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苑深深几许叹，匆匆不知去，立于这春夏更迭的路口，悄然回眸，那些于繁华落在雨间的静谧，藏着四季的故事，也写着人生的悲欢。人不知春去，风已觉夏已至，等下一场雨袭来时，又该是一种怎样的重逢呢？

看着站在不远处挑拣的故人，那正当风华的脸庞还未写着后来的沧桑不堪，那闪动着灵动的双眸还不曾如昔年那般失了颜色，这场夏雨来得及时却又显得这般的别扭，总教长孙无垢的心里多了几分酸涩的味道。

许是对着眼前的小家伙，又许是对着那杵在不远处风华正茂的魏征，如今的他贵为太子洗马，太子的幕僚，那桩桩件件的谋算背后皆有着他的影子，他的那句，“若是太子肯听我的话，何来今日之祸？”可见其筹谋之能力，然而终究最后的胜者是李世民，那数十年如一日的范言直谏，却终究没能抵过一场本不该有的谋逆，因举荐“侯君集”，他也曾是不得善终的被李世民掘坟，这般想来，到底是谁亏欠了谁，又有谁说得明白。

可在看尽世事浮沉之后，她唯一能相信且托付的也便只有以前的魏征了，相较于后来李世民登极之后的种种，在那个充满尔虞我诈算计的朝堂之上，也便只有魏征是唯一护着那些年郁郁寡欢的李承乾，纵然他们的最后都是不得善终，可终究那颗真心确是被长孙无垢所感知到了，或许她不曾明白昔年的魏征透过李承乾是否想起了旧年他曾无力改变的太子李建成的结局，故而才会这般的怜惜于他，没有知道他最后的悔与不悔。

可在今日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魏征，长孙无垢倒是有些惊讶于他此刻流露出的铁骨铮铮，就见这人一脸严肃的盯着这书柜上的孤本倒是颇有些恋恋不舍的样子，就见颇有些无聊的小家伙嘟囔嘴来回扫视着，显然对于这里的书他还是有些不感兴趣的，毕竟这些书于他而言还是太过深奥了，待了片刻就让他有些耐不住性子的晃着长孙无垢的手，“阿娘，阿娘……”

却见他的阿娘压根不理他，这让他甚感无趣，许是这寂静的书阁之中传来的阵阵孩童之声总是能吸引不少人的目光，就连魏征亦是如此，只是在看到眼前的一大一小的时候，不由也是轻皱起了眉头，只不过当下的景象由不得他多想，让他想躲也是躲不了的朝着长孙无垢淡淡的施了一礼，“见过秦王妃……”

纵然是彬彬有礼的样子，可眉目之间都是带着警惕的不喜之色，这般的明显却又不得不回应，可见他的正直还真是从始至终的，但见长孙无垢只是轻点了点头，“都说西市有铺，书闻天下，我便想着来此淘上几本书，回去也好教教我家小乾儿开阔开阔视野，到不想在这里碰上魏洗马，看来这书阁果然名不虚传……”

长孙无垢始终保持着淡淡的笑意无语之中诉说着自己来此的目的，顺道再度高夸了一番魏征，到属实让人有些意外，毕竟太子与秦王之争由来已久，这两拨人马那是能不见则不见，见了也是针锋相对，朝野上下可谓无人不知，而这书阁之中流连的王公贵族不在少数，如今见长孙无垢这般，心中难免有了计较。

可无论别人是怎么看，魏征却是感到了一丝不安之意，他才不相信什么巧遇，更不相信什么所谓的买书之说，毕竟堂堂一个秦王府怎么可能连个夫子都没有，纵然这秦王世子不去崇文馆，可这该有的师傅，如何教学必然是有着自己的一套，又哪里需要一个女子操持，显而易见魏征的警惕性又是高了不少，那算计的眼珠不知又是在想着什么，但见那微微后退的步伐，显然就是有了要撤退的打算，如今正值关键时刻，他可不想与秦王府的人有任何瓜葛，最为重要的是，他不想太子误解，同时今日朝堂之上的谋算断不能在此出了问题，故而就见魏征有想要离开的意思。

但见长孙无垢好似自己看不见一般，只是随手拿起一本书而问道，“也不知应该买些什么书才好，早闻魏洗马博古通今，不知可有什么建议？”那亲切的询问拉着家常，就好似他们相熟了很久一般，可偏是让魏征颇有些尴尬之意，只因他看不透眼前的人到底想要干嘛，那越皱越紧的眉头凸显了他此刻的不安。

还是那小家伙见自家的阿娘被人家忽视，那不爽的小情绪瞬间就是上来了，拉了拉自家阿娘的袖子，奶声奶气的问道，“阿娘，他是洗马的吗？我也要我也要，乾儿小马驹都臭死了，我都好久没骑了，有了洗马是不是就可以每天给它洗澡了，这样它就会和乾儿一样香了对不对？”

