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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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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最后这一桩事体儿,恭颐皇后以「扰乱后宅秩序」为由,罚宁国公主禁足两个月,此事亦是牵连到温妃,她亦是被罚思过了。

薛绮和黎妤,一个是公侯之女,一个是朝臣之女,亦是由各自家长领了回去好生管教了一番。琼花宴尚未真正开始,她们就惹了这般大的祸,还捅到皇后面前了,简直是给家族丢了脸。

主要是,二女的家长他们都有些畏惧沈仲祁,假令自己女儿真遭到审讯了,那还了得,肯定是有命去没命回。

此事算是翻篇了,琼花宴还在继续,沈仲祁正欲告退,文贵妃莞尔道:“沈将军就打算一个人走了吗,没见着柔昭那不舍的面容么?”

被点名的两位当事人一时都有些发怔,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张晚霁很快撇开视线,眸色含雾,眼尾蘸染了一丝胭红。

她看不清楚文贵妃的真实立场,但不得不承认,这个时候,她简直就是她的嘴替。

哪有人出场一下就走人的。

恭颐皇后将这些细节逐一望入眸底,忖量片刻,嘴唇抿起了一丝极浅的弧度,道:“柔昭在宫中待久了,闷得有些慌,沈将军若是得暇,可带她出去看看。”

这下,连皇后都躬自发话了。

少年身影稍稍一顿,循声凝望而去,深深地凝视了张晚霁一眼。

张晚霁俯眸低眉,没有看他。

沈仲祁恭声应了一声是,行步至她近前,牵捂住她的柔荑。

被温韧宽和的大掌牵捂住之时,张晚霁隐微地颤栗了一下,掌心肌肤上,好像有一股子惊电缓缓流逝过,触达至自己的肌肤上,在她的心尖儿上掀起了一阵绵长亘久的悸颤。

迩后,沈仲祁牵着她离开了大殿。

自静殿告退之后,二人行至花廊之下,张晚霁的手,还一直被沈仲祁牢牢攥握在掌心里。

少年手掌干燥暖和,衬得她的手格外冰凉,他也一直没有松手,慢慢地,张晚霁的手就温热了起来。

“殿下的手受伤了,”沈仲祁自袖裾之中摸出了一管雪花膏,递给她,“此药乃是西域供物,搽了后,三两日便可疗愈。”

张晚霁没有接过,微微撅着嘴唇,道:“我的手受伤了,怎么使得了力气,沈将军为我搽药,可以吗?”

虽然是相询的语气,但说完,她双掌平摊,款款伸至他的眼前。

丝毫不给沈仲祁任何婉拒的机会。

沈仲祁:“……”

他的视线从女郎的柔荑缓缓挪移至她的娇容上,她秾纤鸦黑的睫羽,微微地卷翘着,犹若一尾蝶翼,轻轻扇动着,又犹如能够溺毙人的小漩涡,一眼望去,仿佛随时会沉陷其中。

沈仲祁沉默片刻,掬起了她的手,开始为她搽药。

张晚霁本以为他的劲道会很重很沉,毕竟是常年习武之人,结果,她发现他的动作格外轻盈温柔,丝毫不会弄疼她。

仿佛有一根羽毛在自己的心口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擦着,张晚霁沉默一会儿,适才道:“你是不是都看到了?桥上所发生的一切。”

沈仲祁淡淡地「嗯」了一声,手上动作未停。

张晚霁心想,那岂不是看到了她甩鞭子的一幕?

她的心绪变得有一些缭乱,思绪恍惚之际——

“你做的很好。”

头顶上空传了少年的嗓音,俨如沉金冷玉,一字一句地敲入她的身体里,道:“人素来是恃强凌弱的,纵使自己没有做错事,但总有人会来招惹你,处处忍让只会让旁人觉得你软弱可欺,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恶意是永无止境的,只有主动抗争才有出路。”

沈仲祁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今番竟是说了这般多,委实有一些出乎张晚霁的预料。

她心旌摇曳,看了他一眼,又偏眸望向近旁的花架,春光溶溶,花色满园,风轻轻吹过,春色满园关不住。

张晚霁心中忽然有了一个主意,待沈仲祁搽完药后,她轻声道:“头矮下来一些。”

一抹凝色浮掠过沈仲祁的眉庭,他薄唇翕动了一下,稍稍行前一步,俯低身躯。

张晚霁捻起了一枝海棠,细致地簪在了沈仲祁的鬓角上,后退数步,好生欣赏了几番,盈盈笑道:“好啦,将军真好看。”

沈仲祁:“……”

这才后知后觉,张晚霁在他的鬓角间插了一枝花,风拂花摇,暗香浮动,他的心也隔着动弹了一下。

沈仲祁的容色变得有几分不太自然,下意识想要将那枝花取下来。

下一息,手腕被一只纤纤素手轻轻摁住。

张晚霁道:“今日是琼花宴,百官宰执皆是要簪花出席,你看看,就连父皇也戴着一枝牡丹呢。”

沈仲祁顺着张晚霁的手势看过去,在朝臣席上,成康帝与诸位宰臣洽谈甚欢,人人螓首上皆插着花,手执卮樽,把酒言欢。

但沈仲祁始终觉得别扭,每岁的琼花宴,他一直不曾参加过,今岁本也没打算,但是——

他深深注视着女郎一眼,想起了她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他并不平易近人,也不解风情。

是以,当初李广来问他要不要参宴,他推拒的话辞到了口中,斟酌三番,又重新咽下,改口说了声可以,他来赴宴的唯一目的,就是张晚霁。

若是能让她开心,那并没有什么不好。

沈仲祁沉默片晌,最终隐忍地垂下了手,纵任着那一枝海棠簪在鬓角间。

征战沙场、铁血杀伐的少年,一身黑,身上点缀着一抹鲜妍招展的红,画面看起来颇为违和,看得张晚霁笑色愈深,但她又不好将那抹笑意显露得太过于明显,只好极力克制。

不过,她也没高兴太久,因为沈仲祁亦是摘了一枝海棠花,俯身别在了她的发鬓间。

“戴着,不许摘。”他将她散落下来的一绺青丝,徐缓地撩至耳屏后。

张晚霁回过神,纳罕问道:“为何?”

