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树梢,谢逐挑了条僻静点的小路,在长倚灵身后和她说着前因后果。
长倚灵仔细听完,沉吟片刻,“只看面貌,倒是真看不出呢。”
胧胧月光穿过树叶间隙,洒在长倚灵脸上,谢逐不敢多看,“嗯,公主等下也需小心。”
长倚灵笑道:“有何可怕的,他不敢和旁人透露半个字,被长奕知道,死的是谁还未可知。”
长倚灵说得谦虚了一点,被长奕知道明青史私底下和自己有来往,死的一定会是明青史。可以说对于明青史这是一件稳赔不赚的买卖。
也怪不得满皇宫避长倚灵如避瘟神,连宫女都不愿在揽月宫任职。
明青史的住所偏僻,行宫住处少,他是和易轻尘还有易轻尘的娘住一起。
易轻尘是远近闻名的大孝子,去哪里都要带上年迈的老母亲。
而明青史是她母亲的义子,当然是因为明青史和易轻尘的关系极好,顺带就认了个义母。
都说他母亲修了八辈子的福气,才修来两个好儿子,不仅受人赏识,还双双入朝为官。
“叩叩。”谢逐叩响了门。
里面很快探出一个人头,“敲什么门?快进来!”
明青史将他们二人迎进屋。
他猛然想起什么,朝长倚灵行了礼。
长倚灵安心受着,坐了下来。
“大人在二殿下那做事可还做得舒服?”长倚灵问他。
明青史长相虽没有易轻尘清俊,但是也不乏正气,此刻他讪讪一笑,一道名为伪善的口子被划开,“嘿嘿,公主就不要打趣臣啦。”
院子里传来妇人带有中气的声音,“啊明,是谁来了?”
明青史忙不迭过去回应,“是几位同僚,来商讨政务,义母你先歇着吧。”
“诶!你们要救救我尘儿啊。”妇人说。
只见明青史扼腕,“轻尘会没事的,义母你早些休息,不要熬坏了身子。”
妇人那边又喃喃了几句,就没了声息。
明青史一转身就看见长倚灵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配上她泛红的似是刚哭过的眼睛,很不和谐,倒是有些狡黠意味。
他笑着也坐下,犯怵地看了下旁边的谢逐,斟酌开口:“臣之力实在微薄,臣又是庸才,恐怕帮不到公主。”
“明大人英杰傲骨,怎么会自认平庸呢。你都不知道我要做什么,为什么就说帮不到呢?再说了,我能有什么忙要你帮,明大人可以一说,我洗耳恭听。”长倚灵说。
明青史心里转了个弯,“公主被二殿下保护得极好,又衣食无忧,臣实在想不出公主会有什么事情要臣帮。”
长倚灵见他不见棺材不落泪,也不和他兜圈子,既然他看自己是个娇气的公主不足为惧,那她还不如直接拿出东西来威胁他一番,“大人才是被护得好,不然现在都已经在大狱之中受刑了。”
“额……”明青史一时间被噎住,他的牌全在长倚灵手里,可长倚灵的牌却还牢牢在她自己手里。
这样不平等的对话让他憋得慌,“公主直说吧,要让臣做什么。”
长倚灵撑着头,“还以为大人听不懂呢。”
明青史强忍着不发作,一个用嘴巴压迫,一个用武力威胁,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落到他们二人手中,只能随他们摆布了。
于是接下来的对话,长倚灵说什么,他都老老实实地答着应着。甚至出于个性本能,还出谋划策了一番。
长倚灵心满意足地带着谢逐走了。
“公主刚刚说得很好。”谢逐说。他上一世有很多年没见长倚灵,不知道她已经成长成这样了。
长倚灵却没有太开心,她叹了口气,为易轻尘感伤起来,“认了个白眼狼弟弟,谁知道明青史见不得他好呢?甚至还要使计将他陷害。”
明青史和易轻尘最开始也算是难兄难弟,一个家道中落,一个一直清贫,又都郁郁不得志,几乎是一拍即合,桃园结义。
明青史一直寄住在易轻尘家,一次机遇,让他搭上长奕这艘快船,直接去了史馆当了个小官,后面几乎是平步青云。乐不思蜀之际才记起还有个拜把子兄弟,他心里一直瞧不上易轻尘,也认定他不会有什么作为,就将易轻尘推荐给了长奕。
结果时间推移,易轻尘从在明青史手底下做事,到和明青史平起平坐,最后官大他一级。
一切发生得太快,出乎了明青史意料。
易轻尘在明青史一朝得志之时没有麻烦明青史举荐,后来等他比明青史大一级时也没有一点架子,一直多有提携,也一直拿他当弟弟看。
谁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谁会知道一直朝夕相伴收养在身边的弟弟是个白眼狼呢?
