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秋寒逃也似的回到房中，她靠在门上，低着头，足足缓了有两个多时辰，才堪堪接受了自己刚刚干了什么的事实。
她狠狠的搓了把自己的脸，腰上突然传来的撕裂的疼痛让她抖了一抖，她低头，这才发现了还有那道伤口的存在。
紧接着处理伤口、上药、换衣，一气呵成，但是忍受了一番上药的痛苦，戚秋寒又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用法力不就是能直接自愈吗？！
自己是傻了吗。
她都搞不清楚自己脑子里在想什么，她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冷静片刻后想了想，重新拉开门匆匆离去。
凡间，修真界:
夜黑风高，残月隐秘在云层之中，荒山野岭尽是野兽的低吼声，冷风吹过树林枝叶沙沙作响。
错综复杂的山路上不见一丝光亮，却有一位红衣女子在十八弯的山路上穿行。
公孙望舒紧跟着前方那一点灵光，但那灵光却拐到一棵大树后面突然消失了，周围重新恢复了一片阴暗。
公孙望舒猛地的停下脚步，她环顾四周，又抬头仔细看着枝叶茂盛的大树上，没有发现丝毫的异样。
她心道:“不见了吗。”便转身往回走，突然间背后出现了一道亮光，一只手抓上了她的肩头，身后之人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公主殿下有没有人告诉过您，夜晚走山路是会被坏人盯上的吗。”
温柔的气息打在她耳边，公孙望舒眉心一跳，她低声问道:“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戚秋寒答非所问道:“那殿下来这里做什么？”
公孙望舒很小声的回答道:“找你。”
眼看着对方的脸上爬上了一抹不自然的红晕，戚秋寒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发烫的、软软的。
感受到对方身体微微颤了颤，戚秋寒如梦初醒般的抽回手:“咳，明理破事多，让我来帮他找个人。”
公孙望舒道:“那、那快点找吧，找什么人？”
“问的好。”戚秋寒阴阳怪气的说道:“明理那个人才只告诉我要找一名修士。”修真界那么多修士，鬼知道他要找哪一个。
公孙望舒也很诧异:“除此之外、没了？”
“有，一团微弱的气息。”戚秋寒摊开左手手掌，掌心中有一撮小小的亮光忽闪着，似乎风只要轻轻一吹它就没了。
公孙望舒宽慰道:“好赖还有点提示。”
戚秋寒叹息道:“走吧殿下，搜完这个山头找不到的话，还得去另一个。”
这股气息是一道求救阵法所残留的，离施法者越近就越旺盛，戚秋寒按照明理给的方向一路找着，足足跑了八个山头，七个宗门，这气息才略微闪了一闪，说明离那明修士已经不远了，直到继续往前走，跑来这座山头这气息才变成了一撮小亮光，应当是就在这附近了。
公孙望舒道:“但是他为什么要向天庭求助。”
非神向上天求救的法子只有两种，一摆阵，二祈愿香火。
按理说修真界的修士遇到什么麻烦，第一时间应当求助的是镇守在那一方的宗门，而不是大费周章的求助于天庭。
况且能摆阵向天庭发出求救信号的，此人修为一定很高，而且还是被逼到没有办法了才这么做。
但若是求救的此人在被修真界惹事了，那么就算找到那人，戚秋寒也不能管，毕竟这是人家修真界内部的事，天庭不好随便插手参与。
戚秋寒道:“不知道，不过明理说五年前他就求助过一次，但他来到这里后却没追到那人。”
“五年前？”公孙望舒十分诧异。
那这人就是在五年前便处在一个绝境向天庭求助，虽不知道其经历了什么，但他在这五年中是保住命的，那这一次求救，会不会是旧事重启？
她一边想着一边往前走，戚秋寒却突然伸手拦住了她:“是追杀。”
灵光照亮前方的路，只见树木灌丛被砍的东倒西歪，树干树叶上沾着斑驳的新鲜血迹，还有一树枝上挂着片衣服的碎料。
此时那撮小光也异常的明亮，戚秋寒与公孙望舒立马便顺着血迹一路往深处追去。
结果还没追多远:“扑通”“扑通”的两声闷响，戚秋寒和公孙望舒先后掉进了一个深坑里。
很不幸，戚秋寒手中的那一道微弱气息被摔没了。
她心中暗骂了一声，手中重新燃起灵火，将公孙望舒搀扶了起来，又轻柔的为她拍了拍身上尘土，有些担忧的问道:“殿下，您没事吧？”
