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只是转眼间，水至善的咕咚波动，灵气冲击激起的尖啸都从陈生眼前嗖忽而过，余下的是几乎空耳的死寂。
明明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还是处于至治殿大殿中，却连脚下那一层薄薄的水至善都消失了，空荡荡的大殿向陈生展现出它最本来的模样。
任何人突然从激烈的战斗中被抽身到这样的空间中，恐怕都会茫然无措，陈生却好像是早有预料似的，他低下头，试图掩盖住那一抹说不上是否无奈的苦笑。
“咦，你小子怎么这幅表情。”声音突然从陈生身边响起，可在场除了陈生外连一片叶子也没有。
“前辈突然将我寻来，是何用意呢？”陈生反而不卑不亢地问道。
一声嫌弃的语气听不出年纪来，“咦，好没礼貌的小辈，明明绒醇那老贼子跟我说是一个特别知礼的。该不会是找错人了吧。”
最后一句咕哝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很快那声音咳咳了两声，说道“既然知道我是前辈，就该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先问你啊，你叫什么名字？”
陈生拿出自己的名牌来，奉了个礼“小子陈生，不知前辈将我脱离于战场中是何用意？”
“啊没找错，我说怎么可能找错呢，我观察了好久呢。”松缓了一口气的声音毫不掩饰自己的语气，压根不在乎陈生是怎么想的。
莫名声音忽略了陈生后半截的问句，直接继续问道“我听说你是天阶道果，这可难见，把道果显出来给我看看？”
这话问的就极没礼貌了，道果中凝结着修士所修道途的所有感悟，怎么可能随便示众于人，连明都也只会在修士修成道果之时用蒙镜记录一次。
陈生自然皱眉，“小子恕难从命，道果怎么可能轻易拿出来？”
“哈，你没说你现在凝结不出来了，倒还算实诚，不知有多少人拿这理由搪塞我了。”
临丹期修士还处于刚刚结成道果初阶时期，有些修士往往还掌握不好道果的特性，对其控制力也没那么强，确实有可能猛然之下显露不出道果虚影的事。
那这本质是都是对自身所求之道还不够明确，但对能修得天阶道果的修士来说，无法显露道果就是个笑话了。
莫名声音一脸轻松，还带着几分得色，“不如这样，你先猜猜我是谁？”
他倒是不急不缓的，好似浑然没考虑到还不剩多少时间，至治殿大比就要结束了。
“哦？那晚辈便斗胆一猜了。”陈生好似也忘了这事一般，十分配合道：“前辈既然能从至治殿中将我带出，还能隔绝水至善，想必是至治殿中的大能吧？”
那声音很高兴“不错，继续。”
“至治殿是戒律惩善之所，殿中有能力操控水至善的，不说创始人白仙尊，还有至治殿殿主和左右长老三人，但我听到刚才前辈口中提到‘绒醇’，这个名字倒是少见，晚辈好像听闻鹤鸾殿殿主也姓绒，能以如此称谓称呼一位明都殿主的，想必前辈应当是至治殿殿主——南门前辈吧？”
这话一出，只听莫名声音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本来就在耳边的声音突然从陈生背后传来。
陈生转身一看，一个牧童模样的少年躺在牛背上，只见他一拍牛背从其身上跳跃下来，那牛就如同飞烟一样消散了。
眼前的人摆了摆手，下巴微微抬起来，“不要叫我前辈啦，看起来你可比我老多了，这样你可以把你的道果显现出来让我看看了吧？”
好像自觉现在身高不占优势，南门牧刻意跟陈生保持了一点距离。
陈生一身蓝袍如洗，身姿挺拔，倒比牧童模样的南门牧更有点仙资卓越的样子，也更有点……大人的感觉，陈生的声音不知不觉柔和了一些
“不知前辈为何非要看一眼我的道果照影呢？”
陈生顺势抬起了头，发现少年虽然是质朴的牧童模样，却浑身散发着微光，莹润的光线衬得他皮肤剔透，好似有一抹夕阳永恒地投照于他身上。
见陈生推辞的态度，少年有些不悦“你既然知道我是至治殿殿主，刚才分析的也是头头是道，就应当知道我有探查明都弟子道果的权利。”
陈生不说话了，他不止知道南门牧有这个权利，还知道他讨厌别人拿他身高打樵，性情还十分高傲固执，由于元婴本体一直维持在牧童少年的模样，脾性也像小孩子一样时不时发癫。
所以才更觉头疼，如果自己今天不展露出道果照影来，是绝对走不出至治殿大门了，不过更让他忧虑的是另一件事，不然他一听到南门牧的声音就该早早显露道果结束对话了。
