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厨在客栈的小后院,后院有个小门,门外是被封住的小巷。
门内正好对着一口井,废弃的用具堆在一隅。
蒋离随意扫了一眼。
是口废弃的枯井。
进入内里,一个面相憨厚的胖厨子最先迎了上来:“姑娘,我多少做了几样菜,其他的您看着来,用得到的菜都放在架上了。”
蒋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一个不算太高的菜架子,上面零零散散放了一些当季菜。
“谢谢师傅了。”她脸色不算太好,笑起来像是有些娇弱的病姑娘,“你们先去休息吧,晚些我弄好了再喊你们。”
店小二和厨子应声离开,蒋离看着菜架子上的菜,动手洗净。
她小时候贪嘴,还在书院那会就爱跟着院里的厨娘身后讨些零嘴。
那会刚抽条,吃的也多,书院里的工人对于这里的聪明学生总是偏爱多些。
所以厨娘同她娴熟之后还会偷偷给她开小灶。
蒋离看久了多少也就会一些。
准备好一切材料后,蒋离蹲在灶台前,思索着如何生火。
“小姐,我来吧。”门外突然出现一个带着银耳环的男人。
蒋离见过,是曲淮礼的暗卫之一,好像是叫轻流。
她道了一声辛苦,便退至一旁看着他娴熟地生火放柴。
“为何叫我小姐?”蒋离声音轻轻,话问出口之后她才觉得自己有些敏感过甚了。
轻流放柴的手一顿,随即笑道:“我喊姑娘家都叫小姐,习惯了!”
见蒋离没有接话,他又自顾自地聊起了天:“离小姐可是京城人?”
蒋离摇头:“并非,只是家中出了些事情,现下想着进京投靠远亲罢了。”
“是吗,还请小姐节哀。”轻流起身扫了一眼四周,继而小声道:“小姐若是怕惹上事,还是改下口音为好。”
轻流话毕,便能感觉到眼前的少女杀意突起,袖中拢着短刀欲要动手。
完蛋,说错话了。
轻流咳了两声,当作没有察觉这诡异的气氛,硬着头皮继续道:“我并非恶意,只是想提醒小姐。”
“主子久不回京,但权势尚在,您要是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助,大可麻烦他几回。”
说到这,轻流还小声吐槽:“反正主子平常也闲得不得了。”
蒋离没听见轻流的吐槽,她只觉得怪异。
哪有一个暗卫无缘无故让陌生女子去利用自家主子的?
曲淮礼平常很苛待下人吗?
但这也许是这对主仆的计谋。
让她放松警惕后杀害。
如此,蒋离收回手中的短刃,随意点头:“多谢提醒。”
轻流以为任务完成,笑着抹了把汗,脚下生风一瞬就离开了。
但轻流之言也有一定的道理。
如今京中她唯一能够信任和依靠的人只有南叔叔,但南叔叔常于边塞,朝堂之事他怕是顾及不能。
虽不知曲淮礼在朝中官位如何,但他手里拿着案册——这是身居大理寺高位才能拿到的案本。
蒋离垂眸看着猛烈的火焰,心里渐渐有了答案。
为了给蒋家复仇,她可以做任何事情。
利用一个高位者算什么。
待四周再无声响,蒋离才从衣袖中拿出那包曲麻,尽数倒入菜中。
——
月光朦胧,少女的双腿在半空中轻轻晃荡,她坐在窗台上,脸上似笑非笑,叫人看不清楚。
唯一在月夜下清晰的,除了她手上绯红的短刀,便是后院里没了生息的横尸。
原本等着主子发号施令的暗卫此刻趴在屋顶往下看,一边看一边小声叨叨:
“啊?不都说大家小姐这怕那也怕吗?蒋小姐这么生猛?”
“我方才看蒋小姐往菜里下药的时候就知道了,难怪主子会把她留下。”
“所以主子怎么还没发信号?再不动手蒋小姐就要跑了吧?”
“没事,屋里还有那些人下的软骨香……”
他们的声音不大,但夜半寂静,蒋离多少也能听到一些。
她看着手里沾了血的短刃,心里的慌张逐渐平复。
这还是她第一次杀人。
屋内被人放了软骨香,蒋离不能进去,只得坐在窗台上,趁着夜风吹散心底的阴郁。
当然,还有找机会逃跑。
“夜风寒凉,离姑娘莫要久待。”
楼下突然响起讨人厌的声音,清清朗朗,抚平了她隐约的无措。
蒋离垂眸往下看,
果然是那个表里不一的坏蛋。
“今夜不太安稳,曲公子先去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吧。”
蒋离看着月光下笑吟吟的男人,心道下次就解决你。
曲淮礼对她阴阳怪气的话倒是不甚在乎:
“客栈已无刺客,但仍不可久留,离姑娘还是赶紧下来吧。”
夜色会放大人的暗面,蒋离眸光沉沉,手中的短刃渐渐攥紧。
要不先把他解决了?