“没……”公孙望舒刚想说自己没事，但一抬头，后面的‘事’字却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惊恐的望向戚秋寒的身后，冷汗直冒，身体都忍不住的打颤。
戚秋寒狐疑的向后看去，也猛然倒吸一口凉气。
身后是数十个人的白色的头骨，被整齐的排列嵌在墙里，足足嵌满了一面土墙，戚秋寒立马用灵火将这里完全照亮。
然而，眼前的场景让她毛骨悚然，其他三面土墙上，全部从大到小整齐划一的嵌满了人的白骨，然而这还不止于此，在二人的面前，是两具被人为砸烂的黑色的棺椁。
棺椁的周围，散落着大量陶瓷玉石的碎片，此时，戚秋寒才看出来这里，应当是个双人陵墓，而且看这陪葬的架势应该还是个达官显贵。
可这里的一片狼藉，和满墙的白骨却又和陵墓二字毫不沾边。
这究竟是什么深仇大恨，让人死了都不得安息？？
饶是戚秋寒见惯了大风大浪，都感觉背后升起一片寒意，但很快又镇定了下来。
她转身抱了抱身后颤抖的公孙望舒，轻拍其后背柔声安抚道:“没事、没事，我在。”
公孙望舒像行走在黑夜中的人，终于看到了一丝光亮。她的颤抖着抓紧了对方的手，此时心中的恐惧才消散了一些。
戚秋寒安抚完她，又继续观察着这里的情况，当她的目光落在了地上的一具还算完整的白骨上时，骨架上所残存的衣料却让她突然面色一变。
公孙望舒见她神色不对便问道:“怎么了？”
戚秋寒生怕自己看错了，又仔细看了看那布料，最终，她沉声道:“羽卿国人。”
戚秋寒微微俯身，心中念动咒语，手中出便现了一团红色火苗，火苗在整个四四方方的陵墓里飞了一圈，周围星星的光点亮起，那火苗逐渐壮大，形成了一幅画面。
“这里的白骨，会是谁。”
画面中电闪雷鸣，暴雨交叠，逐渐清晰后，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呈现了在了二人眼前。
见此，戚秋寒更加不淡定了——这是羽卿国的皇宫。
画面一转，来到了一座气派的大殿前，在大殿的门口静静的站着一位白衣男子，那男子背对着她们，右手的手中拿着一把断掉的剑，左手手中拖着两名黑衣人，而在他身边，是一片血河，横七竖八倒着的士兵、宫女、暗卫。
戚秋寒不可置信的呢喃道:“是他……”
话音未落，那画面中的男子却好似能听到了一般，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回头的一瞬间，竟与画面之外的戚秋寒有刹那间的对视。
画面中的男子，竟是南宫黎。
随即，南宫黎便后退一步，将手中拖着的二人，朝着紧闭的大殿门砸去。
“碰咚——”一声巨响，两名黑衣人被摔成了碎块，血浆糊了他一身，大殿门也被砸了个稀烂。
殿中瑟缩着一众打扮华贵的人，和一位再熟悉不过的白发苍苍、一脸病态的老男人。
南宫黎抬眸扫视着殿中的众人，最后停留在了坐在案桌前的老男人身上:“国主陛下，好久不见。”
这大殿本是羽卿国主批阅奏折的地方，但此刻桌案上空空如也，不见一封奏折，笔、墨、纸、砚、书，全都被人打在了地上。
现场无一人敢应答，安静片刻，在一众人中，突然冒出了一名穿着富贵的青年，指着南宫黎大骂道:“国难当头你造反！你这个乱臣贼子！！”
然而下一瞬，他的舌头突然从自己的口中突然掉落，众人还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南宫黎便平静的甩了甩断剑上混着的口水与血水:“接着骂。”
本来还在无声哭泣的几个女人看见这架势瞬间呆愣在了原地。
沉默良久的老国主忽然颤声询问道:“你想怎么样？”
南宫黎一把将手中的断剑扔到了他面前的桌子上，他微笑:“陛下，您看看这剑锻造的多好啊。”
老国主咽下了一口口水附和道:“确实很好。”
“所以这么好的剑，要折断不容易吧？”南宫黎一边问一边慢慢的朝他走来:“那您猜猜他是怎么断的？”
“猜不出来吧，那我告诉您。”南宫黎来到他面前，下一瞬便拿起断剑，猛地刺入了老国主的右眼中:“看清楚些，这把剑，是被你弃了的太子在临死前反抗的时候被打断的！”
他声音拔高了几分，面上全是快意和疯狂，宛如一只从死人堆中爬回来的恶鬼。
老国主惨叫不断，他捂着眼睛直接从椅子上滚到了地上。
“你不能这么对我！你娶了兰儿……你那么爱兰儿、你不能！！”
