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寒风从大敞的窗户吹入,吹散紫砂茶炉中升腾而起的热气。
杜憬卓回过身,双腿盘起,目色沉沉瞧着面前笑容温煦的杜景诚。
“瞧瞧,也怪皇兄没说明白,去接大凉使节团的差事,当真仅有顾嘉言能做?换句话说,当真非他不可?”
杜景诚晃了晃手中盏茶,细抿一口:“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放心吧,皇兄不会坏你好事,只不过...”
“这样的行为,可真像咱们父皇,把围在她身旁的枝叶全部剪掉,独独留下她,她便只能独属于你呢。”
“兜兜转转这么些年,还是逃不过啊~”
他满意地看着眼前杜憬卓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无不兴奋地想:在他脸上能看到不一样的神情,可真太难得。
除却贤妃、父皇,哦,不对,现在还多了个沈之窈,能让他变变脸色,这世上便再无旁人了吧?
贤妃当年之死,牵连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事后被清算。
端起茶杯的手紧了紧,无论贤妃在否,杜憬卓的日子未免也太顺遂了些,就连陈玉君一事都过了一个多月,他居然还能查到他这里...
要不警告他一下,恐怕这些年他苦心经营全部付之一炬。
思及至此,眼前杜憬卓还是一言不发,他笑容越来越深。
不知道杜憬卓此时眼前有没有出现贤妃死前穿得那双绣花鞋?
有没有出现贤妃留下的仆人为保护他,被狗啃食的画面?
提起紫砂茶壶,他依旧是那副温润公子模样,为杜憬卓添上茶水。
“九弟也别多想,现在贤妃娘娘的遗体,也在皇陵,同父皇还是同一...”
“皇兄。”杜憬卓清冽的声音打断他接下来的话:“还记得我刚到熹昭殿的时候吗?”
说这个做什么?
“八岁那年,寄养熹昭殿,初见时,皇兄抚我顶,同我讲,有皇兄,在无人敢欺你。”
紫砂茶壶落在桌上,他有些怔愣,这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为何还记得?
杜憬卓垂下双目,下榻起身:“皇兄又何尝不是?”
继而离去,留他一人怔怔坐在榻上。
杜憬卓的意思他明白,不过是嘲讽他也变得像...父皇般。
“嗤”不屑一笑,
可他本来就是这样,幼时对他和颜悦色,不过是察觉到一些东西,为讨父皇母妃欢心罢了。
只有像他这样的蠢货,才会把一点微不足道又虚伪的温情记到现在。
蓝衣侍从躬身踏入房中:“殿下,该动身了。”
起身弹弹衣袍,杜景诚阔步走出雅阁,楼下又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喝彩。
依栏看去,楼下几位文人举子,正拥簇一位以笔簪发,正在白色宣纸上游龙画虎,挥毫写意的宽衣男子。
“写得好!”
“这字漂亮!”
“词也不错!”
.......
众人吹捧一丝不落的传入杜景诚耳中,他轻轻一笑,饶有兴致地继续打量。
身后低眉垂目的小厮,也被自家殿下这番举动勾得好奇心上来,身体朝前探了探,往下看去。
不过是群文人举子,有什么好看的?
心中有疑惑,自然就问了出来:“殿下...这群文人,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只见四殿下轻轻笑了声,扬起下巴,视线落在正在得意长笑的宽袍文人身上:“那个头上簪笔的,是今年春闱的状元郎。”
状元郎三年就会有一位,这位...除了张狂点,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怎么引得殿下那么上心?
他一头雾水,迷茫问道:“这看起来也就是普通的状元郎啊。”
杜景诚意味不明地勾起唇角,拂袍下楼:“他可...有用着呢。”
楼外日光一片大好,风寒猎猎,约莫快到午时。
晨间,练习套枪法,又做了些基本功,沈之窈早早用完午膳,斜靠在软枕上,翻阅起元庆大长公主的手记。
日光从窗格中一束束倾撒在榻上,静谧的午后,一切都是那样美好。
脚步声传来,她还沉浸在书中世界,便听到珠帘晃动的声音,抬眸瞧去,春翡规规矩矩立在榻前:“王妃,殿下回府了,在书院,咱们是现在去吗?”
