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霖好似被这三个字灼烧一般,下意识开口反驳,“我不是!!你疯了!”
“你胡说些什么!!!”
“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席澈始终情绪波动都不大,“有这两回,天大的恩情我也该还清了。”说完转身几步就要去关门送客。
谁知阿霖却像是被哪句话点醒了一般,大声嚷嚷着,“你知道...你早就发现了?”
“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故意的?!”
见对方不否认,他更加激动,“你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
席澈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弄得心烦,不自觉地揉了揉眉心。
脸上仍是笑得月白风清,“啊...”眉目间全是淡淡的疏离,“我不太懂你什么意思。”
“你故意的,我就说,我就说呢...”
“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不可能,你不会被坑两次的。”
瞥见席澈面色平静,一丝惊诧也无,他更加笃定,“我要去找纪小姐!”
“她是被你蒙蔽了,你这个骗子!骗子!”
“我对纪小姐说的所有话都发自内心。”他语气平缓得过分,“我可不像你。”
“偷盗犯。”仿佛在说什么无关痛痒的话,却字字扎在他心中,“你倒不如说说,你凭这种装腔作势的姿态骗了多少人。”
阿霖却不听他的,像是抓到了席澈的把柄一般扭头就向门外走。
犹如毒蛇攀附枝干,在阴暗处“嘶嘶”地吐着舌。
“随你怎么说。”
他见席澈冷淡的神色,冷哼一声便离开了。
殊不知,对方望着他的背影,眸光沉沉。
这边,纪黎亦是心事颇重,坐在案几前,眼底复杂。
待人走后她便让云壹拿出一套纸笔来。
少女以手撑面,仔细思索着。
回忆着上一世的重要事件,指尖摆动,写写停停。
只可惜她醒来后思绪杂乱,这几日哪怕努力回想也只能记起零散梗概。
“云壹,你给云尔传个消息,让他查查席澈。”
脑中不由得又想起了前世那人与谢允丞对峙的场景。
以及男人慢条斯理的冷峻模样。
把事情查清楚,她心里总能安心些。
纪黎神色认真,洒洒洋洋地写满了大半张纸。
外头的雨又开始大了起来,噼里啪啦地坠落。
仅仅坐在屋内便也能感受到蓬勃的清新雨意。
也不知席澈到地方了没有。
已是深秋,又因着连绵不断的阴雨,厢房内早早配好了竹炭。
她没再管写的东西,顺手把其丢在了炭火盆里。
火光明灭间,衬得她本就瓷白的肤色愈发光洁。
云壹站在一旁帮她磨墨,看见此景,低声开口,“小姐真好看,这光影一打就跟话本里的仙女儿似的。”
“嘴贫。”她道:“你家小姐以后是要带兵上战场的人,多夸夸这方面才对。”
云壹低头浅笑,脸颊两边的梨涡一浅一深。
主仆俩正聊着,门外传来敲门声。
“纪小姐!”
这声音有点耳熟,但纪黎一时半会儿也没想起来是谁。
云壹俯身提醒后,她这才反应过来。
是前日拦路的那个小僧弥。
大约是真的有事,声音里满是焦急。
纪黎虽不想搭理,但考虑到对方这般匆匆前来。
倒还是让云壹给开了门。
他好像是遇到了什么突发事件,请完安便迫不及待想要开口说话。
但瞧见纪黎神色平淡,又止住了话头,略带紧张道:“纪小姐,贸然前来实属不妥。”
“但我是有要紧事要告诉您!”
纪黎收回目光,问他,“什么事?”边让云壹倒了杯茶,示意他坐下来慢慢说。
阿霖偷偷去瞅对面人的神情,眼睛一闭,仍是下了决心。
“您被阿撤这小子骗了。”
“什么?”听他提及席澈,她这才投注了更多注意力。
可阿霖却会错了意,只以为纪黎确实被欺瞒了许多,“您有所不知,这小子是荒野里的孤儿出身,从小跟着流民一道讨生活的。”
这样的开头令她心底的眉头微微蹙起,但面上她仍旧平和。
只静静凝视着对面的紧张少年。
纪黎在看他的时候,阿霖也在瞧她。
少女一头乌发披在身后,肤白如雪,柔和的黑缠着干净的白,抬眼望过来时,无端让他心头一跳。
顶着这股似有似无的压力,他坐直身子再度出声,“他刚来荣华寺的时候就不太受许多人的待见。”
“性格也不好,别人问他,他多数时候也不说话。”
这话实在太像小人在告小状,听得纪黎眉头一挑。
“怎么说...?”
“他先前的作风就不太好,大家伙因着都是一起修行的,也都忍让过去了。”补充道:“这次乌龙虽然也是因为刻板印象了,但可见他先前就是...”
