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阮翛然醒来发觉过了辰时。
这一月不用伺候人,难免睡过了头。
她身上仍着那件绯色舞衣,起身准备出偏殿,寻陈司闺换身内官的衣衫。
方想开门,传来女子娇喝声。
她依稀辨出,是赵良媛的声音:“秦公公,劳请太子殿下出来,见见妾身们。”
又闻见周良娣幽怨,附和道:“妾身入宫几月,连一面都未见过太子殿下?”
秦荣赔笑回道:“两位主子,殿下一早便去了大理寺,小人真的没骗几位主子。”
赵良媛不耐烦道:“少糊弄本良媛,听说昨夜,陛下送了新人给太子殿下,我的人一直在宫门口守着,压根未见太子殿下出东宫。”
秦荣面露难色,不知如何回答。
陈司闺从寝殿内出来,凶巴巴道:“两位主子回吧,太子殿下今日身子不适,不见任何人。”
周良娣立时疑惑问:“殿下病了?怎会病了?不是昨夜,还宠幸了那个舞姬吗?”
赵良媛醋劲十足,嚷嚷道:“陈司闺莫要诓骗我等,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不管不顾冲寝殿内吆喝起来。
秦荣捂着双耳,看向陈司闺求助。
陈司闺横到赵良媛身前,凶神恶煞道:“赵良媛,这里是东宫,不是你赵府,如此失仪,哪里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赵良媛可不怕陈司闺,叉腰蛮横道:“陈司闺,你一个奴婢,也配教训本良媛,今日,不见到太子殿下,我绝不离开。”
周良娣虽说有些发怯,仍小声不满道:“那个舞姬呢?是不是还缠着殿下,不让殿下起身。”
秦荣这会机灵起来,谄媚笑道:“赵良媛怕是误会了,哪有什么舞姬,那是阮内人病好回宫了。”
“阮内人?那她人呢?”赵良媛分明不信,她父亲传信来,阮内人被太子养在了宫外的私宅内。
秦荣登时支吾,有些慌乱。
阮翛然在隔壁偏殿,还是舞姬打扮。若是一见面,便坐实了舞姬一说。
偏殿内的阮翛然亦是一惊,她这副装束被赵良媛见了,日后哪有太平日子。
她心急将发髻上的流苏金冠取下,好在这是偏殿,是有太子的衣匣子。
她匆忙打开翻找,但愿有她能穿的衣衫,糊弄过去。
衣匣子里空落落,只躺着一件墨色习武服。
她来不及多想,脱下舞衣更上了习武服。
系上腰带,恍然大悟,这应是那日她在校场穿的那件。
那时第二日,她便离宫走了,萧莫言竟然收藏着这件衣衫。
心中五味杂陈,或许萧莫言对她的情意,并非如他说的那般只有三分。
此刻哪容她分神,慌张将舞衣塞入衣匣中。
“阮内人。”秦荣在外呼唤,阮翛然奔到房门前开了门。
秦荣见阮翛然一身习武服,舒了一口气,登时理直气壮,吆喝道:“阮内人,昨夜照顾了殿下一整夜,辛苦了。”
阮翛然踏出房外,随秦荣一同去了寝殿那边。
陈司闺几人望着秦荣身旁的女子,皆是满眼诧异。
虽说穿着不起眼的习武服,可墨色趁着女子肤色如珠莹润。
眉清目秀,杏眸水波潋滟,纯而不妖。
鼻峰小巧挺立,樱唇红润可人。身姿婀娜,柳腰盈盈一握。
眼前的清丽佳人,哪里像从前姿色平庸,丰腴体胖的阮翛然半分。
赵良媛难以置信道:“你是阮内人?怎会变成这般模样。”
阮翛然低眉顺眼,不慌不忙应道:“奴婢大病了一场,便消瘦了一些。”
周良娣阴阳怪气道:“哟,如今这般模样,莫不是想回来,勾搭太子殿下吧!”
陈司闺眼神一喜,嘴上凶道:“还不快进去,伺候太子殿下。”
赵良媛哪能轻易被糊弄过去,耍横道:“本良媛也要进去,伺候殿下左右。”说话间,推开陈司闺硬闯了进去。
殿内,黄丹色的幔帐仍旧垂放着。
只听幔帐后,传出一声咳嗽声。
萧莫言声色虚弱发哑,不悦道:“赵良媛,本宫偶感风寒,需要静养,尔等回去吧!”
赵良媛没想到太子当真病了,想起自己方才在殿外撒泼胡闹,脸上尴尬不已。
随即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娇滴滴道:“殿下既然病了,那妾身便不打扰了。”
幔帐探出一只手一挥,赵良媛不情不愿告退出去。
秦荣与陈司闺送走了赵良媛二人,折返回寝殿内。
阮翛然只是踏进殿内,直愣愣候在门内一侧。
“秦荣,你去看看药煎好了没?”陈司闺吩咐一声,往前去向床榻。
秦荣应了声好,冲阮翛然挤眉弄眼,示意其上前伺候。
阮翛然其实心中有些发急,萧莫言怎会突然病了,昨夜明明好端端的。
她到了床榻前,陈司闺已将幔帐挂起,瞅了一眼她,命道:“你来伺候,我得到膳房盯着。”
陈司闺从铜盆中捞出巾帕,挤干水分递与阮翛然。
阮翛然接过湿巾帕,陈司闺便自行离开,顺道关上殿门。
“萧莫言,不,殿下。”阮翛然急切唤道。
只见萧莫言面色潮红,一手搭在额间,似乎头痛一般。
她伸手触摸他的脸庞,滚烫异常应是发了高热。
她轻轻拿下他额间的手,将湿巾帕为他敷上。
萧莫言抬起眼皮,逞强道:“本宫没事。”
阮翛然伸手又取来一条湿巾帕,为萧莫言擦拭掌心。这才问道:“为何病了?太医可瞧过?”
