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穆成雪再次踩着点来到正殿，草丛微微晃动，白狐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一把扑进他怀里。
“嘶……”
胸口被撞得生疼，穆成雪忍不住痛呼出声，小白还兴致勃勃地看着他。
一人一狐就在院子里对峙，小白嘤嘤两声，伸出爪子挠了挠他的心口撒娇，最终还是穆成雪先败下阵来。
“赤雪！”
话音落，地上凭空燃起了一团血红的火焰，随后一只红褐色的狐狸从火团里踏出，体型比穆成雪怀里的白狐还要大上两三倍。
赤雪是穆成雪在十五岁那年收服的一只短尾月狐。
其实就凭他当时的修为，能和月狐结契的成功率只有不到七成，但最后他连手都没出就收服了赤雪。
因为在临走前，师尊让他把小白给带上了。
他眼睁睁看着小白仅仅靠着身法就将当时还是一张白纸的赤雪摁在地上痛揍了一顿，把狐打得放弃了反抗，缩成一团直掉眼泪。
赤雪只是只刚成年的小狐狸，哪见过这么凶的白狐，当时就把记它恨上了，单方面和小白结了梁子。
可偏偏小白很喜欢赤雪，经常要穆成雪叫它出来一起玩。
穆成雪蹲下摸了摸赤雪毛茸茸的大脑袋：“在院子里玩，不要伤了花草知道吗。”
“还有，不许放火！”
“啾啾啾！”赤雪顶着他的手掌蹭了蹭，示意已经记住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小白还贱嗖嗖地抓了一把赤雪圆滚滚的尾巴，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冒犯了它。气的赤雪伸出爪子就·要给他一巴掌，被小白轻松躲了过去。
穆成雪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直接绕过正殿去了后院。
月洒楼台，一弯寒辉入池，穆成雪拿起半立在一旁的鱼竿，坐在池边开始钓鱼。
院子里很静，偶尔一阵风吹来带起一阵涟漪，穆成雪开口提醒：“师尊，有鱼上钩了。”
“啊？哦哦。”
楚流云擦了擦嘴角并不存在的口水，手臂用力一甩，是一条巴掌大的小鱼。他看不上，把小鱼取下来又给扔回了池子里。
“什么时候来的。”
穆成雪伸手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木桶：“您猜。”
？
楚流云伸着脖子看了眼他桶里活蹦乱跳的几条草鱼，又看了眼自己腿边空无一鱼的木桶，怒道：“你诚心气我的是吧，滚这边来，我跟你换座。”
穆成雪半点不还嘴，乖乖和他换了位置，随后又是一条鱼上钩。
“师尊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要安排弟子吗？”
“不然呢，专门叫你来气我？”
他取下鱼钩上的饵料，将空鱼钩甩进池里。
“昨日我和掌门见了一面，这回招新试炼由我来负责看着你们。”
“我今日已经知道了。”
“嗯，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有师傅给你兜底呢。”
穆成雪拿鱼竿的手一抖，一股寒意从脊背流向全身。
“……师尊？”
楚流云闭上眼挠了挠头，似乎是不太明白为什么穆成雪的声音在发抖：“你紧张什么，怕我知道你在暗中对付云镜？还是怕我知道你打算在这次的招新试炼上对他动手？”
“师尊！”
穆成雪两手撑地跪在地上，汗水从额头滑落到唇角，他一动也不敢动。
“你师傅还没死呢你跪什么跪，鱼都要被你吓跑了，亏你师兄还说你最沉得住气。”
穆成雪不应，将身子跪得更沉了，又唤了他一声：“师尊！”
“混账，那你就跪着听吧，本来也没打算瞒着你。”
“两个月前，我下山的第三天，夜里折返回山上去你屋里找银子，正好碰见你出门。”
“可是我……”
楚流云打断他：“大隐符是能让人隐身遁形被人视而不见不错，但是你忘了，我看你们从来都不是用眼睛看的，你这点把戏，随便一个长老都识破。”
“你去了云镜的洞府，想对他用你师兄的毒蜂，被人拦下了对吧。”
穆成雪不敢抬头，颤声道：“当时拦着我的人，是您。”
他似乎是终于忍不住了，伸手将鱼竿收回，一把抽在穆成雪肩膀上，气的火冒三丈，“成雪，我就是这么教你残害同门的？”
“你他娘的脑子是让猴子给吃了吗，知道已经被人发现了还敢再动手脚，你是不想留在万重山了还是不想要这条命了？”
“要是当时发现的人不是我呢，就算是有穆家护着，你也活不出江宁。”
穆成雪不敢反驳，只道：“师尊教训的是。”
楚流云见他半点要解释的意思都没有，本来一肚子的火气硬生生被浇灭了一半。
“唉……”他坐下平息怒气，心道怎么就没忍住呢。
“许是因为你们都是江宁世家出身，他虽师承舟昱行，却总爱往你这里跑，你面上对他不温不冷，但我看得出来，你很照顾他。”
“我没和你说过，云镜这个人心思比表现出来的要重，但是你和谁交好这是你的事，为师没有立场插手，我知道你总能自己把握好的。”
“结果没想到你居然给了我这么大一个惊喜！两个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居然让你对这个师弟起了杀心！”
气氛僵持不下，穆成雪被师尊身上传来的威压逼得喘不过气，他期期艾艾道：“弟子……弟子不能说！
“是不能说还是说不了？”
