姗姗来迟的李渊那略带威严的气势,身后亦是跟着一名太医,若非那一副歉意的样子直哄着那在他怀里依旧在哭泣不已的小家伙,长孙无垢总有一种他这是来“试探”的感觉,只是在那番说不清是“试探”,还是“探病”的来访,长孙无垢更觉得心中颇有些五味杂陈的味道,这便是皇家的亲情吗?
但见李渊突访而至,甚至不让人通禀,这其中包含着何种深意,长孙无垢又岂非看不透,只怕是不愿戳破罢了,此刻的她望向李世民亦是略带起了担忧之色,毕竟这种虎狼之地,怕是走错一步就已然是尸骨无存,可大抵李渊还是不愿闹大此事的,不然也不会只是带了一名太医令前来,须知这也是他的儿子啊。
却见李世民只是阖着眼,那脸色苍白的样子只写着“毫无生气”四个字,甚至于他也不愿抬眼去看看这个偏心的老父亲,而李渊亦是从来到此刻,除了让太医令替李世民瞧病把脉之外,亦只是抱着小家伙坐落在一旁,那深邃的目光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然而那不曾有只言片语的关怀之意,未免还是让人颇有些寒心的。
因而本就不大的房内,如今更是显得多了几分沉闷之意,唯有小家伙几许断断续续的哭声在提示着众人,此刻的动静。
直到太医令把了脉匆匆的朝着李渊跪了下来,那一脑门子的汗显示了他此刻的紧张,见状李渊已然是在他开口之前缓缓而道,“秦王殿下如何了?”
但见太医令只是看了一眼李渊,似是缓了一口气而道,“殿下无碍,只需好生休养一番不日便可痊愈,只是……”
却见太医令正欲开口,李渊却是再度打断了他,“既是如此,这些日子你就好生待在秦王府,确保秦王无虞……王宏去内库将高丽上贡的千年人参回头送到秦王府来……”
李渊淡淡的嘱咐道,却始终不曾见他踏前一步去看看那阖眼的次子,直到他那贴身的太监王宏道了句,“诺……”
显然对于李渊这般偏颇,莫说李世民了,就连一向不在意的长孙无垢似是都有些忍不下去,正欲开口反驳道,却见李世民只是轻咳了几声,便是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朝她轻摇了摇头,方才虚弱的开了口,“不知父皇驾到,儿臣失礼了……”
“行了,都是自家父子,莫要行这些虚礼,既是病了那便好生养着,那是军中的事也莫要操劳了,若是当真出了什么事,日后九泉之下朕也无法向你阿娘交代,她可是最疼的你了……”李渊缓缓的开口而道,语气之中难受流露出了一丝对过往的怀恋之意。
“儿臣谢父皇关心……”李世民依旧是不卑不亢的回道,这让李渊心里也颇有些不是滋味却又带着几分疑虑,他不是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今早在宫门之外闹得那般大的动静,他的火气可见一般,于他而言始终是觉得这不过是他的家事,是他们兄弟之间的纷争,李渊从来不愿把事情闹大,故而才会一直的压着,他倒是不知昨夜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只是在今晨宫门口的那出,属实是让他脸色无光,那般盛怒之下,完全让他丧失该有的理智。
当他紧急召见自己的另外两个儿子时,就见一个是哭喊着说自己“没有”,而那太子依旧是冷清模样只是淡漠的道了句,“父皇,真相重要吗?有亦没有,这天下不是已然知晓秦王之委屈,儿臣之心胸狭隘,儿臣是太子,无需这些东西为自己加持……”年岁太久,他都已然看不清这个长子到底在想些什么,可大抵这人总有先入为主的观念,加之秦王府的行为让他这般难堪,无疑是戳中了李渊心中的那部分,但见他只是恼怒的让李元吉赶紧出发去打仗,转头便是微服带了个太医令来到秦王府。
并非他不关心李世民,只是在皇权之下,他的这份关心不知从何时开始就是成了一种“猜忌”,李建成的不由让他起了疑心,李世民军功之高,拥兵之重,早已令他忌惮,可他有着绝对的自信李世民是不会反他的,始终于无兵权的太子而言,李世民才是更为让他不放心的主,更何况他深知这个次子的脾气,绝不会做让自己吃亏的事情,而他亦是想不到太子有理由去下毒的原因?