要知道真正的至治殿大殿上，还有一场大比的结果待定呢！
陈生对南门牧如此知悉，是因为前世后期南门牧是陈生的友人，按他对南门牧的了解，他绝不会对现在只有临丹期不到的陈生感兴趣，哪怕自己是天阶道果！
所以应当还有别的原因，才会让性情高傲固执的南门牧‘不辞辛苦’亲自来看一个小小临丹期的道果。
哪怕他是天阶道果。
想到这里，陈生竟然略微有些赧颜地点点头，“南门殿主自然是有这个权利的，陈生没想到自己这天阶道果竟然这么宝贵，能引得殿主前来，不过也是天阶道果本来就千年难——”
“你别说了！我来不是为了这个原因，”看到陈生的表情，南门牧立马大手一摆，打断了陈生接下来的话，上下有些嫌弃地打量了一下陈生，这才勉为其难开口道：
“你不愿显露道果呢，本殿主也可以理解。我也不是非要看你的道果不可，不过我这次来呢，也是受鹤鸾殿殿主所托，我说，是你自己跟绒醇提过，发现鹤鸾山脉附近有魔窟气息一事吧？”
陈生了然地点点头，原来是这回事，看来鹤鸾殿殿主确实将他一番话放在心里了，那么那几个凶兽的事应当也可以无虑了。
“本殿主自然重视魔窟一事，但更重要的是你和那几个凶兽也接触很深，你是天阶道果，自然知道明都对天阶的重视，我们不希望你被魔气所沾染，所以本殿主前来，是如果在你身上发现了隐患，也可以帮你拔除。”
说到这里，南门牧才语重心长地叹了一口气，放在他稚嫩的少年脸上，实在有种不符合年龄的怪异感，“所以这对你来说，完全是大好事好不好，本殿主可不是谁都能轻易见到的！”
这话倒没诳陈生，若论明都上下谁对拔除魔气最有心得，必然是观道自然的至治殿了。
至治殿虽然殿体上有负责明都惩戒弟子的职责，但至治殿在道途上并不是刻板印象上追求信条和守律，而是最为崇尚自然本律的。
‘至治’二字便取自道法自然，清浊至治一说，从白仙尊观大江之水而证道水至善，南门牧的元婴本体是牛背牧童这些迹象上，便可窥一二。
甚至连映照真实的蒙镜，也是至治殿大能打造的。
这才是陈生不愿显露道果的原因。
一个月前在蒙镜之中，显示出的末日照影，差点儿让陈生道心乱厌，平复了好半天才掩盖住道果中隐隐散发的末日气息。
那日在利壤殿偏殿的那位接引人无法窥见蒙镜中的真实照影，可陈生不确定南门牧能不能。
即使他已经在道果上做过遮掩，道果是道本身于外世的载体，但道果照影本身可随心而变。
道果照影很像是修道人气息的外显，想要改变道果照影就意味着修士要对自身修行气息十分纯熟，如若要遮掩，则要对另一套照影对应的修行气息纯熟。
陈生自知道这次大比定在至治殿中起，十几天来就在尝试运转另一套修行气息，就是以防被在映见真实一道上有得的至治殿大能窥探道末日气息。
他已隐约对自己重生这最后一事有所规划，现在绝非暴露自己重生的好时机。
现在试探出南门牧不是为当日蒙镜中他不小心漏出的末日气息而来，陈生心中就有了数。
南门牧虽然尊为至治殿殿主，可主修不是映见真实，而是道法自然，且今日主要目的在于探查并拔除魔气，那么应当不太会察觉到自己重塑了一套道果照影。
……
波光潋滟，山间天色晴好，丝云流转在芸芸绿翠之间——这便是陈生的道果照影。
一番检查过后，牧童拍手称笑，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
“你这灵气气息十分流畅纯粹，没有半点被魔气侵入的气息。听闻你曾入食那些凶兽的血液，我本来还有些担忧，现在看倒是多虑了！”
陈生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谢过南门殿主的检查了，如若没事，陈生可否继续回到大比之中？倒计时马上要结束了。”
“不急嘛，我倒还有个事想问问你。”
陈生眉间一跳，缓缓抬目看向笑嘻嘻的牧童。
“南门殿主请说。”
“不知你是否有意，入我至治殿下？”
“如若陈生说不愿意呢？”
南门牧爽朗地咧出个笑容：“你见我日少，恐怕还不知道我的脾气，我想要收的弟子，至今还没有一个是最后不同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实不相瞒，这章是我今天一天写出来的，可以厚着脸皮地说，我是有日更的潜力的。（脸不红心不虚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