丝丝缕缕的凉意在掌心划拉,萧莫言撇过头不看她,含糊其辞道:“只是近日,有些疲累罢了。”
言毕,又急补上一句:“不是让你这几日,不必来伺候,下去吧,本宫,这里有人伺候。”
阮翛然擦完一只手,抓起他另一只手擦拭,嗔道:“我偏不走,你又奈我何。”
她擦完手掌,俯身擦向萧莫言脖间。
萧莫言气息凝重,回首想要训斥。一扭头,唇瓣恰巧撞上她软嫩的手背。
阮翛然似乎并不在意,仍旧擦向萧莫言脖间。
她身前的软绵,有意无意碰到他的胳膊。
萧莫言神智发懵,热血沸腾,只觉有水珠流淌,打湿他的唇瓣。
“啊,殿下,你,你,流鼻血了。”阮翛然惊叫一声,急乎乎用巾帕捂向萧莫言的鼻下。
萧莫言一脸窘相,夺过巾帕,撑起身子推开阮翛然。
阮翛然瞧着萧莫言手忙脚乱,清理着血渍,担忧道:“你这是患了什么病?要不要请太医,再来瞧瞧?”
哪知萧莫言有些气急败坏道:“本宫,没病,不必请太医。”他将染血的巾帕,愤愤丢弃在地。
阮翛然一头雾水,为何一夜之间人病了,今日这性情亦有几分古怪。
她耐着性子软言软语,哄道:“殿下不可讳疾忌医,奴婢这便命人去请太医。”她已起身将走。
萧莫言跳下床榻,手疾眼快伸手拽住她的手腕,喝道:“不准去,本宫,说了,本宫没病。”
阮翛然呆若木鸡,萧莫言这般疾言厉色,究竟为何。
“殿下,清热汤好了。”秦荣端着汤药,径直推门入殿。
萧莫言仓皇松开手,阮翛然亦退到一旁去。
“呀,殿下,您怎么又流血了?昨夜都流了两回了。”秦荣瞧见地面染血的巾帕,一惊一乍道。
阮翛然越发诧异望向萧莫言,如此说已不是第一次,他究竟患了什么病。
萧莫言避开阮翛然的眼神,冲秦荣急赤白脸训道:“属你废话多,你还有脸说,若非你,本宫也不会如此。”
秦荣一脸心虚,小心翼翼将汤药递与萧莫言。
萧莫言将汤药一饮而尽,秦荣慌忙接过空碗。
只听萧莫言又怒气冲冲道:“秦荣,你若再敢让本宫,服用那些乱七八糟的参汤,本宫,绝不轻饶你。”
阮翛然恍然大悟,原来是秦荣让萧莫言日日服用大补的参汤惹得祸。
他又不愿召幸,可不憋得直流热血。
怪不得他不愿请太医瞧病,念起萧莫言的狼狈,她不由咧嘴偷笑。
恰巧落在萧莫言眼里,他脸色铁青怒瞪向秦荣。
秦荣点头哈腰,求饶道:“殿下饶命,秦荣错了,秦荣也是一片好心……”
“你还敢回嘴,本宫,若不罚你,你是不长记性。”萧莫言怒火未散,厉声打断秦荣。
秦荣这才发慌,忙跪地求道:“殿下息怒,小人真的不敢了,殿下息怒啊!”
“滚出去。”
秦荣闻声爬起,颤颤惊惊退出寝殿。
秦荣关了殿门,阮翛然再憋不住,抚着腹间笑得花枝乱颤。
“殿下,要不要奴婢去请赵良媛,或是周良娣前来侍寝?”阮翛然故意乐道。
萧莫言懒得与她计较这些,径直问道:“你可考虑清楚,是去是留?”
阮翛然摇首,如实道:“我还未想清楚,在我想清楚前,暂且让我留在殿下的身边吧!”
她上前到萧莫言跟前,郑重其事道:“不留在你身边,与你朝夕相处,我又怎能确定我的心意。”
萧莫言蓦地将她拽进怀里,不管不顾强索芬芳。
他的唇瓣滚烫,直到喘息不得方挪开唇。
“本宫,今日神智混沌,你莫要在跟前伺候了。”萧莫言气喘吁吁将人放开,后退瘫坐至床沿。
阮翛然抚着起伏的心口,取笑道:“殿下不是说,色令智昏,难不成真的昏了头脑了。”
萧莫言也不恼怒,强压着燥火,恐吓道:“你既然不怕,那便留下来伺候吧!本宫今日可不能保证,做那柳下惠。”
阮翛然的玉容红晕又起,信心满满道:“奴婢,相信殿下,定能静心克己。”
“罢了,随你便吧,本宫,累了,要歇着了。”
言毕,萧莫言当真上了床榻,闭目似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