可无论事情真伪,他都断不能将此闹大,可李世民从太子宫中吐血而归,终究是不能掩盖的事实,他既怕这是一场算计,更怕是对自己产生了威胁,于天下而言,他是断然不愿见到这种事闹大。
可当远远看到似是没有生气的李世民,嚎啕大哭的孙子,心中没有触动是断不可能,而太医令欲言又止的话,亦是让他明白,李世民这是真中毒了,可大抵这话是不能说出口的,两相权衡之下,他选的依旧是委屈李世民,并借此卸了他的兵权。
他本以为李世民会同他闹同他争,可偏偏没有料到李世民会这般安静如斯,那淡漠的疏离之感,可见他眼中对李渊的失望,这让李渊有着万千想要开口的话,在那刻都好似说不出口,只能将目光对准了长孙无垢,“观音婢啊,这是出入禁宫的腰牌,以后若是府里出了什么事,便是直接入宫寻朕便是了,昨夜里若是当真耽搁了,朕这个做父亲的也是难辞其咎的……”
就见李渊将那牌子递给了长孙无垢,看似关怀,可何尝又不是一种警告,她昨夜的无礼,但见观音婢只是跪了下来,“昨夜里殿下一身是血回来,儿臣实在是吓坏,这才唐突了,请父皇恕罪……”但见她那又是委屈又是无助的红了眼眶,颤颤巍巍的样子,写满了对李世民的担忧和无助,“殿下便是儿臣的天,这眼看着天倒了下来,儿臣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好孩子,快些起来,地上凉……”长孙无垢这般可怜哭泣的样子,饶是李渊看了也是心生不忍赶忙道,却见小家伙看见自家阿娘那嘤嘤抽泣的样子,刚想说些什么,只碰上长孙无垢那双眼眸就是熄火了的靠在李渊怀里,糯糯道,“翁翁是真龙天子,阿耶是真龙的儿子,一定会没事的,对吗?”再看小家伙期盼又孺慕的目光,总是显得这家人格外的可怜,又让李渊颇有一种被愧疚包满的难受,但见他点了点头,“一定会没事的,翁翁向乾儿保证……”
但见小家伙只是在李渊怀里蹭了蹭,方才见李世民缓缓的开了口,“父皇此前不是说过想让儿臣会洛阳吗?儿臣也……”
李世民刚流露出这般想法,却见李渊的脸色一拉,只是对着小家伙道,“乾儿想不想跟翁翁回宫去啊,这宫里可多好玩的了,还有承道他们都说着可想乾儿了……”
李渊的话无疑是最戳中人心的,但见李世民藏在被中的手已然握成了拳,他想要自己的儿子,这让李世民颇有些不能忍,却见小家伙犹豫了半天直咬着手指头,半天才道,“师傅说,父母在,不远游。乾儿喜欢翁翁,可阿耶病了,阿娘笨笨的,乾儿是大孩子了,要替阿耶照顾阿娘,不能和翁翁一起玩了……”小家伙那又是向往又是纠结目光,可算是让李渊露出了笑容,“乾儿真是个孝顺孩子,可比你家阿耶懂事多了……”
那意有所指的警告,终究是让李世民歇了心思闷闷的道,“是儿臣不懂事,让父皇担忧了……”
“小乾儿,想要什么东西,翁翁好好赏赏乾儿吧……”李渊笑着摸着小家伙的头道,“嗯?乾儿想让弟弟回家,阿耶病了,乾儿也想让阿耶见到弟弟,这样阿耶的病就会好得更快了……”
童言无忌总是最打动人心的,李渊本是心中警铃大作,可对上稚子无辜的目光,他还是压下了心中的疑虑,犹豫了片刻只是点了点头,“那就依乾儿的意思,朕就封李恪为长沙郡王,乾儿可不要后悔哦……”李渊捏着小家伙的鼻子,一脸的满意,“乾儿才不会后悔呢……”那一脸傲娇的小表情,还真是可爱的要命,“那乾儿自己有什么想要的呢?”李渊虽然不曾偏爱李世民,可对这个自己立朝之后出生的孙子总是格外的偏疼的,这其中亦或是有着他为秦王世子的原因,可这小家伙不惧怕他,总是能让他偏爱上几分,亦或是从他身上,李渊总是觉得自己弥补不了给次子的,总是可以给他的儿子。
“我想要大伯那里那个洗马的……”小家伙咬着手指头认真的道,却让李世民和长孙无垢都不由是心头一紧,同样李渊的脸色亦是有了微变,不由就是看了眼李世民,就见李世民赶忙开口道,“李承乾,不许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