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表哥喜欢她,多过赵家姑娘吧。”
女子多敏感,高玉如也不例外,之前表哥对她承认喜欢赵家姑娘,她便觉得是那样,可是这几日看下来,她觉得表哥是在搪塞她。
这几日的李执只能用四个字形容:满面春风。
他求娶赵家姑娘时,可万没有如今的春风得意。
李执把李宅里里外外全都翻新了一遍,金砖玉瓦,雕栏玉砌,颇有大户人家的味道。
他如今封了官,至于小厮女使也是不吝啬,指使仆从全都打扫了一遍,碧空如洗,窗明几净,连地上都泛着光。
这还只是一部分,那新房,更是堆金积玉,红墙绿瓦,案几是最新刷过的,榻是新购置的,床铺也是焕然一新,就连被褥,也是由金线织就,枕芯是玉的。
这些还不够,李执怕姜容卿嫌地方小,还打通了隔壁的屋子。
高玉如这几日简直目瞪口呆,表哥生的白净是天生的,平日里,他不拘小节惯了,作为读书人,自己的书篮缺了一块,都大半年不换,如此粗心大意的男子,竟然精致至此。
她还真有些好奇,这新妇是何许人也。
李执没空搭理她,道:“闲着没事就去睡觉,我没空听你说这些酸话。”
……
第二日,天边颜色赤红,像是要把云层灼烧殆尽,黎明时分,竟然多了几缕霞光。
今日是忠武侯府四姑娘……哦不,是三姑娘姜容卿的出阁之日。
姜容卿心绪不宁,早早起身,她不管其他,先把婚服最里面的绢衫套在身上,还未梳妆,头上未着珠钗,跑向正堂。
柳腰春风过,百鸟随香走,她一边跑着,掀起淡淡清香。
还未进门,她就看到父亲母亲接连瘫坐在地上,满面愁容,云鬓斑白。
张云秀抱怨道:“都怪你!非要给玖儿安排婚事,玖儿是我宠大的,极是有主意,她不肯嫁就会想各种办法不嫁的,现在你满意了吧!”
姜缮本就气急,听见张云秀的抱怨,更是不耐烦:“现在怪我了是吧?我决定把玖儿嫁出去的时候你可以二话不说,现在玖儿跑了,知道怪我了,要不是她不知检点,我又何至于此?”
张云秀转头,看到了姜容卿,再一看她身上的穿着,红色绢衫,正是婚服里面的衣服,两眼一黑。
姜容卿就知道会吓到母亲,她跑进来,来到母亲身边,不断摇晃着张云秀的腰身,良久,张云秀清醒了一些,睁眼。
姜缮看着姜容卿,也是一脸惊恐。
“婉婉,你这是……”
“今日要嫁的不是侯府嫡女吗,我就是。”
张云秀百思不得其解:“婉婉,你是疯了吧,你与那楚钰已经定了亲了,母亲最满意的就是你的婚事了,你如今这是要闹什么!”
“我与国公府定亲,可是父亲也答应了把嫡女嫁与李执,不是吗?如今燃眉之急,是今日的婚事。”
“可这事……这事……我刚跑了一个女儿,现在又要搭上另一个……”
她看着姜缮与张云秀,接着解释:“父亲,母亲,女儿跟你们说了吧,我与那楚寻霖早就已经离心了,订婚之后,我才发现他豢养外室,还有一个私生的儿子,与我绝非一路人,我欲退婚,却被他苦苦相逼,之前不告诉你们,是怕你们担心,本来想着自己解决这门婚事,却没想到一直拖到了今日……刚好有一个摆脱楚钰的机会,就放在我眼前,我必须抓住。
“你们听我说,女儿决定替嫁,绝不是疯了,而是已经经过了深思熟虑,今日的婚礼必须顺利,以前我如何作都是小打小闹,可是今日是嫡女出嫁,若是有半点差池,忠武侯府的名声才是真的败了,女儿以前多有任性,为了退婚还踏足风月之地,连累了侯府的名声,今日,就让我做一回孝女吧。”
张云秀疑惑道:“那国公府那边要是问起来,可怎么办……”
“我与楚钰早已离心,断不会入国公府,今日替嫁,一是解决了国公府的纠缠,二是全了侯府的脸面,一石二鸟。”
她姜容卿,从来不做一往无利的事。
重活一世,姜容卿不是天真的少女,玖儿再次逃婚使她明白,人生岂会有什么十全十美,总会留有遗憾,两害相权取其轻,她能做的,就是拼尽全力,选择更有利的一条路。
若是要在李执和楚钰之间选择一个,她选李执。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选择李执,李执也才叫她失望不久,大概是直觉罢,姜容卿相信自己的直觉,比起李执,她更厌恶国公府,全是墨香铜臭的味道。
“我与玖儿,都是侯府之女,自当同气连枝,父亲母亲从小教导我们,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你们也不用怕得罪国公府,楚国公若不满,就与他说明情况,我姜容卿是为了全父母和侯府的颜面,才另嫁他人,我是不得已而为之,而非不愿嫁,我一片孝心,日月可鉴,楚国公若是再咄咄逼人,那可就是不体谅我的孝心了,我要让他们有苦也说不出。”
“他们能信吗?”
