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寒风冷瑟,室内却温暖如春。
角落处的炭火把整座屋子都烘得带着暖意。
纪黎进来了会儿,甚至觉得有些热。
仿佛被某种力量牵引,不自觉地想要往后退。
前世的那些过往如同烙印一般,无时无刻提醒着她。
陌生却又熟悉的感觉,莫名地在沉沦中吞噬着人的心尖
她的一头乌发绾成的简单发髻,斜插一支碧色玉簪。
谢允丞的视线偏了偏,落在那枚簪子之上。
沉冷的嗓音微微发哑,“因为他给纪家求了情。”透着不耐。
似有对这个东西的不耐。
对这个人的不耐。
“所以你在投桃报李?”
嘴角浮起一抹浅浅的弧度,盯着看了两息,似笑非笑道:“他也配?”目光极冷。
女子身上淡淡的香味盈盈袭来,像是梨花,又像是草木香味。
闻着这股熟悉的香气,他不由得离近了些。
纪黎听完这番话,只觉得荒谬至极,忍不住冷笑出声,眼神愈发冷淡,甚至称得上有几丝漠然,“殿下,你多想了。”
有爱才会有恨,某种程度上,恨是比爱还要更长久的感情。
她这副四平八稳的样子,反而让谢允丞心间涌起一股无名的火气,“怎么...我说得不对?”
纪黎:“自然不对。”
烛火摇曳,细碎的光亮照着面前的人。
他走到桌旁,微微俯身,掌心按压在案几之上,没有束起的发丝垂落在脸侧。
似乎是在按捺情绪,端起案几上的冷茶轻啜了两口,将干涩的嗓子润了润,过了好几息才再度转过身,看她,“从前,你大都不这么同我说话。”
男人的视线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目光肆意又妄然。
纪黎觉得奇怪,谢允丞看着她的目光极为怪异,等她开口之后,他才收回了视线,淡淡地道:“你很在意他。”
“是。”她承认得很快,仿佛是怕言语的剂量不够,再度加码。
索性直接表明了态度,“我心悦他。”
谢允丞听了这话极为清淡地笑了下,唇角扬起的弧度变大,“心悦?”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
他总是这般,每每生气时候,笑意却愈发灿烂。
“心悦他?”微微颔首道:“他何德何能...能得你的喜欢。”上前猛地抓住她的手。
纪黎突然停住,用不大不小的力气试图挣开谢允丞的束缚,面上语气冷凝,“这些不劳你操心。”
“我喜欢谁,我在意谁,这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男人走得更近了几步,站在她面前静静看了她许久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眼神平淡无波,乍一望去没有丝毫情绪的波澜,冷得吓人。
让人瘆得慌。
纪黎见他这般,下意识就要往后,谁知,竟被他一把揽了过去。
腰间上的手臂勒得很紧,大有把她连人带骨一并揉进的架势。
纪黎咬牙忍着,耳边尽数是谢允丞滚烫灼热的呼吸,和男人恶狠狠的低语,“这野种...”
“他还不知道吧?”他道:“若是我一早知晓你也回来了,那便不会有这个人...也不会有这些似是而非的事情了。”
“这样...上一世,这一世,都只有你我两人。”
吐出的话恍若呢喃,贴在她身侧,“阿黎,他如今自身都难保,又如何能给你一个前程呢?”
“前程?”纪黎听了这话只觉得可笑,抬眼道:“我的前程是我自己挣出来的,不是谁给我的。”
“我知道你一直不喜纪家,更依赖于朝堂上那些文臣。”
她注视着眼前的人,“从前我觉得不好,我总想让你看到我...”
“我不明白,为何明明是我家给了你帮助,让你有依仗,你却依旧不念丝毫的情意,说杀便杀。”
“现在我懂了,谢允丞。”
“你只是爱你自己。”还要把这份沉重的爱强加于她身上。
“你说的这么多话,无一不是为了达成你的目的,挑拨离间。”她这次对上了男人冷然的眼,也学着他的模样,极为缓慢地笑了笑,“你真可怜啊。”
不远处似有鸟雀长鸣一声,离开枝头,夜风渐起,寒意刺骨。
呼啸的风在树木枝头掠过,层层叠叠的屋瓦被雪层蒙住。
谢允丞的脸色瞬间变得有几丝难看,像是覆上了一层淡淡的寒霜,“你是因为他,所以同我置气?”眼色一沉,就那样默默看着她不说话。
俯首贴耳,眼前人的距离只有微毫,纪黎手下卯足了劲,猛地把人推开了几丝。
但男女力气悬殊,她仍旧是被禁锢着。
离得过于近了,她甚至能看清那纤长眼睫里的怒意和不解。
甚至是...情意。
那声音太低,恍若私语,“倘若...”
