迅疾如风的剑法和盛气凌冽的剑势,令众侍卫的握剑手松了松,面面相觑,不知这女子是何来头,一时不知是进是退。
青衣小厮见其熟悉的剑法,略有惊奇:“衍华的人竟也来了云都。”
但只要修为稍微高一点的人,就能察觉到,红衣女子虽然剑法卓绝,修为却并不高深。
侍卫首领只惊了片刻,很快反应过来,眼眸中一片冷意:“又来一个多管闲事的,我看你们穿着也不像士族之人,不知是哪来的寒门小户,怕是没听说过云都的规矩,如此不把城主府放在眼里,这下你们道歉也晚了!”
“少爷,我看这几人行踪可疑,不如押下去严刑审问。”
花从阙却嘴角翘起,抬手制止,“慢。”
“他们不是寒门小户,是云都贵客。”
众侍卫一惊。
侍卫首领压低声音提醒:“少爷确定不是看花了眼?哪个世家大族、宗门大族会这般磕碜,就带这几号人出门?更何况他们修为也不高,如此不把云都府放在眼里,怎么可能是贵客?最近城中戒严,若是城主知道了恐怕也会责问,少爷可莫要心软!”
花从阙只漫不经心道:“有本少担保,怕什么,你们且先退下。”
“是。”
侍卫走后,剑拔弩张的气氛稍稍消散。
绛红色长袍松松垮垮罩在花从阙身上,他垂眸看她时,映得眸光潋滟:“女侠方才一出手,当真是天人之姿。”
容簌衣第一次被人直勾勾盯着夸,听得有些不好意思,摇了摇头道,“过奖了,举手之劳。”
容簌衣心想这人是云都城主之子,他们身份悬殊,以后不会有更多交集,正要告辞。
但花从阙眼眸落在二人身上打量片刻,突然开口:“看两位应是初来云都,可有找到歇脚之处?不嫌弃的话,不如来城主府暂住几日。”
容簌衣不打算应下,这趟来云都本就有正事要做,城主府定然规矩繁多,恐怕不利于出行。
“多谢阙少美意,只是我二人有要事在身,还是不多打扰。”
花从阙却好似看穿了她的顾虑,从腰间拿下一块灵玉:“二位不必担心,本少送你一件信物,便可城主府便可来去自由,不会受限。”
他未等容簌衣答应,便强行塞入她手中。
容簌衣皱起眉,那灵玉流光溢彩,显然是稀有的灵物。
“这灵玉太贵重,我二人承受不起,况且只是举手之劳,不必挂在心上。”
花从阙却没接,眼眸带了丝散漫:“不必担心,这灵玉不过是一道比较新奇的玩意儿罢了,算不上什么,云都繁华,比这贵重的稀世珍宝多了去了,若二位事情办妥还有时间,我可带你们好好游玩一下云都,开开眼界。”
时微明凉凉的目光扫过来。
容簌衣并未看时微明,却莫名觉得周身气息有些冷,大抵是云都的风大了些。
微凉的春风中,隐约中听到侍女低低惊呼,“小姐,您没事吧?”
身后点缀着古朴图腾的轿帘突然被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掀开,随后是靴子踩在檀木轿板上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和青衣小厮恭敬的声音:“公子。”
一时周遭突然又静了下来,隐隐约约浮现惊叹声。
容簌衣若有所觉的回头。
时下春山好处,空翠烟霏。
那人头佩琳琅发冠熠熠生辉,别具一格的青緺衣袍层层垂落,琼琚点缀青玉,缓缓走来时腰间朱佩宛若流玉作响,晕染出整个人恣意飒然,清和如风。
明明是个神清骨秀的少年模样,却满头银发。
如此相貌,世所罕见,引起众人屏息。
青衣少年在她身前不远处驻足,清澈乌黑的眼眸不经意的落到她身上,但只淡淡一眼,却好似拨雪见山,凝视万年。
春日杏花飘落,他向她微微一笑,似有雾气氤氲开来。
容簌衣微微一愣,脑中出现一刹空白。
谢行简?