“是怎样?”纪黎仍是看着他,但眸光彻底冷了下来。
阿霖骤然停了下来。
他敏锐地察觉到此刻的氛围不太对。
嘴唇嗡动,“不,不,不怎样。”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怕您被骗了。”
纪黎轻笑一声,没理会对方这句似是而非的辩解,“你刚刚也说是刻板印象了。”她问,“那不正也表明,你知道这次是众人都误会他了?”
“既如此,再说些含沙射影的话,好像也没必要吧。”
“是,是...这样的。”他被纪黎严肃的语气弄得有些怕。
暗地里猜测自己是不是哪句话惹了对方不开心。
看来她是完全相信阿撤那人了。
他不知纪黎心间具体的想法,但吐出的语调却是越来越没底气。
“我...是我唐突了。”
但他这样的人,哪怕一丝机会都想要将对方拽入和他一般的黑暗里。
哪里会放弃当前的机会。
抑或是,他不是不懂,只是心头的嫉妒太重,蒙了心智。
“纪小姐,阿撤他品行存疑,还望您真的再考虑一番。”
纪黎却是答非所问,“他现在不叫阿撤。”
少女一双水眸悠悠地望来,空灵的声色里,一派冷玉清霜的质感。
一字一句维护道:“他现在有新名字,叫阿澈。”
“清澈的澈。”
雨丝和云影一起轻扬,熟悉的草木香气再度挥发空中。
雕花木窗外,雨停了。
纪黎隔窗望去,目光扫视着窗外的景物,没再看那小僧弥。
几瞬后,听到身后有人说话,“是我疯言疯语惯了,还望...纪小姐不要在意。”
送人走后,云壹踱步到她身侧几步。
纪黎凝视着房间内的某处,道:“云壹,你去和父亲说一声。”
“今日晚些时候,我们带着席澈一道回府。”
她本来还打算晚上两天,可这里的人实在令人心烦。
云壹刚离开,门外却再度传来声响。
郎朗少年音色直直入耳。
——是席澈。
纪黎缓了神情,出门迎他。
“怎得这会儿来了?”她抬眼看去,才发现少年已然将衣服换上了。
只是寻常的墨色直襟长袍,他穿起来却多了股说不出来的气质。
大约是察觉到了她的想法,纪云山找衣服时又用了几分心思。
袍子领口处还绣着些细细的花纹,样式普通却也别致。
“衣服朴素,人却清俊得很。”她道:“你穿着甚是好看。”
席澈显出点莫名的拘谨来,被她这么一夸,脸色随即就蓦地泛起红。
两人初见时,小姐就如明月高悬般,可望不可即。
现下,这轮月亮却主动向他而来。
他语带羞涩,“我想着刚好雨也停了,过来给您看看样子。”
“看得过眼便可以了。”
纪黎刚听旁人嚼过他的口舌,这会儿正是腹诽的时候。
又看见未来权臣如今在这寺庙内举步维艰,如此不自信,心里早就迸发出无尽的怜意。
“好看的。”她神色认真地回答,“不瞒你说,我以前总觉得别人穿墨色闷得慌,远远望去冷冰冰的。”
“但,你与那人...那些不同,你穿墨色特别好看。”
诡异地停顿令他忍不住瞳光微闪。
笑意沉在眼底,多了几分晦涩不明。
但当纪黎望过来时,他始终是那副含着浅浅笑意的乖顺目光。
雨停之后,屋外的天空逐渐放晴。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的侧脸处,随着上前两步,少年的轮廓也变得忽明忽暗,深刻英隽。
“小姐喜欢就好。”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般,显露出几分成年后特有的那股磁性与低沉。
纪黎被他说得一笑,“你这话说得,得你自己喜欢才要紧。”
“自己喜欢的衣服才能穿得长长久久呢,若只是看我的喜欢,而你自己不喜欢,那不是穿着难受嘛。”
“不难受的。”
“小姐喜欢...”我就喜欢。
话临开口,却转了方向,“小姐喜欢,我也喜欢。”
纪黎见他神情不似作伪,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抬眼同他说起另一件事,“我一会儿就要回去了。”
席澈敏锐察觉到,这个“回去”指的好像是将军府,他应了声。
接着,耳畔响起身侧人徐徐的询问声,“你事情处理完了吗?”
他好似意识到了什么,忍不住吞了下口水,“处理完了。”目光一眨也不眨。
倒像是个成了精的木头娃娃。
纪黎瞧了他一眼,“这么快?”但下一瞬,她也没多问,“你都弄完了就行。”
“嗯,已经有收获了。”
正欲再说些什么,蓦地,他听到纪黎问他,“既然如此,那...都忙完了。”
“你今天不如就与我一道回将军府去?”
作者有话要说:要开新地图回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