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许还未来得及说话,许朝酒便摇了摇头:“算了,不重要了。”
她走到锦无旁边,眼神冰冷略带讽意:“许小河在哪?你利用许小河引我过来不就是为了让我听见你们的谈话吗,现在我答应救她,把许小河还给我。”
锦无捂着胸口费力的爬起身,擦掉嘴上的血迹:“许姑娘,我也是实属无奈才除此下策,你放心,你阿弟已经被带回了冥界,没有危险。”
冥许伸手想要拉住许朝酒的袖口,许朝酒身子一侧,转身向山下走去。
冥许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心中如割裂般,他缓缓看向锦无,眼神带着彻骨的杀意。
锦无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再一次跪到地上:“少主,对不起…只要能救小殿下,锦无愿以死谢罪。”
他伏在地上叩首,语气决绝。
——
冥宫,许朝酒院外。
许朝酒看着院子中单手捧着小鱼的许小河。
“许小河会平安无忧的长大对吗?”
“若你救小愉,你会没事的对吗?”二人同时问道、
许朝酒转头看向冥许,冥许目光深深的凝视着她。她将手抬起,手指轻覆在他脸颊,冥许目光微微一滞。
“我有没有事,对你而言重要吗?”
“你拿爱情当做筹码,为的不就是今日。可是花遗,我当真了。”
强忍的眼泪克制不住的涌出来,她哽咽说道:“我不过是个卑贱丑陋的奴隶,我如杂草任人践踏,无人在意,我自泥泞中摸爬长大,无人爱我。直到你出现我才知道,原来如我这般的人也能如此幸运的有人爱。花……不,冥许、你真是世上最坏最坏的人!”
冥许此刻心中惧怕的东西终于明晃晃的袒露在他面前,而他心中不敢面对的,最真实的情感,不再压抑的涌腔而出。
冥许将她拥入怀,抱着她的手颤抖不已:“你不是杂草,也不卑贱。在泥泞中的是我,是我看不清自己对你的感情,是我骗了你。对不起…你别哭…”他低头将她眼下的泪吻拭下去,一遍一遍的说着对不起。
许朝酒抬头看着他,不加犹豫的轻吻上他的唇,两唇相贴,触之即分。
她将泪水抹去,故作轻松的说道:“算了,都过去了。”
“我会帮你救活小殿下。”
冥许凝视着她:“那你呢?”
许朝酒扯了下唇角,直视着他:“我没事,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你要发誓,会保护许小河,让他在冥界无忧无虑的长大,成长成一个最最优秀的人。”
冥许心下一颤,他慌乱的看着许朝酒:“你不是说你不会有事吗?为何还……”
“我当然不会有事,我只是想多份保障罢了,难道你不答应?”许朝酒怵起眉,眼睛又红了。
冥许不想看她再哭,连忙吻了吻她额头:“答应,我答应你。”
许朝酒破涕而笑,她说道:“好了,你去准备准备吧,寻些冥力高强的人在小殿下门外侯着,等小殿下醒后为她稳固元神。”
冥许点头,而后语气郑重且认真的问许朝酒:“你确定你不会有事,你没有骗我?”
许朝酒无奈的笑起来:“我没事,你真的好烦,快去。”
冥许见她语气这般轻松,忽略掉心中那隐隐的不安,转身离去。
许朝酒表情淡了下来,心中对世界意识说道:“等下救人的同时,将我身体变得虚弱。”
『你是想救完小愉后离开梦境?』
“对啊,红燐已经沉睡,而这边,亦要结束了。”
……
一炷香后,许朝酒来到冥殿,殿中已经放置了一个巨大的冰棺,冥许,锦无,还有数名魂使外加两个医官都聚集在此。
“冥许,我不想让我身体的秘密被人知道,你们都出去吧。”
冥许担忧的看着许朝酒,在她坚定的目光中命所有人在外等候。
他犹豫的向外走去,并非是防备许朝酒,而是怕许朝酒在复活小愉的过程中受伤,却无人保护。
许朝酒在身后叫住了他,他回过头。
“冥许,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冥许站在原地,定定的看着她。她笑了笑:“快出去吧,别在这碍事。”
冥许握了握手指,没有动,不知为何,他心中慌乱不已。
许朝酒走过来,轻轻将他推了出去,在他脸侧落下一吻:“乖,在外面等我。”
冥许一把将她拽紧怀中:“我会等你,你快些出来。”
“好。”
殿中无人,许朝酒坐在桌子旁,伸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对世界意识道:“动手吧,救活她。”
她说完,突然吐出一口血,猝不及防。
“拜托,就不能让人家有个准备吗?”她无力的趴在桌子上埋怨道、
世界意识:『……抱歉。』
世界意识说完后,许朝酒变得昏沉。
不知过了多久,冥殿的大门开了,所有人跑了进来,锦无的手落在冰棺中人的脉上,带着喜意大声惊呼道:“小殿下有气息了,快为小殿下输送冥力!”