长倚灵感慨。
蓦地,转角处依稀传来窸窣声,正由远及近过来。
长倚灵几乎是本能地蹲下躲到草丛里,谢逐只是比她慢了一瞬就被拉着一起蹲下了。
长奕刚从大狱回来,周身裹挟着暴虐的气息,全坎一众侍卫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
这才是长奕本来的面目,他原本就是如此扭曲阴鸷,才让他平日里惺惺作态的温柔显得恐怖又恶心。
只看见他拎着全坎,让他与自己平齐,长奕压着声音说道:“你刚刚拦着我?”
全坎平静道:“殿下息怒,方才皇上在,某才多手拦了。”
长奕冷哼一声,“我恨不得杀了他,我战战兢兢谋划了多少年,结果现在父皇对我也多有提防。反倒是长风那个蠢人!让他渔翁得利。”
全坎道:“是,易大人确实可恨……只是,殿下不觉得其中也有蹊跷吗?”
长奕平视他,“你说。”
“易大人平日……可以说是正人君子了,暂且退一步来说,他安排人下毒有什么好处呢?”全坎思考道。
“哼,你说的这些我当然想到了,背后一定是有人,要么是易轻尘倒戈,要么就是他被胁迫了,长风那个草包想不出来这些办法,一定是霍栖。”长奕眼神阴毒。
全坎点头,“霍家,确实不得不防。”
长倚灵听到他们的推测方向完全错了,心里只能先为霍栖捏把汗,但是旋即又想起这位太子妃的手段,一时间开始期待两人相斗后能将长奕打垮。
长奕松开全坎领口,抬手拍平留下的褶皱,就接着往前走。
“那个叫和嫣的小丫头安排到哪里了?”长奕问。
长倚灵顿时警觉。
全坎示意后面的一个侍卫回话,那侍卫抱拳道:“送回宫了,去了奴库。”
长奕还算满意,于是点了点头。
奴库,满皇宫的宫女太监一开始都会在里面,只有主子们挑了他们出来才能出奴库。奴库里面生活苦不堪言,但好歹是留住了一条命……
长倚灵想着出了神,想到上一世和嫣的下场,眼眶又红了。
长奕一行人慢慢走远,往和源宫去。
“公主……”一旁的谢逐艰难开口。
长倚灵怔怔转头,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握着谢逐的手腕,谢逐不知所措,可她却不以为然,她松开他,“抱歉。”
她还蹲在草丛里,心里忽然有了个想法。
她并非不通男女之事,上一世魏永琰带她去过一处青楼,那儿的姑娘姿态娇柔,飞眼魅人,一身骨头都是酥软似无物的。
看久了也就学了个七八分。
长倚灵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从小到大都是,她算得上是宫里众多皇子公主里生得最好的,这也是她父皇早年间宠爱她的原因。
她懒眼看去,眼皮像是撑不开一般,飞眼睨他一下,借着月光又认真看向谢逐面上,穿过面具,她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
谢逐被她看慌了,随即他就听见公主唇齿间溢出软绵绵的话语,长倚灵唤他,“谢逐……”
谢逐镇静地也回看回去,脑子里却早已轰隆作响,他似是着了魔一般,“公主是哪里不舒服吗?”
……长倚灵没有理会他的不解风情,如果现下自己也是动了情的,那自然会觉得煞风景,既然没有动情,那她就不会在乎这些。
晚间夜色总是能轻易带来暧昧气氛,长倚灵不知道谢逐是不是真心爱她,只能赌上皮囊勾他,她的姿态不低,依旧还是霁月清风,尽力地蛊惑着这位未来的帝王。
她很懂自己的优势,并且也懂留住谢逐这样强有力的队友的必要。
长倚灵的灵魂已经二十九了,对付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还是绰绰有余。
她若不经意一般,看完谢逐的眼睛就站起身来,她道:“你的眼睛很好看。”
长倚灵说完,见谢逐也已经起身,就缓缓向揽月宫走去了。
谢逐望着长倚灵的背影出神,几乎是后知后觉地,他想着,公主刚刚是在勾引我……?
征战十来年,期间不少部下要将家眷往他床上送,谢逐没一个感兴趣的,尤其那些人在看到他暴虐横飞而又伤痕遍布的脸以后表现出来的畏缩嫌弃,他不是个纵欲之人,上一世一直到三十五累死案牍,也未卸下过心里的防线。
但是他也不是不懂公主刚刚一通行为是在干嘛。
谢逐意识到了公主的目的,可他却只觉得轻松畅意,公主想要玩弄也罢,利用也好,他只怕公主不理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