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旁的姜容卿坐在马车里,等着赵语竹,正无聊呢,却发现一位少年郎静立在赵府门前。
结合刚才赵语竹对她的哭诉,想必这就是整个赵家都十分嫌弃的李家秀才。
她隔着窗帘,李执背对着她,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透过窗帘上的影子,勾勒出李执的身形轮廓。
他身形修长,仪态挺拔,怎么都跟赵语竹说的虎背熊腰,面容丑陋对不上号啊,姜容卿有些凌乱。
想到赵语竹刚刚哭的如此伤心,她起了帮好姐妹说话的心思,也不知道这婚事到底退没退,不管如何,看着这李秀才依旧伫立在门前,想必是对这门亲事心有不甘,她也不希望好朋友被烂桃花纠缠。
她隔着窗帘,对着李执出声喊道:“李秀才,你可是对这门婚事还心有不甘?大丈夫何患无妻,你年纪轻轻就考中了举人,想必日后定有一番作为,何必一棵树上吊死,等你考取了功名,上京城一定有大把的好姑娘愿意嫁给你,赵家姑娘不情愿,你又何必苦苦纠缠?”
李执知道马车内对着他说话的女子是姜容卿,没错,他两辈子都在一棵树上吊死,不过这树不是赵语竹,而是姜容卿。
他转头,对着与他只相隔一道帘子的姜容卿,道:“我一定会努力考取功名的。”然后娶你。
就这么一句话,像是承诺,后面的四个字他没说出口,怕吓到她。
姜容卿坐在马车里,手心微微出汗,她怎么如此紧张?
说实话,这李秀才的声音真是好听,她感觉到如沐春风,这身材,这声音,她怎么也不愿意相信此人相貌丑陋,也许,可能,人总是不能十全十美的……
说完这句话后,李执上了马车,离开了赵家。
上车后,高氏问道:“刚才你在跟谁说话?”
李执道:“没谁。”
高氏又叹了口气,道:“这赵家,真是狗眼看人低!”
她骂着,发泄着自己的怒火。
“这就瞧不起我们李家了,当初他们老爷子有难的时候,可都是我们李家仗义相助的,现在看我们李家败落了,他们家风光了,就翻脸不认人了!连老爷子亲手拟的婚书都不认了,如此不讲信义,真是太过分了!我儿子可是宰相根苗,这么有本事,怎么还会配不上一个赵家姑娘!”
她越说越气,还掉了点眼泪,道:“他们糟践我就算了,毕竟也没说错,我就是个不识字的老泼妇,可是一想到他们连你也一块羞辱,阿娘这心里头……”
“阿娘,我无事,他们那些话伤不到我,你也千万别往心里去。”
高氏握住李执的手,道:“可气死我了,他们家不认账,咱们家又不富裕,你能讨得了比赵家姑娘更好的新妇吗?你日后要是娶不上媳妇,这可怎么是好,我老婆子百年后如何去见李家的列祖列宗啊!”
“阿娘,大丈夫何患无妻,只要我努力考取功名,日后总会有姑娘愿意嫁给我的。”
“说到科考,儿子,你有把握吗?阿娘在云州生活了那么久,可从没听说过谁能一次考中贡士啊!这……他们根本就是故意刁难你,好让我们知难而退!”
“有。”
高氏不信,道:“儿子,你别安慰阿娘了,阿娘也想清楚了,他们家摆明了是不想跟咱们结亲,他们这个态度,那赵家姑娘只怕也不是个好相处的,日后就算真的娶进门也不是个安生的,阿娘再怎么低贱,也不稀罕吃这碗夹生的饭,儿子,要不咱们算了吧,嗷?咱不要这门亲事了,阿娘这就回去,把那婚书给赵家送来,眼不见心不烦!”
他的老母亲啊,真是让人哭笑不得,李执笑笑,道:“阿娘,你慌什么,我又没说非赵家姑娘不娶,咱们就听天由命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放心,我有办法对付他们。”
高氏连连点头,道:“好,你是读书人,见多识广的,阿娘信你。”
“阿娘,你等着,这门亲事若是真不成,日后,儿子一定给你娶一个既高贵又漂亮的新妇,保证比赵家姑娘还好。”
“儿子,你是读书读傻了吧……”
怎么大白天的说胡话。
两个人回了李家宅子,下了马车。
**
高玉如知道姑母和表哥去与赵家谈婚事去了,她一个人在家里,心里惴惴不安。
她怕,怕表哥真的要娶那赵家小姐了,她往后可怎么办?
她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偷婚书,然后毁掉!
她潜进表哥的书房,翻箱倒柜,没找到。
她不气馁,又跑到了表哥的卧房,终于在表哥的枕头下面,找到了与赵家的婚书。
她把婚书展开来。
【赵氏祖宗在上,具为见证,鄙人赵宗明,承蒙承志兄于危难之际不吝解助,现欲与承志兄定下婚约,小儿膝下育有一女,望其与承志兄的孙儿永结秦晋之好,一诺千金,百年之后,我也可以瞑目了。
赵宗明亲笔】
红纸黑字,上面还有赵家的章印,的的确确是赵家的婚书不假。
高玉如双手发抖,她一只手抓住婚书的一头,另一只手抓住婚书的另一头,正准备撕掉这该死的婚书。
另一边,李执来到自己的书房,发现十分凌乱,很明显被人翻过,家里除了玉如没有别人了,那就是玉如干的,他察觉到不对劲,飞快地跑到了卧房,发现门是开着的,他二话不说,直接进去,发现高玉如背对着他,手中赫然拿着与赵家的婚书。
他立即上前,一把抢过婚书,瞪着高玉如,火冒三丈。
高玉如胆子没那么大,刚才也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撕毁婚书,现在被表哥发现了,也十分惊慌。
李执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这么生气,上次她半夜出现在自己房间,自己已经警告过她了,没想到她依旧死性不改,还变本加厉,竟然趁他不在,私闯他的卧房,欲撕毁婚书,他真是平时太过纵容她了,让她以为自己脾气很好。
“你……”他抬起手,欲给她一巴掌。
高玉如见表哥要打自己,她紧闭双眼,身子缩成一团,等着他的巴掌落下来。
李执看她像只受了惊的兔子,也止住了自己的怒火,收回了欲打她的手。
高玉如发现巴掌没有落下来,睁开一只眼睛,发现表哥收回了手,欢喜道:“表哥,我就知道你不忍打我。”
“你若不是个女子,我肯定会打得你鼻青脸肿。
“难道舅舅和舅母在世的时候没有教过你,不能随便动别人的东西吗?你的教养呢?”