“倘若我这次是真的对你动了心。”
纪黎没听清,她只当是错觉,丝毫不为所动。
现下,她也无暇顾及这些。
外头传来侍卫的询问声,“殿下,有一男子求见。”
他似乎是在犹豫,也可能是惊惧于自己竟然撞上了这样的事。
“他说...说,说是来接纪小姐回府的...”
这话一出,周遭的空气瞬间冷凝。
那侍卫似有所感,直直跪下,整个身子匍匐在地,静静等着内室里的示意。
谢允丞听了这话嘴角微垂,周身在此刻散发着让人胆寒的狠厉气息。
瞳孔微沉,似在回味这句话,眸底满是戏谑与不然,“接你回府。”
“他是以什么资格来接你回府...?”
“奴仆?下人?”
似是被这话激怒一般,低哑的声音透露出几丝暴戾,“你说,他若看见我和你这般...耳鬓厮磨。”他的手扣得更紧了些,茶色的眼眸里满是翻涌的阴沉之色,“会怎么想?”
“这一定很有意思。”
男人的嗓音哑得厉害,那双眼里更是有着许多她无法理解的火焰,灼灼燃烧。
一望过来,她便情不自禁想要逃。
可,两人的距离却是这么近,近到鼻息清晰可闻,她退无可退。
谢允丞的手顺着腰肢往上,极其缓慢地流连于她的后背。
茶色眼眸直勾勾地盯住她,眼底的探究显而易见,“纪黎,说话。”明明是命令的语气,她却莫名觉得对方带了几丝祈求的意味。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懂当下的谢允丞。
紧抿着唇,敛去情绪冷淡开口,“殿下,你越界了。”
同他解释,“我是纪家女,不是谢家妇。”她始终都是淡淡的,情绪的起伏也不大,“现在,我要回去了。”
谢允丞的眼眸深邃,恍然间眼底还带着几丝缱绻与深情。
他就这么温柔地盯着她,与之相反的,是他手下丝毫不退步的动作。
他揽得太紧,太用力。
半晌,才道:“放他进来。”
谢允丞冷不丁地出声,惊得她一愣。
下一瞬,抬头去看他,“你发什么病?!”
她这副隐带慌乱的神情,不需多言,他也懂了。
纪黎不是气他,更不是别的什么原因。
她是在意,真的在意。
确认这一点,似乎只是瞬息之间,他的心却猛地有几分刺痛。
前世那份他避之不及的情意,如今真的消散了,男人的心底却只有涩意。
曾经的那份好似乎离他已经太远,即使用力弥补,也不可能再属于他了。
既如此...
谢允丞极其轻的勾了勾唇角,弧度却古怪。
“纪黎,你不能这样。”
那些他漠视的,放纵的恶意,最终都变成了刺向他的弯刀。
“你一开始不也是因为我身份合适,想要往后我认下你们纪家的这份功劳?”
诸多皇子中,他是最没胜算的那个。
“我本以为是你懂我,想要给我这个机会,可到头来,咱们的目的不都是一样的吗?”他扬眉,退了些距离,话语里拖着腔调,“你是为了纪家,我是为了我自己。”好似在试图说服她。
他何尝不想为了母妃去博一个前程?
他早就试过了。
千千万万次。
纪黎见他神情隐有病态,想到如今他过继到灵妃名下,没否认那些话,犹豫两息还是开口,“婉贵人是在为你筹谋。”声调不由得也软了些,语带宽慰。
“为我...?如若不是我那次执意要出头,她本不必要有这一遭。”
“到头来,她还要用她的死给自己的儿子挣一份前程...”
他的指腹顺着她的脸颊游落到下巴处,瞳仁晦暗下来,雾沉沉的有几丝落寂,“何其可笑。”
像是人喝药前的蜜饯,甜蜜却也预示着鸩毒般苦涩的到来。
他千万种苦都咽的下,不差这一味。
那滋味将谢允丞从里到外包裹起来,丝丝缕缕地渗进血肉里。
“阿黎。”说完这话,他骤然凑近了些,整张脸都覆了过来——
纪黎下意识扭头,转眼便看到了门口处的少年。
那处没有光源,只有廊檐尽头幽幽照着的几缕暗淡光线。
他像是被困在狭小牢笼里的人,自欺欺人地相信着黑暗之外还会有光明存在。
哪怕只有一丝微弱的光亮,也足以将他救赎。
席澈不知在那看了多久。
笑得温和得体,实则眼底暗含着冷意。
声音清冷,缓缓问道:“抱够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明早要去外地,后面几天隔日更,么么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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