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同样睡不着觉的还有高玉如。
表哥娶了新妇,她一直渴望的位置,有了人。
她在自己的屋子里,还是扒开一道门缝,定睛瞧着新房那边的灯。
灯灭了,她感觉自己的心也碎了。
他们是……同房了吗?
明日就能知道表哥娶的到底是哪家的姑娘了,她还真是好奇。
她酸酸想,到底是何等美若天仙呢,最好是没自己漂亮,那样她会隐隐有种胜利感。
她最有信心的,就是自己的容貌,家世比不了,那就比容貌罢。
若是不够漂亮,那么她有理由怀疑,表哥娶她只是为了仕途。
她不知道为何,为了一个男子,与一位素未谋面的女子,生出了这种卑劣的竞争心理来。
后来的高玉如,悔不当初。
……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
按规矩,新妇必须要早起,准备着给婆母敬茶。
姜容卿已经醒了,可是她还躺在床上,窝在被窝里,不愿起身。
她不想面对李执。
又过了好一会,她心里犯了嘀咕,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毕竟她已经进门了,不管她是因何进了门,该有的礼数得有,该守的规矩得守,她不是真不知礼数之流,她得起身梳洗,为李执母亲敬茶。
她生李执的气,李执母亲身为长辈,并没有对不起她。
就在她纠结该如何起身的时候,帷帐被拉开了。
她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把头埋在被子里,怕李执一大早的发疯,她之前虽是闺阁女子,却也听说过,男人早上那方面都特别旺盛……
就在她全身发抖的时候,头顶上冒出一个声音:“小娘子,起了罢。”
是程嬷嬷,不是李执。
姜容卿立即挪开被子,睁眼望去,是程嬷嬷在叫她起床。
李执呢?
她坐起来,一脸困惑。
程嬷嬷以为她思念郎君心切,道:“小娘子别担心,李郎君天还没亮就离开了,说是去翰林院。”
好吧,她刚才白怕成这个样子了。
程嬷嬷该不会是以为她对李执念念不舍吧?她躲都来不及!
早知道,她刚才就起来了,现在有些迟了,不知道婆母会不会有意见。
她速速起身,程嬷嬷和月霜服侍她梳洗。
月霜眼睛红红的,她看着姜容卿白皙的手腕,红痕还没消,十分醒目,她罪该万死,若是重来一次,她说什么都要冲进去,把姑娘救出来,她昨晚哭了一夜。
姑娘在不情愿的情绪下被迫事郎君,一定受了好大的屈辱。
看月霜哭红了眼睛,姜容卿安慰道:“好月霜,别哭了,昨晚上我没被他轻薄。”
“啊?!”
月霜看着姜容卿,眨眨眼,真的假的?昨晚姑娘的哭喊声如此凄厉,历历在目,怎么会没发生?李郎君最后时刻良心发现了?
同一时间,程嬷嬷在给她收拾床铺,她惊觉发现,被褥都是干净的,什么都没有,再看到座榻上,李执睡过的一床被褥。
程嬷嬷惊道:“小娘子,你们昨晚……”
姜容卿道:“昨晚我灵机一动,向他示弱,他放过了我。”
姜容卿并非圣母心泛滥,她不责怪程嬷嬷,是因为她明白,评判任何对错是非都要基于一个人已形成的三观和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程嬷嬷也是可怜人,被封建礼教困住了一生,昨晚她“袖手旁观”,她亦不会迁怒于她,程嬷嬷是她的奶娘,年事已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上一世她住在荒凉的落花院,只有程嬷嬷还愿意给她撑腰,她恩怨分明,一直刻骨铭心。
姜容卿最大的优点,就是不会强加自己的三观给别人,她永远会体谅那些有难处的苦命人,程嬷嬷就算想救她,她一个老仆妇,也阻止不了李执一个大男人。
何况李执也没把她怎么样不是?她最后关头,靠着自己的聪慧化险为夷,她的眼泪就是武器,女人对付男人,诀窍就是以柔克刚。
其实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过李执还真吃这招,以后,就这么对付他。
程嬷嬷又关切问道:“他知道了小娘子不是四姑娘,可有怨怼?”
姜容卿摇了摇头,这也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既如此,那便将错就错罢。
姜容卿继续梳洗,今日是过门的第二日,要给婆母敬茶,女使们给她梳了个温婉的发髻,妆也是淡淡的,衣裳也避开了艳丽的颜色,怕惹得李老夫人不悦。
程嬷嬷见一切安好,喜笑颜开,道:“我们小娘子生的极美,梳什么样式的发髻都合适。”
忽而,门外多了些声响,姜容卿问道:“出了何事?”
月霜过来报:“姑娘,那女子说她是李郎君的表妹,想要来拜见你的。”
原来是表姑娘。
姜容卿觉得奇怪,本朝并没有小姑要拜见新嫂的习俗,难道是表姑娘为人热情?
她刚进门,也不好把李执的表妹拒之门外,见一面倒也无妨。
“不可失了礼数,快请。”
梳妆的差不多了,姜容卿起身见客,她刚一转头,往门那边看去,只听见“咣铛”一声,茶水撒了一地。
姜容卿被这声响吓到了,她抬头,瞳孔微缩。
高玉如因为李执娶了新妇,烦躁非常,她可以说是一夜没合眼,今日更是早早起身,她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嫉妒,知道表哥一大早去了翰林院,不在家,这才坐不住了。
她思来想去,想到了给新嫂敬茶这一招。
她就是要给新嫂下马威,她就是要抢她新妇的风头,新嫂若是知道家里还有这么一位美若天仙的表妹,肯定会自惭形秽,她不好过,就想隔应对方一下。
她对自己的容貌自信非常,新妇能盖过自己容貌的可能性应该不大,她还幻想着,日后两个人一对比,姑母和表哥就会发现她的好,说不定她还有机会进李家的门。
可是,她站在门口,看着眼前的新嫂起身之后,她仿佛受到了晴天霹雳,连手中的茶也没拿住,就这么流了一地。
“容、容姐姐!”