魂使们将冰棺围了起来。
而许朝酒这边,冥许怔愣的看着许朝酒失了生气的脸,步伐木讷而缓慢。
短短几步好像被他走了很久很久。
他弯腰抱起地面上的许朝酒,碰触到她已经发凉的指尖,喉咙干涩:“你不是说,会没事的吗…”
他指尖收紧,浅灰色的眼眸仿佛被蒙上一层雾。
“咳,咳,你骗了我、我也骗了你,我们…扯平了。”许朝酒不断咳着血,断断续续的说道。
她的话如利剑般将他刺的血肉模糊,险些将他逼至绝望的边缘。
“我不许!”冥许几近崩溃的吼道。
他抬起许朝酒的手,覆在他脸侧,他沙哑着嗓音轻声恳求道:“你还在怪我对不对,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讨厌我,我便毁了了这张脸,以后世上再无冥许、你若喜欢花遗,那我以后就日日化作花遗陪着你、你能不能……别离开我?”
许朝酒漠然的看着他,泪顺着眼角滑落。
她说出口的话令冥许怔住、
“你别哭,咳,我说过,你是世界上最坏最坏的人,我这人最是记仇,你骗了我,我才不要原谅你呢。”
“冥许,我下辈子…不想再遇见你了…”
许朝酒说完,缓缓闭上眼,失了生息。
“骗子,你这个骗子,为什么要骗我。”冥许抱着许朝酒的尸体,嘶吼喊道。
“你不是说,让我等着你出来吗……”
冥殿中的人见到此景,拖着冰棺退了出去。
冥许抱着许朝酒喃喃道:“你不要冥许,不要花遗,也不要许小河了吗?他只有你一个亲人啊…”
“你知不知道,许小河其实有名字,他叫小花,是他娘给他取的唯一的名字。他的娘亲是个没有冥力的凡人,被凶兽撕咬吞食而死,而他爹,便是放出那些凶兽的凶手。
你可知若是没有你,他便没有去处,他会终日在山野游荡,渴了就饮黑水河中的污水,饿了,就吃那漫山遍野的尸骨烂肉。他是那么的卑贱,那么的脏…
他为了活,可以不计前嫌认杀死娘亲的凶手为爹。他以后会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满目自卑阴狠毒辣。
没有你,他不会平安无忧的长大!更不会成为最最优秀的人!你醒来好不好,他这么幸运的遇见了你,就不要让他把我所走过的路再走一遍了好不好……”
冥许抱着许朝酒,仿佛久病缠身的人紧紧抓着那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曾无数次幻化出许小河,一遍一遍自残般的看着他此生最痛苦难熬的日子,他放出凶兽重复的杀死年少时的自己与娘亲,好似那难解的梦魇看的多了,便不在惧怕了。
直到那一次,有人挡在那个低贱的自己身前,从噬魂鞭下护住了他。
从此,他便有了名姓,解决了温饱,他不用再去寻那些新鲜的烂肉,糜烂的伤口终于得到了伤药。
可现在,那束光,灭了。
无人再解救他于深渊。
冥许满脸泪痕的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悲戚。
是啊,满目疮痍的臭气恶沼中怎会开出鲜艳的花,纵使有,也终究随清风凋零,飘落。
可是,他不甘心。
冥许将许朝酒放在床上,身影消失于冥殿中……
鬼川河——
冥许踏进河里,怨气煞骨,他却恍若未觉。
“幽冥的少主,为何来鬼川?”
鬼川河上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此乃护河使。
“寻人。”
“若寻不到,少主该当如何?”
“一直寻,这一世寻不到,便寻下一世。”
我命长久,总归能寻的到。
我寻她,不为囚锢占有,只为给我心悦的那朵花,寻一个安稳僻静的土壤,亲手种下。
……
九玄宗——
清晨,宗门弟子晨习结束,三三两两四散而去。
有人在竹林间听到雅致动听的琴音,凑上前去:“阿雎师兄,端听这袅袅琴音就知你在此处,你这琴音练的是更加动听了。”
坐在石墩上的人见有人到来,勾唇浅笑了下:“师弟谬赞了,可是晨习结束了?”