只要她的速度比上面的暗卫快,要挟这些人离开依然可行。
思绪划过仅一瞬,蒋离便将左脚后移踩在墙上,正要借力往外蹬时,后背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推打了一下,一时猝不及防就被推出了窗台。
衣袍顺着向上的风胡乱拍打着,偶尔擦过她的脸颊,划出淡淡的粉色。
后院那个站在枯井旁笑吟吟的男人在月色下变得违和,周身泛着熟悉的光泽。
一瞬之间,她仿若出现了错觉。
她好像在京城见过这人。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被那个“衣冠禽兽”稳稳接住了。
蒋离:“……”
“姑娘可是乏了?
曲淮礼将人放下,面上依旧显露着淡淡的笑意,随即从蒋离的手里拿过短刃,用手帕擦干净后再塞进她的手中。
一切动作行云流水,似是没有察觉不妥。
“走吧,今晚只能快马赶去曦城,不然再有追兵可就不好应付了。”
蒋离点头,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吸入太多这人身上的都梁香,亦步亦趋跟在曲淮礼的身后走向门外停驻的马车。
马车通常会被放置在后院小门处,现下早早停在门前,只能说这人早就准备好了。
但还未走出大门,蒋离就嗅到一股突兀的烟味。
身前的人停下了脚步,她往旁边一挪探出个头看向那辆价值不菲的马车。
火光渐大,将华贵的马车包围,蒋离收回目光,面上淡淡,眼里透着嘲讽。
看吧,人做了坏事是会遭报应的。
在火光中走出一个暗卫,他手里拖着个被卸了手脚的人。
待走进后,蒋离才认出这个倒霉蛋是店小二。
见他此刻正用力地瞪着自己,蒋离淡淡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主子,他点的火。”暗卫声音不算大,甚至有些奇怪地颤抖。
他可是知道自家主子有多喜欢这辆马车的。
曲淮礼转身看着蒋离,面上的笑多少有些勉强:“离姑娘觉得此人应如何处置?”
蒋离心道这是你的马车又不是我的马车,遂把问题踢了回去:
“这家客栈里的人有没有问题,该怎么处置,曲公子应当比我清楚。”
说完,蒋离想起这人怕是左丞相派来的杀手,便再次开口:“不如尽早解决,免得多生事端。”
“姑娘所言极是。”曲淮礼挥手让人带下去,“找个地方解决了吧。”
暗卫点头,带着店小二消失在拐角的暗处。
蒋离看着被拖下去的杀手,第一次体会到借人之手的感觉。
如此,要是能够利用曲淮礼的话,她的复仇之路便可获得一大助力。
曲淮礼最后看了一眼火光中的马车,无奈道:
“如此,我们只能暂时找个落脚的地方了,新的马车可能要等到曦城之后采买。”
闻言,蒋离回想起前世那个店小二说的话,犹豫片刻便提了建议:“不远处便是渔阳村,不如先去那借住一晚。”
曲淮礼有些意外:“离姑娘对此地很熟悉?”
蒋离不再看他:“碰巧打听到的罢了。”
————
客栈离渔阳村并不算很远,在暗卫开完路回来后,几人便启程朝渔阳村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都是走的官道,路势平坦宽阔,走起来也不算费劲。
蒋离原本看着手里的提灯出神,却突然被曲淮礼拦了一下。
她抬头,将灯笼往前方照了照。
前几日梅雨不断,山体有些微的坍塌,但好在面积不算大,只是淹没了一小半道路。
“看来需要上报一下了。”曲淮礼好似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他拿出一本册子细细记了下来,顺道对蒋离道,“劳烦离姑娘帮我掌灯。”
蒋离抿了抿唇,才缓缓将提灯抬起。
微弱的灯光照亮他清俊温润的侧脸,连带着发丝都染了暖色。
他低着头认真的样子像是她很久以前认识的一位哥哥。
这种怪异的熟悉感又冒了出来。
鬼使神差地,蒋离启唇,声音轻轻:“这类事情只需要管制好附近的村民便好。”
少女靠得不算近,但因着为他举灯的原因,两人的距离要比白天近得多。
曲淮礼听闻,扭头便对上她的眼睛。
“哦?此话怎讲?”
蒋离猝不及防对上他眸中的熠熠,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继而回应他的话:
“这般水土流失之况多半是因为过度放禽类和耕作混乱造成的。”
“最好的做法便是为村民规划好适宜的开垦农田,以及增加植树覆盖范围便好。”
曲淮礼闻言,看了她好一会才笑道:“离姑娘家中可有从仕的长辈?”
蒋离猛然回神,抬手将灯笼收回,冷冷回道:“未曾。”
“是吗。”他将册子放回袖中,语气中带了些可惜,“离姑娘家教甚好,为人又聪慧,若是男子的话,仕途必然顺畅。”
蒋离这回没再反驳。
作者有话要说:写单箭头暗恋什么的不要太快乐!
男主不是否认女主的思想和行为,他只是认为此时的女主还不成熟,还需要成长,变相促使女主步步接近他,利用他。
他真的,我哭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