笔迹而被三长老发觉了,休想我再对你这般宽容。”
花下心道她只有二百遍的宗门要义,若说宽容,也定然不全是对自己宽容。但她此时心情极好,不愿同他起这口舌之争,只是豪气的回复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庆云见此处的事情结束了,赶忙同邢越江道:“越江师兄一路奔波辛苦,你跟着我,我带你去客房。”
慕闲见邢越江此时被花下拉上了贼船,便也多嘴问了一句:“邢师兄的房间安排在何处?”
庆云道:“大长老的讲学到时候是设在虚言峰上的,来求学的修士都和以往一样,安排在虚言峰上住。”
慕闲顿时乐了,转过头去对花下道:“我同师姐同住在虚言峰,庆云师弟要为邢师兄安排一干事务,也需得跟着我们一起,让眠云师妹一个人回以寂峰着实是叫人担心。不若我明天就去替师妹向几位长老们请教,可否有御钩之术?”
花下同他翻了个白眼:“明日还望师兄手下留情,好让孤云师姐和师妹我能尽早将抄写的宗门要义交出去。”
慕闲笑着回她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鸟倦虫歇,山川枕月。
待曲径回到虚言峰属于自己的屋子里时,已有戌时过半。
因为回来的时辰太晚,曲径便懒得去点灯。她坐在窗前,绷紧了一天的神经此时终于放松了一些,借着月色看向了挂在墙上的卧水剑。
铅华褪去,尘埃在月色之中起舞。
曲径缓缓站起了身,她移步到墙边,伸出手取下了墙上的卧水,而后将它抱在怀中。她的手指在剑鞘上摩挲,剑鞘中的长剑似有所感,也发出嗡嗡的锋鸣作为回应。
卧水虽并非她最初的佩剑,却是陪伴她时间最久的一把佩剑。每日晨起练剑,与其他弟子切磋亦或是除魔之时,这些年,这把剑,时时刻刻的陪在自己身边。
但只因为这一次的意外,她便已经有两日不曾拿起这把剑。
她怀抱长剑,尽量叫自己放空心神,却又忍不住问自己:如果夏禾村中的魔族不是从后山逃出来的,如果此事当真与风花雪月有关,那又意味着什么呢?
她又问手中的卧水:“我们是不是还是太弱了?”
怀中的剑无法给予她回应,然而很多问题,往往在问出口之前,心里便已经有了答案。
曲径将卧水挂回到墙上,简单的洗漱过后在床上躺下了。
明日应该是三长老的课了,她不想逃课,也不想迟到。她现在身上还欠着苏长老七百遍宗门要义的债。
第二日晨起,正是寅时。
曲径原本以为今日应当不会有人来接她,但只是一拉开门,便瞧见了站在门外的慕闲。
他手里提着一个食盒,笑意盈盈的同她说道:“师姐早。”
慕闲见曲径盯着自己手中的食盒,同她解释道:“早上的时候遇到了芊芊师妹,她说昨日做好糕点后,时间实在太晚了些,于是就贴了张生冰符,放了一个晚上,打算今早来送给师姐,不巧叫我截胡了。”
曲径听说是水芊芊做的糕点,于是便问:“用生冰符给绿豆糕是否太奢侈了些?”
慕闲向前走了两步,来到曲径身前,只在两人中间留出一个食盒的距离。“就是因为这样,才更显得这心意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