“结束了结束了,兄弟几个正准备去食堂用餐,阿雎师兄不如一起?”那诚恳邀约。
阿雎摇了摇头:“不了,清晨空气好,我再坐会,师弟们快去吧,晚些可就抢不到茴香鸡腿了。”
那几人一听,哪还顾的上寒暄,连忙对阿雎告别,朝着食堂奔去。
几人走后,阿雎看向高树上那一抹黑。
玄鸟挥动着翅膀落在阿雎肩上,口出人语:“大人,冥尊今日醒来很是反常。”
阿雎坐回琴边,不甚在意:“他不一直都很反常,有何稀奇。”
玄鸟的豆豆黑眼眨了眨:“他今晨醒来不知发了什么疯,竟跳入了鬼川河,非说要寻人。”
“铮!”阿雎琴音稍显凌乱。
他轻啧一声,道:“那确实反常。”
玄鸟忽闪了下翅膀:“把他弄上来?”
阿雎起身抱起琴,将乌鸦从肩上扫开:“他要发疯随他去,我管他是死是活。”
乌鸦被落下,煽动翅膀停在半空。
阿雎回过头:“以后这种小事不要来找我。”
他说完苦恼的看着人山人海的食堂方向:“也不知还能不能抢到干粮!”
——
“叩…叩叩……”
许朝酒被敲门声震醒,睁眼后,有一瞬的茫然,看着房间中熟悉的摆设恍如隔世。
敲门声还在继续,许朝酒来不及管披散着的青丝,披上外衣走了过去。
阿雎去食堂时饭菜都被抢光了,好在他最喜爱的干粮还有残余,想到刚刚与他结契的师姐该是还未用膳,拨出两个干粮给她送了过来。
原想着今日下午霜玄剑尊便要带队去澜鸦城,她该是已经醒了才对。但迟迟无人开门,他看着手中的干粮,不如…就不给她了?
刚要离去,就见门被打开。
阿雎拿着干粮的手刚刚伸出去,便顿住,礼貌的垂下眼去。
眼前之人衣衫凌乱,朱红色外衣随意的披在肩上,半露的香肩白的扎眼,锁骨之处被发丝遮挡,雪白的皮肤若隐若现。
偏偏她好似不曾发觉一般,顶着那张灼人的脸睡眼惺忪的问道:“做什么?”
许朝酒看了阿雎好一会,才想起他是哪位。
想到那日他那巨大而美丽的九条尾巴,身为毛绒控的许朝酒被打扰的怨念淡了些,她看着面前的干粮,目露疑惑。
阿雎将头转向旁边,温和的回答道:“食堂已经没有饭菜,只有这个了,师姐要是饿的话可以拿去。”
许朝酒看着这松软的干粮,若是平时她可能不会吃,但经历了一个梦境副本,精神耗费巨大,现下的确很饿。
她伸出手接过干粮,却在手指碰触到阿雎的指尖时忍不住“嘶”了一声,那熟悉的如触电般的酥麻之感爬遍全身。
这感觉再一次出现,令许朝酒险些招架不住,她手指顺着干粮爬向面前人的手腕,每一次碰触都忍不住想要轻哼出声。
许朝酒咬着唇间的嫩肉,不受控制的将阿雎拽进房门,一只手环住他的脖颈,另一只手捉住阿雎的手臂令其环住她腰身。
阿雎不解的看着她,直到手掌被放在到那纤柔的仿佛一只手便可折断的细腰之上,他眼睫一颤,手指变换,将她与他指尖画出一个隔断结界。
“师姐,我虽与你结契,可我不是你的玩物,请自重。”他紧绷着脸,夺门而去。
被推开的许朝酒眼底恢复清明,她刚刚竟然失控了,还轻薄了刚刚与她结契的路人甲灵兽。
她扶住额头,只觉丢人。
她这般支着下巴苦恼,只见那夺门而出的阿雎又走了回来,他身姿挺拔,端正如白杨。他默不作声的走到许朝酒面前,一把将她手中的干粮抽出拿走,再次转身离去。
许朝酒呆愣的看着他,又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仿佛被噎住般无语望天。
……
作者有话要说:冥许:去鬼川河找老婆!
阿雎:去食堂抢干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