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与这一世一样,殿试的主考官非圣上,他们才敢如此瞒天过海。
李执没有身家背景,不认识主考官,也不认识其他殿试官,落榜之后,觉得古怪,却是伸冤无门,很久以后,他才得知自己是被抢了成绩。
深知科考制度其中的黑暗,后来官至宰相的李执,他推行的新政中,有一项,就是修整科举制度,使之更加公开透明,最大程度地减少徇私舞弊,保护更多同他一样,寒窗苦读的有志男儿。
圣上登基时早已年过半百,虽然才登基七年,却已经卧床不起,连殿试都无法担任主考官,此时的政事一大半都由安平公主把持着,所以上一世后来,李执上位后,安平公主觉得李执分了她的权,才与李执成了水火不容的政敌。
此时的大裕,早已满目疮痍,伤痕累累。
时势造英雄,因为历史需要英雄去改写,这乱世,总要有人从天而降,做这天下的救世主!
李执之志在此。
这一次的殿试,他一定要让林盛安付出代价,为了他自己的仇,也为了婉婉。
时辰到,众考生拿着号纸,依次通过集英殿门,于混图中查找自己的位次,座位上皆有一木牌,以白纸覆之,以示考生的姓名与籍贯,按位次入座,于殿廊设幔。
编排官则负责把考生的姓名籍贯等信息用编号替代。
待所有考生皆坐定后,由中官发放御试题,殿试过程中,试题不准有任何污损。
为防止有考生徇私舞弊,殿试过程中会安排巡捕官监考。
四下寂静,待巡捕官行至林盛安身边时,他发现了不对劲。
巡捕官厉声道:“这位考生,可否与老夫解释一下,你衣带之上,是何物?”
林盛安惊慌失措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却看到了自己衣服上满是墨迹。
“大人……我不知……”
他突然想到了殿试前,集英殿外,李执莫名其妙与他相撞。
他狗急跳墙,隔着帷幔,指着李执的方向,道:“大人,我是被人陷害的,此事与我无关!”
巡捕官冷哼一声道:“简直胡言乱语。”
林盛安慌不择路,他抓着巡捕官的衣袖,道:“我是伯爵府的公子,我父亲与李太傅和张侍中皆交好……”
“呵,林二公子把殿试当什么,竟然在这里先徇私舞弊,后结党营私。”
林盛安今日是踢到铁板了,他万万没想到,眼前的巡捕官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巡捕官,也是有背景的,不会受他的恐吓。
“公子放心,我会亲自禀告李太傅您今日的所作所为,您下一次科考,可以等到五十岁以后。”
林盛安瞪大双眼,瘫坐在座位上,而后,他被“请”出了集英殿。
至此,李执大仇得报。
他早就知道林盛安心术不正,上次会试中榜,也是靠着徇私舞弊,他早就准备好了磷粉,殿试之前故意与他相撞,把粉末撒在他的身上,时辰一到,那些字迹自然展露无遗。
巡捕官又看了一眼刚才林盛安手指的方向,李执察觉到他的目光,低下了头,安心考试。
殿试结束,下个月中旬才是放榜日期,放榜之后,桂榜名列前茅者,皆会再度到集英殿,接受读卷官的唱名赐第。
殿试的桂榜,会在神武门前挂上三日。
看榜的那几日,就是各路商贾老爷榜下捉婿的绝佳时机,一时间,京城又热闹了起来,各户人家皆翘首以盼,也不知谁能榜上有名。
李执又高中了,第四名,进士及第。
离探花,只有一步之遥,这个名次,也很漂亮。
上一次的会试他还在尾巴附近徘徊,这回的殿试,李执说是一飞冲天也不为过,甚至有人怀疑他名次贸然上升,是否有徇私舞弊,却又苦于没有证据。
这下子,高氏又乐开了花,不用打道回云州喽。他们两个外地人,在京城也算是扎了根,等李执到了集英殿唱名赐第,加官进爵,他们就可以有新的府邸了,这时候,一定有大把的姑娘排队等着做李家的新妇,高氏这下总算可以吃到儿媳妇的茶了。
等再过几年,李家有了香火……高氏无尽遐想。
李执看榜的那天,他差点就回不来了。
各路商贾老爷为了抢婿,杀红了眼,李执同一时间,最多被八只手抓着,就快要把他大卸八块了。
除了三甲,就李执名次最高,拜托,一定得把李执捉回府上。
就在李执以为自己即将小命不保的时候,几个精明强干的汉子,扒开散乱的人群,抓住李执胸前的衣襟,用九牛二虎之力,一把把李执拉出囹圄,李执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再一睁眼,他被抓到了马车上。
李执咽了咽口水,明明是腹黑恶狼,此时却装起了小白兔。
他眨着纯真的,只有清贫书生才会拥有的眼睛,仿佛涉世未深,看着对面凶神恶煞的大汉,小心翼翼探问道:“大哥,敢问你们是从何处来?”