“不能说，也说不了。”
楚流云手一甩，一条鲤鱼咬着空钩被钓上岸，他取下鱼，再次把鱼钩下入水中。
“行了，我已经知道了，方才我说过，你尽管去做，有师傅给你兜底呢。”
“是……”
“至于云朝的事儿，你以后自会知道的，回去吧，一会儿赤雪就要放火把我这院子给烧了。”
穆成雪起身告退，膝盖密密麻麻的疼，但他还是努力挺直腰板。
“唉……真是长大了，都有秘密了。”
一人一狐回到屋内，穆成雪取出一个木盒数了数，少了几张百两的银票，应当就是那回被师尊拿走的。
看来这回云镜是杀不了了，兜底是假，看着他才是真的。
像是看出他心神不宁，赤雪啾啾两声跳到桌上，用脑袋在穆成雪胸前拱了拱。
穆成雪揉了揉它的脑袋，顺着油亮的皮毛来回撸了几把。
在知道他要对付云镜之后，师尊表现得比他想象中要平静许多，残害同门不是小罪，师尊就是要把他逐出师门都是轻的。
但是他没有，只是说云镜不能杀，甚至默许了他这次的行动，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可以接着干，但是要悠着点。
这也是剧情的阻挠吗？
……
想不明白！
穆成雪伸开双臂往床上一躺，脑子里像是有一团乱麻，怎么都理不清楚。
*
翌日一早，穆成雪敲响了云朝的房门。
云朝探出头来，笑的比花都灿烂：“师兄，这么早啊。”
“嗯，饿不饿，我带你去饭堂吃饭。”看着他的笑容，穆成雪居然觉得心底的郁气都消散了不少。
十二三岁的心性，真是有朝气。
“食堂？我以为修道之人是不用吃饭的，不是都说道行深的人可以辟谷了吗？”
楚江打着哈欠从屋子里出来，嘲笑道：“不吃饭怎么行，是个人不吃饭就会死，神仙才不用吃饭呢。”
“楚师兄。”
他像是还没睡醒，懒懒道：“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不过是凡人所编撰出来的，真正的辟谷，不过是克制自己多吃几日的五谷蔬菜，要真是几天不吃不喝人早就死了。”
“等以后你入了门派，你就会知道这世上根本没有神仙，师尊说了，没见过的一概不相信，你我都没见过神仙，便没有神仙。”
“可是有人见过啊。”云朝反驳他。
“谁见过？”
“书上有人见过。”
“书不是人写的啊，我还说我见过上古神龙呢，吹牛谁不会。”
云朝：……
楚江一把揽过他的肩膀，边笑边说：“别伤心，不过你好好修炼，寿命长倒是真的，你看掌门，今年都快四百岁了还活着呢，熬走了不知道多少人了，一般修道之人也不过两三百岁的年纪。”
眼见这人越说越来劲，穆成雪打断他：“师兄，不可妄言。”
楚江也知道自己方才有些过火了，向他比了个闭嘴的动作。
云朝耷拉着嘴角叫了他一声：“穆师兄……”
穆成雪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嗯，他说的都是真的。”
云朝：……多谢师兄安慰。
三人边走，楚江一边为他介绍：“万重山虽然大，但上下上下加起来不超过三百多人，其中内门弟子加起来不过二十人。”
“天霞阁共有弟子将近五十人，亲传弟子也就五个，玉阶长老坐下更甚，只有云镜一个亲传弟子，也就是你弟弟。”
“为什么亲传弟子这么少啊？”
楚江见他神色无恙，继续道：“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有资质成为内门弟子的，长老也没那么多时间亲自教习弟子术法。”
“当然学堂也是有很多教习长老的，外门弟子都要去学堂上课，万重殿藏书阁对所有弟子开放，上万卷书，什么类型的术法都有记录。”
“而且啊，自从掌门上位后，再也不限制弟子学杂书了，只要你功课做的足够好，就算是召唤师，想去学剑法也不会有人拦着，教习长老也会亲自指点一二。”
“掌门管这叫什么来着……什么全面发展。”
楚江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笑道：“不好意啊，忘了你心智还不到十三岁，没听懂也没关系，楚师兄会慢慢教你的。”
说着，一声清脆的鸟鸣从空中传来，是一只黑色的马岛马，常见的信使鸟，不知道是哪位师兄弟的。
楚江转而又把手臂搭在穆成雪肩膀上：“你看，万重山多异兽，但不会主动伤人，你最好还是不要去招惹他们。”
穆成雪补充道：“树上的猴子不仅不能招惹，要避着他们走。”
“别问为什么。”
这一趟吃饭是假，主要还是为了带云朝熟悉万重山的环境，又认识了几个师兄师姐，总归早晚都是要见面的。
穆成雪带他回自己的屋子，从架子上找出一张舆图，问他：“还有不到六日招新试炼就开始了，你觉得自己能通过吗？”
“我跟师父修习了三年阵法，还从来没和别人较量过，我也不知道自己行不行。”
反正师父他是打不过的。
云朝第一次见到穆师兄的房间，屋子很大，但是整个房间略显糟乱。
他以为以穆成雪的性子，屋子里该是井然有序一尘不染的。
很明显，这间屋子里有很多书卷。书架上的书多的都快赶得上书房了，就连窗边的软榻上都是还没来得及合上的书册。
鼻尖偶尔传来阵阵带着凉意的清香，不知道穆师兄点的什么香。
穆成雪将舆图摊在桌上，空中慢慢显现出一道虚影，是一座被白雪覆盖的高山，还能看到异兽在里面活动的身影。
“这是？”
“试炼秘境，东浮山。”
作者有话要说：云朝：所以真的没有神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