“都杀。”南宫黎笑着割下了他的舌头:“我怎么会爱上仇家女，你的女儿我碰都没碰过。”
殿上一片血腥，在人堆中有一名衣衫凌乱女人尖叫一声，发了疯似的冲向门口。
然而，她没跑几步一把飞刀正中其心脏，一命呜呼。
南宫黎目光移向殿中瑟缩的众人，不禁叹息了一声:“这就是新皇后啊，一点风范都没有。”
“再者你跑什么呀，等北靖的那位长公主打进来不还是得死。”
人群中不知是谁辩驳了一句:“不、不可能！她再怎么样也不会杀了我们，她不敢……”
话未说完，便被南宫黎提着衣领揪了出来。
“那我带你出去试试。”
被抓着的人瞳孔猛的一颤，便开始疯狂的挣扎。
南宫黎微微蹙眉，被挣扎的烦了便直接用断剑抹了他的脖子，随后一把将其扔到了地上。
“大皇子这不是也知道她不会给你活路吗，那你乱喊什么。”
“本来还想跟你们玩一会儿，真烦人。”南宫黎边说边往外走很快，便消失在了大雨中。
正当众人松了一口气时，却见他手中拿着一把弯弓和两筒箭回来了。南宫黎扫了眼还活着的众人，又低头数了数箭数:“好像还是不够。”
于是他将弓箭放在一边，把人群中的青年全部都揪了出来，都是各皇子，南宫黎平静的问道:“我家人是被砍死的对吧？”
南宫一家确实是被抄斩的，但此时此刻谁还敢回他的话？
南宫黎扭头对着在地上打滚的老国主提醒道:“陛下，您看好了。”
于是，他提着那把断剑，将数名皇子的头颅一个一个的砍了下来。
血溅在他的发丝、衣服、脸上、眼睛里，他面上平静的不像话，手上的动作却干脆无比。
终于到了最后两人时，他将砍下的头颅扔给了在地上嚎叫的老国主。
“对了，戚家人是怎么死的来着。”
南宫黎慢慢捡起了地上的弓箭，随便对准人群中的人一个人，搭弓、拉箭血液飞扬。
“万、箭、穿、身。”
待到两桶箭都射完后，此刻的大殿已经尸横地血淋淋的一片。
此时的老国主挣扎的抱着两颗头颅呜呜的哭，血水与泪水混在一起，哭的撕心裂肺。
南宫黎丢掉弓箭，提着两颗头，不解的来到他面前:“你哭他们做什么？”
老国主看着眼前的景象，死死的瞪着他，那眼神恨不能将眼前的人千刀万剐。
南宫黎疑惑道:“可是，被您送去北靖的太子殿下不是您的儿子吗？您怎么就单单把他逼死了呢。”
老国主的神情瞬间变得茫然。
“您选一个死法。”大殿上安静的落针可闻，南宫黎忽然笑了:“那就默认为凌迟吧。”
画面再一转，两排士兵端正的站在大殿中，公孙望舒出现在了画面中，此刻的殿里全然是另一副景象:所有人竟都是自刎而死。
公孙望舒只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后，随即便离开了。
画面戛然而止，漂浮在空中的光点也渐渐散去。
这就是这里面所有人死前的遭遇，戚秋寒面色复杂的看着那满墙白骨。
她明白这里都是谁了，也清楚这都是谁干的了。
公孙望舒道:“怎么会这样？我明明是好好安葬了他们。”
“估计是他的手笔了。”戚秋寒心有余悸道:“先上去吧。”
她拉着公孙望舒往上飞，眨眼功夫便重新落地，顿时新鲜空气涌入鼻腔。
但还没来得及换气，戚秋寒便看到前方有两个光点在闪，而且正是血迹延伸的地方:“殿下在此处等我。”
说完，只眨眼间她便不见了。
“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求你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少年蓬头垢面，身上满是伤痕，腿也被砍下一条，被剑捅穿的胸膛在不断的往外流血，两只胳膊皮肉外翻，白骨暴露在了空气中。
他一脸惊骇的拿着自己的短腿，用胳膊不断的往后靠。
然而，长剑直抵少年的咽喉，吓得他不敢再往后靠，白衣男子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眼中满是戏谑:“五年前你就是这么说，我留你一命至今，你还敢向明理求救。”
长剑微微一扬，似乎是要就此刺穿少年的咽喉，少年紧闭双眼，只听耳畔传来“铛”的一声，意料中的痛感没有降临。
“看来你很清闲嘛。”
扇子被长剑打落在地，南宫黎捡起扇子不耐烦的扔了回去:“你可真会挑时间来。”
戚秋寒啧啧称奇:“这小孩挡了你什么事。”
“天官赐福……噗！”少年趁机想反抗，结果一段咒语还没念完，他的脖子上先开了一道口子。