那汉子粗声道:“侯府。”
李执佯装被吓了一激灵,弱弱道:“平日里,榜下捉婿的皆是商贾人家,怎么今日侯府也来凑热闹?”
那汉子不耐烦了,道:“臭书生,问那么多干嘛,当真聒噪!”
他费了好大功夫才把李执从如狼似虎的商贾人家手里抢过来,他还废什么话!
不知道侯爷怎么想的,竟然看上了这穷苦书生,高中殿试的确很好,但这种好是相对而言的,对于商户来说李执就是一块大肥肉,但是对于忠武侯这种权贵来说,没必要青睐这种只靠科考的书生,掉价。
李执不敢再问。
马车缓缓行至侯府,等那汉子下了车,李执扒开帘帐,向外望去,高大气派的忠武侯府,姜容卿的家,他今日算是见识了。
那汉子没好气道:“鬼鬼祟祟做什么,还不快下来!你以为这是你家马车!”
李执无奈,这汉子跟吃了火药一样,他只好听话下了马车,下了车,就有小厮为他引路,李执跟着那小厮,一路行进,来到了姜缮这里。
进了屋,他发现这里只有两个人,正前方背对着他的,应该就是忠武侯姜缮,旁边弓着身子的那个,应该像是管家之类的仆从,他也用余光打量了李执几眼,随后收回目光。
把李执带到,那小厮完成了任务,恭敬退了出去。
李执小声道:“草民见过侯爷。”
姜缮不语,李执大气不敢喘,只能跪在那里,等着姜缮何时有心情“招待”他。
良久,姜缮转过身来,面对李执。
“你就是李执?”
李执恭敬回道:“是,草民名李执,字随之,云州人士,去年才与母亲来到上京城。”
“此次殿试,你不是前三甲,你可疑惑,我为何抓你过来?”
李执道:“侯爷玲珑心思,草民不知。”
“本侯与那李太傅交情匪浅,圣上病重,他为此次殿试的主考官,他对你,可是赞赏有加。”
这就是李执要的效果。
他早就知道姜缮与李太傅的关系,所以绞尽脑汁在科考中博得李太傅的另眼相待,以此受到姜缮的注意,其实他这步棋有些险,不确定是否能引得姜缮的青睐,实在是姜容卿与楚钰成婚在即,他只能兵行险招。
这一世有些事情发生了变化,他也有些措手不及,不过好在有惊无险,他最终成功被姜缮榜下捉婿了。
精明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出现,姜缮成功上钩。
刚巧,姜容玖是个有主意的,与外男暗通款曲,怕自己女儿名声坏了以后嫁不出去,姜缮这才起了榜下捉婿的心思,要不然,李执再聪明,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一切的巧合,使他一步步达到自己的目的。
李执继续装模作样道:“李太傅博学多才,是草民的荣幸,日后草民一定不遗余力,不辜负他老人家的金口玉言。”
一开始,姜缮从李太傅的口中得知李执其人,见李太傅对他不吝夸赞,他还有些不太相信,只觉得李太傅是否因为而暮之年,老糊涂了,才看走了眼。
姜缮质疑之后,李太傅也是个老顽固,直接对着姜侯爷吹胡子瞪眼睛,道:“你个老东西,还质疑我的眼光,老夫虽然耄耋之年,可依旧耳聪目明,谁为宝玉,谁为顽石,老夫一看便知!别看我对太子殿下赞赏有加,可我心里明镜似的,太子不是个有手腕的,我大裕,需要有能之士辅佐!你若是不信我,又何苦问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道理你当懂得!”
见李太傅气急,姜缮连忙安抚,只道自己会注意李执的。
哎,三女儿名声不好,四女儿又做出这等丑事来,恐旁人知晓,苦了他姜缮,一大把年纪,还要与那些商贾人家一样,去神武门下抢人,抢这些只知道读书的愚笨书生。要不是自己的女儿一个个的不争气,他何至于此啊!
姜容玖如此行径,再找权贵人家怕是行不通了,他就把注意打到这些寒门书生身上,这些个清贫之士,能娶到侯爷之女那可是莫大的荣幸,是烧了高香,是祖坟冒青烟了,日后就算姜容玖的事情被抖搂出来,那夫家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更何况这些书生只是原生家庭不好而已,只要人聪明,日后加官进爵那是迟早的事,这笔买卖对于姜缮来说,是稳赚不赔的。
在姜缮眼里,自己是猎手,李执才是那个任他宰割的猎物。
如今,见到了李执,姜缮只觉,李太傅所言非虚,李执其人,的确不错。
一个人是什么样子,光看他的眼神就能得知一二,李执眼神澄澈,哪怕他再掩盖,依旧隐约闪烁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光芒,全身萦绕着生的气息,而非死气沉沉,而这些,全被姜缮尽收眼底。
大多书生寒窗苦读十几年,死气沉沉则是他们共有的特质,这也是最致命的一点,最怕的就是除了读书什么也不会,以后即便做官,也难有大作为。
作者有话要说:磷粉的功效是我自己编的,请勿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