语不惊人死不休，那无辜的小眼神，奶声奶气的询问，好一个可爱的奶娃娃，饶是谁见了谁不得夸赞上那么一声，只不过这让魏征颇有些有苦说不出，就在他刚刚觉得可以捕捉到这小家伙语中的漏洞，说他想要洗马，这说明什么？秦王有夺嫡之心啊，就连他那儿子都知道啊，可偏偏下一秒他那无辜的表情和语气，属实让人难以同一个小娃娃一般见识，最重要的是，他似乎还无法反驳，若是计较了，未免显得他太过小气，若是回应了，难不成他真去秦王府给这位世子殿下洗马去啊，这属实是让臊的厉害。

他倒是没有想到，一个奶娃娃也如此难缠，就见长孙无垢反应过来看着这小家伙朝着自己吐着舌头，那一副得逞的小模样，让长孙无垢很是无奈的点了点他的小脑袋，假意板着一张脸严肃道，“可不许胡说八道，那是太子身边伺候的魏征魏大人，乾儿可知道魏洗马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是就得到了当时的隋文帝夸赞呢，那个时候隋文帝微服出访，要求将两个梨分给魏家上下一百多口人分用，就是魏洗马让人将这两个梨煮了一锅梨汤得了夸赞呢。”

长孙无垢循循善诱的讲着那么一则关于魏征的小故事，也不知这小家伙有没有听进去，可是魏征那绷直的脸色明显松开了，可见他此刻的动容，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可偏偏却是有人还记得，而这个人还是秦王妃，这让如何能不动容，却见他抿着嘴久久不曾言语，还是小家伙嘟囔着道，“可是翁翁也经常夸乾儿啊……”

那一副无辜的样子就差把，“我家翁翁是皇帝，想要夸奖不是很容易吗？”这番言论写着脸上了，属实让长孙无垢头疼的厉害，看起来一家子是皇帝还真是不好教育，至少这种事情对小家伙而言太过免疫，就见小家伙丝毫没有感受到魏征的多厉害，就见长孙无垢这话语刚落，小家伙的眼珠子一转，长孙无垢是倍感头疼，这小家伙必然又要惹事了，果不其然就见小家伙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咬着手指头上下打量着魏征，半晌才开口，“哦，你就是阿耶从那个窦建德手上救下来的人啊，可明明是阿耶救的你，你为什么不给阿耶洗马，要给大伯父洗马啊，我阿耶的飒露紫也是顶漂亮，可厉害了……”

小家伙一提及李世民那是满满的崇拜之情，虽说童言无忌，可大抵他也说出了一个真相，那就是你魏征明明是秦王所救之人，却天天谋算秦王，岂不是不懂知恩图报，这不人群之中就开始议论纷纷了，显然长孙无垢也没想到这小家伙什么时候这么能说会道了，不由就是想起了那个还在朝堂之上李世民，再看小家伙依旧是一副求解的忿忿不平样子，她算是看出来了，自己方才讲了半天他是一句没听进去，反而是心心念念还想着给马洗澡的事。

只不过说着无心听者有意，这属实一通直白的问法，让魏征这张脸都有些挂不住了，毕竟这小家伙说的一点都没错，确实是李世民带回了他，可他却是投奔了李建成的，但见那脸色微变，良久才道了句，“世子殿下天资聪颖，臣受教……”

“那你是可以去给阿耶洗马了吗？”小家伙眼睛亮亮的掰着手指头算着，“阿耶有飒露紫，拳毛驹，白帝乌，特勒骠，青骓，什伐赤……”那越数小眉头皱的越紧，“阿娘，阿耶的马为什么这么多……”那可怜又无辜的样子，还真是让人难以斥责。

只是还不等长孙无垢开口，就见魏征已然是将求救的目光看向了长孙无垢，他这人就是忠直，如今的他也还没如后来的那般一张嘴能说死人，反而是内敛不少，最重要的是他一直自诩为君子之风，于公他没办法和秦王世子一争高下，那是逾越，于私他不能和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一般见识，传出去有辱斯文，最重要的是这小家伙除了一门心思想要他给马洗澡，别的也说错什么啊，这就显得他很尴尬了。

还是姗姗来迟的长孙无忌解了他的围，但见小家伙一看见长孙无忌就是扑了上去，一口一个，“阿舅，阿舅……”喊得长孙无忌是心都要化了，只不过当下并非他哄孩子的时候，就见他只是朝着长孙无垢轻点了点头，“快些回去……”甚至于连一个眼神都不给魏征，就是抱着小家伙，“阿舅送你回家……”

长孙无垢见状，心中不由一叹，得今日想要收复魏征又没戏了，就这小家伙的样子，让魏征给他做师傅，长孙无垢不由就是觉得任重道远啊，却见小家伙丝毫没有顾及他家阿娘的心思，只是朝着魏征喊道，“你别忘了啊，给阿耶洗马啊……”

作者有话要说：端午节快乐，小伙伴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