“好看。”沈仲祁道。

让张晚霁心悸不是那句话,而是少年指腹轻轻刮蹭于她耳屏处的,极柔软与极粗粝的碰撞,让她心中有个隐微的地方塌陷了下去,虽然塌陷的痕迹不甚明显,但它到底还是塌陷了。

两人其实没有独处多久,不一会儿,成康帝酒过一旬,吟诗作赋玩腻了,便有一些武臣想要给皇帝助兴,使了剑舞,这才有了看头,过了一会儿,剑舞也看不够了,有人提出在习武场摆擂台、切磋武艺的节目。

先锋将军在朝中颇有名望与声誉,拥有「冷面杀将」之名声,在一众武将心中地位极高,众人最想要挑战的人,自然就是他。

沈仲祁常年征战塞北,此番归京已数月有余,一直不曾在公众前露面,众人自然是千呼万唤始出来,成康帝快然挥手,朗声说道:“沈卿在何处?”

帝命不可违,沈仲祁对张晚霁道:“殿下在看台上等我。”

张晚霁乖驯点首,温声说好。

她想起前世,每逢皇廷举办节宴,常有比武擂台来助兴,将臣们你方唱罢我登场,场上刀光剑影,但惟独无人能敌沈仲祁。很多人乘兴来挑战他,但总是惨败而归,他一直是擂主,从头到尾都是。

沈仲祁从未输过,实力恐怖如斯。

是以,张晚霁并不担心他会受伤或者发生危险。

她行到习武场上的时候,场面已经预热起来了,端的是人声鼎沸,张晚霁只能听到金戈迭鸣之响,却根本望不到场面对战的人,众人个个翘首伫望,将她的视野都淹没了

成康帝坐于最上首的位置,那是最好的观战台,见着了她,很快将她招揽至身边:“柔昭,你终算来了,快坐在父皇身边。”

张晚霁款款行礼,准备告座之时,忽的发现张家泽就坐于帝王的左手边。

他今日穿着一身圆领紫竹色滚镶银纹宽袖长袍,高束玉冠,腰缠锦带,仪容毓秀,风度翩翩,引得不少世家贵女争相往这边探看。张晚霁想起来,比起沈仲祁冷冽沉鸷的气息,有不少人更喜欢张家泽温和玉润的气质,他的追求者也更多。

“十三妹,坐这里。”张家泽拍了拍身边的座位。

他的口吻和语气虽温和,但让人不容拒绝。

张晚霁当着父皇的面,也不好直接峻拒。

张晚霁没有一日不希望张家泽能将目光从自己身上挪开,邺都姝色众多,为何他偏偏揪住她一个人不放。

张晚霁拢了拢心神,视线横掠而去,真正看清了习武场上的景致。

沈仲祁身量劲瘦修长,执一长剑,剑柄之上的红穗随着长风的起伏而飘摇招展着,长袍猎猎作响。

他一身黑,唯有首上那一枝海棠花格外惹眼,让打擂挑战的武将和看台上的观者,都觉得不可思议。

沈仲祁正在跟殿前司副指挥使林玦切磋,两道身影混在一起,过招疾快,势若惊电,只听得「砰砰砰」的声音屡屡不绝,俨如一支破阵之乐。

张晚霁主要的精力都放在沈仲祁身上,重活一世,再一次看他过招,她几乎没办法挪开眼。

沈仲祁用的是剑,出招极快,一招接一招,翩若惊鸿,宛若游龙,人与剑融为一体,动作干净、利落又漂亮,几乎让人看不清楚招数虚实。

纵使动作极快,但那首上的海棠花,未有一丝一毫的动弹,仍旧在鬓间处安安稳稳地悬挂着。

“极少见沈将军簪海棠花,”张家泽笑意温和,视线从习武场上落至张晚霁身上,更准确而言,是落在了她鬓角处的那一枝海棠花上,“皇妹的这一枝,倒是与沈将军的颇为肖似。”

张晚霁素手轻轻覆于膝面上,温声道:“皇兄说笑了,我们为彼此簪花,再是寻常不过之事,皇兄若是稀罕,亦是可让心仪你的的女郎为你簪一枝。”

张家泽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拂袖抻腕,徐缓地捻起张晚霁的鬓间花,在手心之上慢条斯理地把玩着,不知为何,张晚霁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攥握在张家泽掌心间的那枝海棠花,花身皴起了褶皱,瓣脉亦是慢慢地脱落下来。

隐隐约约地,张晚霁感受到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沈仲祁成为了擂主后,张家泽跟成康帝提议道:“近日儿子在林苑行猎,捕得一只猛虎,此虎甚是凶猛壮阔,邺都罕见,性情暴戾难驯,而沈将军治军有方,战场上战无不胜,儿子想趁此机会请沈将军帮忙驯服这一头猛虎,不知圣上以为如何?”

张晚霁闻言,觳觫一滞。

张家泽问得极为诚恳,字字句句都看似在捧赞沈仲祁,实则暗藏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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