南宫黎道:“可惜这次天官赐的不是福，是死路一条。”
戚秋寒道:“以至于对一个小修士下这么重的手。”
“难得你还会看走眼。”南宫黎嗤笑道:“他可是天道未来的气运之子。”
得天道庇佑之人，从小一路顺风，事事都会为其打开大门，一路畅通无阻，天资卓绝，美名远扬，最后惊艳世人后，再登大位。
戚秋寒对此嗤之以鼻:“你说是他就是？”
南宫黎悉数列举了少年的事迹:“九岁金丹、且能依靠灵力改变周围的环境、十五岁修炼至元婴强者……”
说天资卓绝之人没有？那是不可能的，但就算你一生下来就用天灵地宝的供着养着，修炼速度也不能达到这么快，哪怕是一个守山的山神也做不到将自己周围的环境随便改变，修真界往前先数个千年，天资聪慧之人少吗？可有哪一个能做到如此？
“他再修炼快点，你我三人再出个乱子，他适时飞升，他就是天庭的下一任……”南宫黎说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若无天道庇佑，他就是把别人的金丹抛出来，生吞十个也不能修炼这么快，如今天庭局势已然暗流涌动，免不了要闹一次，届时就是他飞升、镇压动/乱、登上高位……的一众古老戏码上演。
南宫黎见她还不信，便不再压制着少年周身的气息。
如此，呈现在眼前的就是:一道道金光围绕在少年的身边，只不过随着少年只剩下了半口气，金光也随之黯淡了下去。
那金光也非比寻常，是这世上只有神才有的功德金光。且只有位列仙班的神，才能将功德转化为自己的法力。
而眼前的这个少年，尚未飞升却已经有了这种金光，那么飞升之后可想而知……
戚秋寒道:“所以五年前就是你杀的他。”
南宫黎很大方的承认了:“我本以为废了他的修为就已经够了，但不愧是得天道庇佑之人，被抽了灵脉竟还能修修补补的修炼。”
“是吗？”戚秋寒看着地上濒死的少年，手中的扇子凝聚出了一个白色的光球，下一瞬便打散了少年周围的金光。
金光破碎，少年一声惨叫，南宫黎也适时补了一剑，他便彻底没了气息，但还不算完，南宫黎又碾碎了他的魂元才算了结。
戚秋寒收起扇子淡淡说道:“那你不弄死他，还留口气干什么。”
南宫黎头一次觉得戚秋寒顺眼了几分:“公主殿下知道你其实杀人都不眨眼吗。”
戚秋寒笑着反问道:“那太子殿下知道你灭了整个皇族吗。”
南宫黎不甚在意:“他都不知道轮回几次了，与这些事还有何干。”
“所以你们两个不愧是青梅竹马，胆子都大的很。”
枝叶的阴影之下，缓缓走出了一位紫衣男子。
南宫黎挑眉:“明理？什么时候你也会搞跟踪这一套了。”
戚秋寒摇晃着扇子说道:“还以为你干什么都光明磊落呢，真新奇。”
明理冷笑道:“你们两个胆子这么大，干脆直接联手。”到时候把天庭搅个天翻地覆也没人敢说什么。
南宫黎道:“往上走没兴趣，事多，还烦。”
“我还期待着你俩明争暗斗呢。”戚秋寒道。
明理扫了眼地上已经毫无声息的少年，接着将目光看向南宫黎:“这种事都敢干，贬了你不过分吧？”
“过分。”南宫黎道:“他改变周遭的环境，破坏了不知多少人的风水，影响了多少人的命格，又害了多少人，我这也算是替天行道。”
明明是在给自己辩解，但细一想还真就是这个理，清楚他是在狡辩，可他说的竟毫无问题！
戚秋寒笑道:“说的多有道理，这才是文神。”
明理一噎，南宫黎又道:“而且你早就来了，但就在那看着他死，那你不也是……帮凶。”
“你两句话倒是让我引火上身。”明理道:“我本来就不是……”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反应过来，他瞬间改口道:“你头上又没长眼，你知道我什么时候来的吗？”
戚秋寒道:“你什么时候来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三人若是离了现在的这个位置，下场是一样的。”
没有谁会容忍在自己的地盘上有能威胁到自己地位的人。
“今夜我没来过。”明理转身便回了天庭。
戚秋寒道:“他破戒了。”
明理曾被成为六界最公正的人，赏罚分明，不徇私情，但今夜，是个例外。
南宫黎道:“怎么？你要买酒庆祝吗？”
戚秋寒道:“刚刚有事发生吗？我也只是来散步的，明天还得和他们去趟妖界。”
她原路返回去找了公孙望舒。
今夜风平浪静，无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