按照前世记忆,他这会儿,应当还未离家出走。
此般情景,与她记忆里最初来人间时,与他初遇时的画面重合了。
但又与记忆里有些不一样。
记忆里的谢行简更洒脱纨绔些,也不像如今这般满头银发,气质沉淀收敛。
或许重生一次,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按照原有的轨迹运转,比如她如今已然离开师门,与过去斩断。
又比如,她这一世,不会与他相识。
脑海中又浮现被桃木剑一剑贯穿胸膛,衣间染血的画面。
容簌衣心中升起微微悲凉,是她不识人。
前世与谢行简初遇时,他还是个离家出走的纨绔少年,与她同病相怜,两人曾经在人间相伴过一些日子。
那时的他是实打实的纨绔公子,除了在玩上钻研,其他一概不通,他带她赏遍人间良辰美景、人间乐事,以身犯险,她多次出手相救,也教了他简单的剑法和符咒防身,少年学起来也快。
也正是学得快,她才会有那般下场。说到底是她种下的因。
她从未问过他身世,他也从未问过她,不过萍水相逢的相伴,早就察觉少年身世复杂,本不该错信。
可若要她报复,她是不屑于出手的。
他现在应当还是那个毫无防身之力的纨绔公子,无法作恶。但若是日后发现他为非作歹,她必会毫不留情出手。
如今便只当不识。
思绪刹那收回,容簌衣已经淡淡别开了目光,除了最初的微微一愣之外,再无其他情绪。
她一向是温和而淡漠的,情绪一般不会出现很大波动,初时的微愣就和周遭众人见谢行简时的惊叹同理,不会有什么差错。
时微明却蹙了蹙眉,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察觉出了气氛微妙不同,心底升起愈深的冰冷和不悦。
又来一个。
她答应要为他解毒,却和这么多人纠缠不清,出了差错可不行。
他只想早点解了毒,摆脱这个女子。现下不能让她有旁的心思,纠缠分心。
时微明眼眸不耐,掌心微动,却突然察觉容簌衣轻轻握了握他的手,带着丝安抚的意味。
时微明眉梢微挑,凉凉看向她。
容簌衣凑近,压低声音提醒他:“别冲动嘛,莫要忘了紫苏夫人离开放下的狠话,必不会就此罢休,你身份特殊,在人间不要轻易动手。”
她这么一说,时微明心底不耐确实消散了几分。
谢行简温润的目光落在容簌衣身上,见她正与身旁男子亲密低语,两手交握,唇角笑意淡了些,眸底染上一丝暗沉。
花从阙见谢行简面色黯沉阴郁,以为方才之事惹他不悦,便正了正面色向他拱手:“抱歉,方才是我的马失惊,冲撞了公子。”
谢行简声线微微沙哑,却未失礼:“无需介怀,也是我管教不严,对阙少无礼。”
说完,他的目光又落在容簌衣身上。
无人发现,谢行简初次看容簌衣时,还只是不经意的看,现下却好似发现她有什么致命吸引力,乌黑暗沉的眸子已经控制不住的黏在她身上。
如果容簌衣与他说句话,便会发现他如今收敛脾性,谦逊有礼,温润如玉,应当是她最喜欢的样子。
可她除了最初时淡漠的一暼,未再多看他一眼。
她与旁人看到他时的惊叹不同,她的反应过于平淡,好似对他不感兴趣。
谢行简胸腔漫出丝丝缕缕的沉闷压抑,见到她时的甜蜜感动寸寸变为酸涩,心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针扎下,沁着血的伤口,泛起隐秘的疼痛。
他此次请求下山,又遭到反对,可他还是想办法下了山。
这次不是为了别的,只想与她从头开始。
可她前世初见他时眉眼温柔,如今为何如此淡漠?她为何待自己不一样了?
是因为身边的男子么,与她是何关系?
她身边有了其他人,是何时开始的?
花从阙见容簌衣并不打算答应,便又开口:“其实我还有一事想请二位帮忙,所以这区区灵玉,算不得什么。”
容簌衣这才又看向他:“何事?”
花从阙:“府中近日出现怪异之事,待会见了便知,我想对于二位修士来说,不算什么难题。除此之外,若是二位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尽可开口。”
容簌衣这才放心应下,既然是有事相求,住在城主府或许是个不错选择。
不管是找浮若医仙,还是去沈府送信,若用云都城主府的势力,或许会简单一些。
“甚好。”花从阙唇角勾起,见她不再抗拒,又点了点她另一只手里快要化了的小糖人,“兴趣相投,甚好。两位少侠这朋友,本少交定了。”
花从阙那目光意有所指。
容簌衣面色惊怔地看着花从阙不请自拿的取走小糖人,兴趣相投,指的是喜欢吃小糖人?
不知为何,她突然又感觉周身气温冰冷下来。
花从阙牵起缰绳,“两位稍等片刻,待会便有人来接了。”
花从阙临走时,突然又问谢行简,“这位公子想来也是初来云都,可愿来府上做客,本少愿盛情款待,聊表歉意。”
青衣小厮心想自家公子这般身份的人在云都自然有居所,花从阙也不过是客套。
但没想到见自家公子毫不犹豫的应下,又向他吩咐了句:“知闲,帮我取几样东西出来,我们去城主府。”
知闲一惊,是自家住的不宽敞吗?为何要去人家府上暂住看人脸色?
花从阙颔首,牵起缰绳,飒然离去。
城主府效率果然高,花从阙前脚刚走,来接容簌衣和时微明的软轿便到了。
上了软轿之后,容簌衣才察觉时微明面色更加冰冷,方才刚安抚好,不知这次又是哪里得罪他了。
容簌衣还想着待会儿汲取灵力,只能试着安抚一下。
她揪了揪他衣角,将剩下的那只小糖人递给他:“给你买的。”
时微明目光冷冷,不为所动。
容簌衣没有思绪:“你怎么了呀?”
作者有话要说:还在继续赶稿中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