眼前的这位新嫂,赫然就是那位把她从大汉的鞭子下解救出来,又牵着她的手,对她说着别怕,把她从揽月楼救出的容姐姐,侯府嫡长女,姜容卿。
不仅如此,容貌更是不输她半分,她所引以为傲的一切,瞬间所剩无几,她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啪嗒”一声,终是断了。
姜容卿也是惊讶非常。
“玉如!”
原来玉如就是李执的表妹。
怪不得,姜容卿突然什么都想通了,她下花轿时,就觉得李宅眼熟,但又说不出在哪见过,原来是之前送玉如回家的时候,来过一次,那次她只站在门前,未进入。
原来,玉如口中多次提起的表哥,就是李执,命运实在是个奇妙的东西。
玉如是李执的表妹,那她的婆母岂不就是……
姜容卿赶紧吩咐程嬷嬷把地上的茶水打扫干净,她走上前去,拉着玉如的手,问道:“可有被烫伤?”
高玉如惊魂未定。
她看着眼前的容姐姐,她对她依旧那么关切,不会因为知道她喜欢李执就与她生嫌隙,容姐姐当真不介意吗?
高玉如不信,她不信有女子能如此高风亮节,嫉妒心岂是每个人都能抛下的?
姜容卿倒也不是不染尘世,她不能保证自己日后不介意,只是,她若是有什么介意的,也会跟李执闹,不会为难玉如。
情之一事,症结都在男人,姜容卿太明白这个道理了,就像当初父亲要纳孙小娘,上辈子林盛安要纳云小娘,她与母亲皆表示出不快,可是有用吗,他们想纳,便纳了。
高玉如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容……容姐姐,我是想给你敬茶来着,可这……”
“无妨,只要你人没事就好。”
她与玉如只匆忙地说了几句话,她还得赶着敬茶呢,今天是第二天过门,第一次见婆母,她不能怠慢。
虽然去年的春闱,她与高氏见过一面,可到底身份不同,当时的高氏,还不是她的婆母。
高玉如看着姜容卿走在前面,身边跟着程嬷嬷和月霜,知道她要去敬茶,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高氏今日也是早早起身,她一脸喜色坐在高堂上,等着喝新妇的茶。
姜容卿走到门口,深呼吸,然后进来。
按理说,今天应该李执陪着她一起给高氏请安的,可李执一大早就出去了。
规矩嘛,男人不守就不守,没人会说什么的,主要是新妇给婆母请安了就行。
李执倒也不是不愿陪着她,只是他今早一醒,感觉身体还未平静,他可是个血气方刚的正常男人,怕继续留在这里,把持不住,就毅然决然地走了,他需要冷静一下。
反正姜容卿身边一大堆女使呢,母亲也不是什么恶婆母,不会为难新妇的,李执了解自己母亲,她知道新妇是高门贵女,心里一直紧张着,怕姜容卿像当初赵家一样颐指气使,给她脸色瞧,高氏就是个纸老虎。
高氏还是跟姜容卿第一次见她那样慈眉善目,她来上京城一年,鬓边多了几缕白发,肯定是日夜操劳,姜容卿有些心疼。
见到姜容卿,高氏惊愕起身。
“哎?你……你不就是……”
姜容卿欣然道:“老夫人,去年春闱,我们见过的,当时我救了玉如,您说要感谢我。”
高氏笑了,连连点头,她们还真是有缘分,没想到那次春闱匆匆一面的高贵女子,竟然就是执儿的新妇。
她拉着姜容卿的手,怎么看怎么高兴。
“还叫老夫人,该改口了!”
姜容卿脸一红,温声道:“阿、阿母。”
李执叫高氏阿娘,姜容卿当然不能同他一样,到底不是自己母亲,阿母,通母亲。
“哎!”高氏乐得皮都舒展开了。
姜容卿服侍高氏入座,程嬷嬷拿过来一个蒲团,月霜端着茶,在一旁早就准备就绪了。
姜容卿跪坐在蒲团上,接过茶,恭恭敬敬地举高,举到高氏面前。
“阿母,请喝茶。”
高氏欣然接过茶,喝了一口。
这茶,全然不似她初来上京城时,在赵府喝过的茶那样清苦,是甜的,因为姜容卿是发自内心尊敬她,并没有瞧不起她是小地方来的。
喝完茶,她起身,扶姜容卿起来。
高氏觉得这就像做梦一般,儿子真的在上京城成家立业了,还是高门大户家的贵女,今早一看,又这般的花容月貌,她儿子昨晚艳福不浅啊。
她之前可是一直担心着,有时候她也不知道李执怎么想的,拒绝玉如,被赵家羞辱时也不着急,又轻易还了跟赵家的书,她真怕儿子带回来个男人。
果然呢,儿子是眼光高,早早瞧上了更好的姑娘。
高玉如在门外看着里面的一举一动,她看着两人认出了对方,又这般亲昵,她心里不是滋味。
高氏看到了门外的玉如,道:“玉如,进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