“我人都进了李家门,他们不信也得信,难道,他们还要逼我与李执和离不成?到时候我二嫁之身,也会让他们如鲠在喉,娶也不是。”
“可是,李家那边,若是他们发现被骗,新娘换了人……”
“母亲,你放心好了,我心里有数,我既然进了李家大门,那我千方百计也会留在那里,不会让你们有后顾之忧的,也不会让侯府颜面扫地。好在那李家并非权贵之家,他们能娶到侯府之女,已经是莫大的福分了,他们对这门婚事的态度也是恭敬顺从,若是东窗事发,那我就吓吓他们,摆出高门贵女的架子来,量他们也不敢造次。”
“我的女儿呀,你受苦了。”
姜容卿与父母告别,回了沧澜阁,继续梳妆,刚才说了好一会的话,快些回来,可别耽误了吉时。
墨眉绵延,凤眼半弯,朱唇绯红,铜镜映红妆,姜容卿本就生得极美,用上好的妆容雕琢,更衬得她风华绝代。
长长青丝挽起,梳成发髻,凤冠厚重,压得姜容卿的脑袋沉甸甸的,最后再配上鸾凤祥云样式的步摇。
姜容卿只觉得脖子发酸。
她身上已穿绢衫,程嬷嬷服侍她穿上青绿色婚服,再然后,霞帔披肩。
鸳鸯绦与鸳鸯佩,一并系于腰间,至此,姜容卿梳妆完成。
再只需要绣有红霞戏鸳鸯图纹的团扇掩面,新妇就可以出门了。
程嬷嬷在一旁接连叹气,姑娘打扮的越是楚楚动人,她就越是难受,等嫁进李家,那李郎君若是发现新妇换了人,不知道姑娘还要受他们何种羞辱。
“姑娘,此事……当真行得通吗?老婆子我今日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姜容卿胸有成竹:“嬷嬷,你放心罢,不会有事的,李家要娶的是侯府嫡女,我便是侯府嫡女,如假包换。”
时辰到了,姜容卿不再耽搁,出了沧澜阁,去前厅拜别了侯爷与大娘子,出了侯府的大门,上了花轿。
上轿之后,她拿下团扇,心中感慨万千。
刚重生的时候,她设想过许多次出嫁的场景,退了与林家的婚约之后,她更是浮想联翩,也许她会嫁得一个像国公府那样的高门大户,也许是与未来郎君门当户对,举案齐眉,也许……
等到上了花轿的这一刻,姜容卿才倍感真实,她,真的嫁人了!
还是嫁寒门。
犹记得,她送考那日与林盛安拌嘴,说自己宁可嫁寒门也不嫁伯爵府,如今,一语成谶。
林盛安还道,若她嫁了寒门,他一定会嘲笑她的,可惜……李家沾了李执的光,如今是寒门却非寒门,倒是他,殿试的时候舞弊被捉,五十岁之前都不准再考,还不定是谁笑话谁呢。
今日,在几乎上京城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来了一出偷梁换柱,她果断,也决绝。
她不用嫁国公府,妹妹也不用嫁不想嫁的人,侯府的颜面也保住了,这简直是一石三鸟。
只是有些紧张,洞房花烛夜,这团扇她总要拿下来,若那李执若发觉自己娶错了人,只怕会惹怒他罢。
姜容卿自认聪明,可每次与李执打交道时,她都占不到半点便宜,她不能轻敌。
……
李宅。
到了李家,姜容卿下轿。
嗯?这里她怎么感觉来过?她有些想不起来了。
来不及多想,她被李执用红绸缎牵着,跨进了李家的大门。
这一刻,她就从姜家女成了李家妇。
姜容卿紧握面前的团扇,死死挡住自己的面容,千万不能让李执瞧出端倪。
然后就是拜堂,姜容卿被牵着走近了李家大堂,面前放着两个绯红的蒲团。
她不敢去看四周所有人的脸,只低着头。
礼官开始唱礼,一共三拜,每次皆是她先跪,李执先起,这是规矩。
高氏今日也换了玛瑙色的衣服,儿子的终生大事,就这么一次,她当然要好好准备,这衣裳,可是京中最好的裁缝铺子里最有名的裁缝赶制的,很是喜庆。
她看着头戴凤冠,身穿喜服的新妇,简直乐得合不拢嘴,她还特意上下打量了一下姜容卿。
嗯,不错,虽然团扇掩面,她看不到面容,可是只见她身量纤纤,细腰盈盈一握,可见是个美人。
虽然纤瘦,但是胸部丰腴,该有肉的地方有肉,她之前还担心着呢,姜侯爷愿意下嫁贵女,以为对方是奇丑无比,或者膀大腰圆,实在嫁不出去,才盯上了他们李家,现在这么一瞧,比赵家姑娘还要贵气,她儿子真真是艳福不浅。
就是太瘦了,生孩子会困难些,她得给新妇养的胖一点,来年,她就能抱大胖孙子喽!
礼成,送入洞房。
不过此时只需要新妇一人入新房即可,新郎还需应酬。
姜容卿被一众婆子和女使簇拥着,往新房的方向走去。
李家人丁单薄,去年也就他们娘俩来了上京城,即便如此,李执刚被封了翰林院掌院学士,又成了侯爷女婿,还与安平公主交好,得李太傅赏识……
所以,此次的大婚热闹非凡,来巴结的人摩肩接踵,李家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