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也将十七了,算算…也是时候。”式微年幼时,以所谓的联姻来将人绑住,如果她是大都督,只怕也会有类似的考量。
届时无论席澈认不认,多少还是要顾忌下舆论的。
“这些传闻…有段时间了吧?”
云伞:“如您所料。”
纪黎略一沉吟,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裙带关系固然好,只是…也得拉的住人才行。”
若是蠢笨之人,那便算了。
可席澈,无论是前世抑或今生,他都绝不会如此。
北狄的大都督…怕是打错了主意。
纪黎的思绪忽地有些跳脱。
隔了这么久未见,也不知他如何了…
轻揉着眉头,耳边是云伞的禀告声。
现如今,事情的走向隐隐有些不受控起来。
谢允丞那些似是而非的话语如同一根刺,一下子便直直扎根,连带着,散发出的阴郁感亦是久久不散。
席澈...他做了什么?
思绪冗杂,层层交缠,两世的记忆似乎相互拉扯。
霎时间,强烈的惊悸感涌上心间。
下一瞬,她又恍惚间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大约是出于愧疚,过往那些日子,她总是待席澈极好。
信任他,重用他。
许多事,明里暗里甚少避着他。
可东窗事发,少年眼底的憎恶与冷漠做不得假。
有时,纪黎甚至觉得,那也算是他们相爱过的证据。
一如过去的她。
不爱,又怎会生恨呢?
淡淡的墨痕在一片淡色纸张上晕染开来,一时间,颇为突兀。
抬眼扫过,竟是有点气笑了。
一个时辰不到,这些弯弯绕绕,怎可能已经全部查明?
纪黎仰起脸,似是有些累了一般,轻闭双眼,嘴角也带着耷拉着。
她知晓自己的实力如何——
自己,乃至于纪家,加起来怕是也不如京都那些所谓的,被边缘化的世家们。
它们有自己的心思,自己的关系网,自己的野心。
纪家则不然。
从小到大,父亲始终要求她一点:忠君爱国。
而忠君的臣子势必又不能有太多自己的想法。
帝王要的是锋利的剑,为他披荆斩棘,而非暗自揣测其心思的下属。
那样只会死的更快。
睁开眼,她的面上不由得显出几丝讽意,倚坐在背椅上,遥遥凝望窗外。
雨愈下愈烈,噼里啪啦的声响有一搭没一搭地,撞得窗棂微微发颤。
到现在,她心底那个想法已然要凝固成型了。
忠君...?
她自是不会违背父亲的。
可,倘若有人执意要反呢?
火势不小,那信一被丢进炭火盆里,顷刻间便成了灰烬。
纪黎虽不擅长玩弄权术,却也并非榆木脑袋。
她能如此快速又巧合地在此刻得到消息,少不了谢允丞背后的推波助澜。
两世了,他总是能如此迅速地知晓她要什么,而后卖关子,或是...
毁掉它。
心底泛起阵阵诡异的宁静,到此刻,她甚至觉得,这些事,也是可以接受的。
说到底,她心里并未完全相信。
总有个微末的声音在告诉她:去见一面,亲自问问他。
可倘若真是如此,那她定会亲手报仇。
至于当下…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推上一把。
......
白雪骤停,夹杂的雨水渐渐厚重,斑驳间,阵势袭人。
屋檐下的积水一下一下,犹断未断地敲打着窗外几片零星的枯叶,坠在光秃秃的枝干上。
外面的天不算亮,整座皇宫都被笼罩在一片雨幕中。
京都的冬季本就格外漫长,如今又多出几分难熬。
不知从哪儿走漏了消息,给皇子们选亲的事情不过短短两日便飞速传遍京内。
恰逢元日,宫中大大小小的宴会本就不少,加之即将到来的元岁宴,一时间,里里外外,热闹非常。
崇安帝近些日子一直未曾上朝,朝中众人明面上并未如何,暗地里的小动作却是不断。
皇室子弟大抵都是如此,无论原先怎样,是否亲近。
临到了年关,总是要出来做做样子的。
林贵妃前脚被解除了禁闭,后脚林阁老便派人传了消息,意在让她安分守己些。
如今谢允丞虽不在宫中,可这几个月他圣眷正浓,前几日又被派了好差事。
无论是林贵妃,还是皇后,心中难免都有了些自己的想法。
椒房殿内,太子谢允御正在接待外客。
他与这位皇叔不算亲络,可皇家里,除去权利,不外乎就是被权利裹挟着的所谓亲情。
如今,有了共同的敌人,自然是不需多言,便能轻易结成一股绳。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很快便将宫檐上的尘土冲刷干净,伴着阵阵电闪雷鸣,仿佛在预示着什么一般。
殿内燃着熏香,却依旧驱散不了药的苦涩滋味。
男人身穿广绣长袍,衣袖处点缀着几抹红金色的繁复花纹,腰间系着一霭色玉带,身上更是散发出一股若隐若现的淡淡香味。
他的眉眼清隽,虽已年近四十,瞧着却是比实际年龄要小上许多。
此人正是谢允御的皇叔,谢怀秋。
崇安帝最小的弟弟,在宫中出生长大,一举一动,儒雅又得体。
“殿下莫要说笑了...我来见你,是觉得你颇有几分诚意在。”说话时却带着股让人发昏的酸臭味,生生破坏了这幅还算俊朗的皮囊,“不是你,自然也可以有其他人。”
父老子壮,困局早就形成,冲突,也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皇后娘娘身居后位多年,如今又在我皇兄身侧侍疾,也能称得上痴心一片了。”他瞅了对面人一眼,有几分莫测道:“倒是她生的儿子...不太老实啊。”
谢允御:“当下境况,也是不得不如此。”
前有林贵妃与母后积怨已久,又有他这个四弟后来居上。
父王年迈,态度也开始日渐摇摆,他的太子之位是坐得越来越不稳当了。
“这就是你对待长辈的态度?”见他这般,谢怀秋有几丝不满,话里的不屑藏也未藏,“堂堂一国储君...如此做派,还真是让人闻所未闻啊。”
察觉到对方态度冷淡不少,谢允御这才放缓了语气,“皇叔。”
近些日子他被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苍蝇盯得太紧,恍惚间,好几次有些失了分寸。
淅沥雨声,更是惹得人兀自有几分心烦气躁,“您这是误会了,实在是...我不知如何是好,左思右想,这才找上了您。”他的语气诚恳,“还望您不要介意。”许是甚少这般卑微地有求于人,话里有几丝不算熟悉的僵硬。
他一直被当做储君培养,加之皇后日积月累的保护,某种程度上来讲,性子难免有些太温吞。
大概,也正是这股温吞让崇安帝左右摇摆。
做个守成之君固然好。
可一个王朝所需要的帝王,必然是杀伐果决之人更为合适。
从前是没有,可一旦有了,事情的变化,不过也就是朝夕罢了。
殿外寒风凛冽,吹得树枝簌簌作响,明明是白日,却无端显出几分凄冷与异色。
某处巷子里,一人从昏黑的胡同里疾驰而来,气喘吁吁地冲上大街,没跑多久终于瘫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只听“啪嗒”一声,一卷竹简从他身上掉落。
很快便又被雨水冲刷浸润,消散在这沉沉雨夜里。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到反派出来了,不容易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