高玉如不接茬,道:“表哥,今日你去赵家谈婚事,可还顺利?”
“不顺利,那赵家没应。”
高玉如更开心了,道:“那不就是了,我刚刚还听到姑母抱怨,说赵家把你们狠狠羞辱了一番,表哥,他们如此瞧不起你,你还留着这婚书干什么?还不如让我撕了,岂不皆大欢喜!”
李执眼神阴鸷,瞪着她,道:“高玉如,我最后警告你一遍,这婚书如何处理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你要是再擅闯我房间,做出如此无礼之举,我就把你嫁给街边的流浪汉,我说到做到。”
高玉如又被表哥吓坏了,他每次这个样子跟她说话,都不像个书生,倒是像一个位高权重的权臣。
“现在,给我滚!”
就这样,高玉如又一次被请出了李执的卧房。
李执松了口气,还好他回来的及时,他千算万算,竟然算漏了高玉如这个小角色,只因她上辈子这个时候被拐到了揽月楼,他才疏忽了一次。
真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还敢擅自进入他的房间,看来他得把这婚书藏到一个更隐秘的地方,他不在的时候,就把房间锁起来,防止她再进入。
他还是低估了高玉如对自己的执念,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他实在不知道她对自己的情意有多深厚,高玉如是个定时炸弹,他确实得寻个人家把她嫁了。
**
惊蛰之后,春分之前,春闱也拉开了帷幕。
全国各地的考生皆汇集于京师,由礼部主持,地点在贡院。
科考竞争激烈,每次只录取三百人左右,其实能考到这里的考生,已经很不容易了,若愿意,基本都有官做。
会试一共三场,一场三日,时间长久,需要自备生活用品,常常弄得考生苦不堪言。
李执为了专心温书,前三日去了会馆,家里有高玉如,实在打扰他的状态。
而容卿这几日也有的忙了,开始准备考试需要用的东西,她也要送大哥去贡院。
姜容玥看见姜容卿也来送考,直接不去了,姜容卿也不管她,专心为姜珩送考,孙小娘与姜缮也一道陪同。
到了贡院附近,下了车,她对着姜珩道:“大哥,我们到了,你进去吧,等考完了,我们会来接你的。”
见姜珩闷闷不乐,她鼓励道:“祝大哥旗开得胜,金榜题名!”
姜珩苦笑一声,道:“三妹妹,你就别打趣我了,我自己什么资质,我心里清楚,之前的秋闱,我也是第二次才考过的,我作为侯府独子,接受到了很多人都没有的教育资源,还考成这样,说明我根本不是天资聪颖,这么短的时间内,再考春闱,你还是祈祷我,不是本朝倒数第一吧,考中就别想了。”
姜容卿道:“大哥,都已经到贡院门口了,别想这么多了,保持好心情,开心考试,每一次能中的人本就凤毛麟角,你也不用太过妄自菲薄,考不考中,你也都是我大哥。”
姜珩垂头丧气点点头,又与姜缮和孙小娘说了几句话就进贡院了。
送别了大哥,她又看到了晦气东西,那个林盛安,她怎么忘了,这次会试还有他呢。
姜容卿之所以这么难受,不止是因为这次有林盛安,还因为上一世,她记得林盛安这次考中了。
他走了运,以靠后的名次名考中的贡士。
就是因为他这次中了贡士,姜缮对他称赞有加,更愿意把自己嫁给他了,上辈子她就是在这次春闱发榜之后出嫁的,还好这辈子自己未雨绸缪,他考上也不用出嫁了。
虽然不用嫁,不过只要一想到他中了,她就很懊恼。
林盛安也看见了她,他走过来,道:“容卿,你也来送考啊?”
容卿把头转过去,不理他。
林盛安也不气,道:“你说你,给你那个资质平庸的哥哥送考干嘛,反正他也考不上,你还不如期待一下我!”
容卿气急,道:“我送不送考,与你何干?聘书已经退了,咱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你别来烦我!”
“你气性这么大干嘛,说真的,我若是考中了,你可以重新考虑一下我们的婚事,毕竟像我这样天资聪颖又出身富贵的男人,整个上京城里你绝对找不出第二个!”
“你……”
“错过了我,就你这烂名声,能找到什么好郎君?”
“我告诉你,林盛安,我姜容卿这辈子,宁可嫁寒门,都绝不会嫁给你这种人!”
“呵,还在嘴硬,我们走着瞧,要是你真的嫁了寒门,你出嫁那天,我可是会狠狠嘲笑你的。”
林盛安笑着走远了,进了贡院。
姜容卿眼睛红红的,早知道就不来送考了,也不会被他如此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