“去,就现在。”想做的事情就得立刻去做,她合上手记,双手一撑,就要下榻。
忽而,她动作一顿,吩咐道:“带些吃食。”眼瞧春翡去准备吃食,方才慢慢下榻。
她一直都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杜憬卓愿不愿意他的王妃去争取官职。
这件事,除却范若婉和秋金她们几个,再未向旁人提及过。
她知晓,自己的想法在旁人看来,根本就是不可理喻。她虽不在乎,但成事难,败事却容易。
虽相信杜憬卓的人品,可她敢说这世上,没有一位男子能喜欢自己的妻子争取官职,还是个武职。
所以,杜憬卓会帮她吗?
还有没有别的人选,外祖父和舅舅们虽然都是武将,但对于武举一事,怕也不甚了解。负责武举的偏偏又是礼部,崔严礼又与杜憬卓交往密切...
她现在能求助的,便只有杜憬卓。
轻轻咬牙,她萌生出几分退缩的念头。
可,武举当真不考了吗?
当真不争取官职了吗?
那是不可能!
猛地站起,既然决心要做,那无论多苦多难都要去完成,更何况这只是刚刚开始的一点点挫折。
杜憬卓也曾说过要是有什么不懂、不会的可以去问他。
这不正好吗?到时候不说出真实意图,只是问他女子武举之事。
麻利收拾好自己,深吸口气,她朝书院走去。
书院外,瞧着紧闭的院门,又一次犯了难,杜憬卓之前说过,他办公务时,任何人不得踏足。
现在...总不能闯进去吧?
那就在院门口等着,也不知道,杜憬卓什么时候能出来。
“吱呀——”就在她转身的刹那,院门打开,燕安从里面走出来:“王妃这是…找殿下有事?”
怔愣一瞬,从善如流地开口:“是有些小事,要来问询殿下。”
燕安侧身让出条路来:“王妃请进,敲门便是,在门外站着做什么!”
“殿下办公时,不许外人打扰...”
“那是外人。”燕安爽朗笑声响起:“王妃不再此列,快进来吧王妃。”说着,门又打开几分,
犹豫片刻,沈之窈踏入院门,跟在燕安身后,往书房走去。
燕安边走,边絮絮叨叨:“王妃来的正是时候,殿下从外面回来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头,一声不吭,午膳也不吃,这都快半个时辰没出来了。”
说着,他笑了笑:“王妃可要好好劝劝殿下才是,可不能跟自己身子过不去。”往后一转,却看到沈之窈掉头回去,都快要走到院门口,他惊讶道:“王妃这是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先走一步呗!
杜憬卓都把自己关起来,显然是心情不好,她又不是冤大头,这时候触他霉头做什么?
但当场被抓包,还是有些心虚,她直起身子,清清嗓子:“既然殿下不愿意过多交流,那我下次再来。”说完,就要溜走。
未料,站在院中的燕安突然大声开口:“殿下,王妃带着吃食来看你了!”
这个燕安!真是!
她咬牙切齿,恨恨瞪向他。
本以为杜憬卓不会有回应,却不想杜憬卓有些沉闷的声音传来:“进来。”
燕安躬身行礼伸出手:“王妃,请。”
推开书房大门,让院中天光落入昏暗幽黑的屋子,投下一大片光斑。转眸望去,杜憬卓坐在最深处的桌案后,正一瞬不眨地紧盯着她。
吞咽下口水,她挂起个笑,从食盒中端出几盘菜肴,笑道:“今日用完午膳,觉得这几道小菜甚是不错,特意备下一份,拿给殿下尝尝。”
果不其然,杜憬卓没有答话,她已经习以为常,就在思考该怎么展开话题时,书房深处却传来杜憬卓的声音:“什么事?”
直奔主题,连客套都没客套一下。
索性,她也问出口:“妾想问问,就是明年武举...女子能不能参加?”
攥了攥手中锦帕,她心中有忐忑,杜憬卓会怎么回答她?
未料,杜憬卓转动几下翠玉扳指,缓缓抬眸:“是想争武职?”
对啊....
啊!?
“殿下你怎么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五更终于写完了,没有食言鸽!(扑腾翅膀)
这周突如其来的事真的特别多,爷爷住院,下班去探望,五天了,到现在病因还没查出来,希望没什么大事!
(不过就这样鸽还是写完五更!夸鸽!)
大宝贝蛋子们一定记得保重身体,尤其是现在换季,天气冷了注意添衣加衣。
还有提醒下家里老年人,尽量不要一冷一热,冬天出门要带帽子,注意预防心脑血管病。
下次周五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