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徐徐,玉明倚靠在离后院高墙稍有一定距离的树干上,闭眼休憩,耳朵时刻听着那边两人的动静。
蒋离的话在寂静的夜中回响,飘向墙外,最后又回到耳边振动着耳膜。
林启看着蒋离,他定定站在月夜下,眼睛弯起,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如此,是与否倒是不重要了。蒋离想。
“蒋小姐确实聪慧。”林启道,“不过做事缺少张弛,畏首畏尾,可不同于蒋大人。”
“有话便说,莫要绕圈。”蒋离心中自有算盘,不愿在这多留,“公子这番曲折叫我过来,可别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地方才是。”
林启静默片刻。
显然,现在的蒋离同嘉峪关那个的性格大相径庭。
这也是正常的,蒋离对普通人多少有些宽和,但对于身在局中的人,向来是没什么好脸色的。
林启清了清嗓子,随意道:“在下这次来,只是想同蒋小姐说一件事。”
他伸手从衣袖中拿出一封信函,“蒋大人,目前在江南。”
夜风骤停,黄叶之间的敲打也隐去了声响,倚靠在树干上的玉明抬眼看来。
林启的话声轻轻,却足以让平波泛起惊澜。
蒋离敛下眸中的汹涌,伸手接过信函,装作随意:“公子来,只是为了说这件事?”
她用尽全力才堪堪控制住自己颤抖的指尖,眼眸扫过信封扉页,继而缓缓放入袖中,并未查看。
“只是?”林启勾着嘴角,目光灼灼:“江南剧变,势力盘踞交错,就是连陛下都无法渗入一二,蒋小姐面临的,可不仅是京城……”
“在下来此也仅是想向蒋小姐传达蒋大人的消息,他目前尚处安全之地,大可不必担忧。”
“你们想从我这得到什么?”蒋离眯起眼眸,尚不论真假,这个消息带来的隐患不可谓不多,但林启就这么告诉她,无非是别有所求。
“明码标价尚且无趣。”林启往后退一步,似是将要离开:“况且是非尚无定论,蒋小姐不妨回到京城之后,再仔细猜辨。”
猜辨?
蒋离直接被气笑了,她手上打了个手势:“玉明。”
“把他拿下。”
她讨厌所有被动的境地,想让她自己步入局中,真是好大的气性。
这会,她要等人来请。
墙外站着卫茵,墙内玉明一个闪身便来到了林启面前,三两下便把他按在了地上。
林启丝毫动用不了自己的内力,他眼睁睁看着玉明晃身来到他眼前将自己就地正法。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抬头看向蒋离:“你!”
蒋离随意拍了拍自己的衣袖,定定站在林启的面前,残月似是成了她的头饰,挂在她的发髻之间。
她面露和煦的微笑,在夜中透着凉意:“公子当真以为,我会空手待客?”
她在来之前便向已经混进厨房的轻流要了些软骨散。
轻流手黑,同他要这些瓶瓶罐罐向来是没错的。
她将粉末倒在自己的衣袖上,自己和玉明先是吃了解药,随后站在夜风吹向的上处,在接过林启递来的信时晃动衣袖,借着风将粉末往林启身上挥去。
林启深吸一口气,原本想着平复自己乱七八糟的心情,没想到反而是又多吸入了软骨散。
林启:“……蒋小姐果真心思难测。”
他方才见她接过信封时手有轻微颤抖,真当她沉浸在震惊之中,哪知道她还能冷静下来,分个心给他下绊。
不愧是那位点头称赞的人。
“旁的话还是留着同曲淮礼说罢。”蒋离转身,让玉明把他绑好后丢给墙外的卫茵。
没走两步,蒋离停下脚步,头也没回道:“不知道,林公子嘴里还有什么旁的信息,能让曲淮礼也能丢你手下留情呢。”
这话说得阴恻恻的,林启用尽了好大的涵养才让自己不开口骂人。
旁人只觉得云潇王爷英俊温和,但只有同他交过手的才知道这人一肚子坏水,还瑕疵必报。
林启咬牙看着蒋离隐于夜色之中,再也没有回头。
踩着夜色回到房内,蒋离将外袍随意丢置于门边,抬步坐在书桌前打开写着署名的信封。
一目十行将信阅读完毕,蒋离看着纸张渐渐出神。
信件开头便说是代笔,蒋离也能认出这并非爹爹字迹。
信中交代了蒋家灭门一案的具体过程:他们在斩首前被人打晕掉包,醒来时便在江南。
但幕后陷害之人依旧不知——倒不如说是没有证据。
最后还交代了自己在江南有要事处理,不能暴露身份,只好让人代笔写信给她。
笃笃——
敲门声突兀地响起,让蒋离从混沌中清醒。
“何事?”
“是我,小姐!”门外的轻流手上托着精致的糕点,将石柱一般的玉明拨到一旁:“在下觉得此番一趟小姐估摸着是睡不着了,不如吃些糕点,我刚偷…刚从后厨那拿来的,味道极好!”
蒋离笑着起身,随手将信件丢进一旁的火炉中,随后开门让两人把吃食放在院中的小亭内。
信是假的,但是爹爹极有可能真的留在江南。
她必须加快进程了。
过了几日,书院恢复课业。
蒋离从曲淮礼那边知道了一些事情。
倒不如说是从林启那知道的。
“主子说蒋大人确实是在江南。”玉明立在蒋离身侧,小声告知,“目前暂无性命之忧,蒋小姐若是事情安排妥当,自是可以前往江南。”
如此,蒋离便松了一口气。
只要爹爹无事便好,她目前需要扩充自己的势力,江南艰险,贸然前去只会陷入被动境地。
潜入书院的唯一目的便是接近从京而来的宜王,但目前并无他前来的风声,蒋离只好按部就班地完成日常的课程与学业小测。
在书院的日子算不上轻松,但却是蒋离今日最惬意的时刻。
书生意气,满怀诗书,书院的氛围经常让她陷入恍惚。
若不是挑灯夜冥时轻流时不时敲门送茶点,身旁装作书童的玉明偶有的学识请教,蒋离甚至觉得自己还是当初那个一心圣贤的大家闺秀。
终于,在将近年关之时,书院传出了宜王探访的消息。
伴随着的,还有云潇王爷一同前来的风声。
蒋离:……
秦时与京城地域相近,许多风俗节日也是一同举办。
其中便包括辞旧迎新,赶在年关之前的独特节日。
驱寒迎新日。
为此,秦时便会如期大肆举办驱年活动,以消融寒雪,引来暖春。
驱年活动正好又秦时话语权最大的华裕书院一手举办,地点便是在书院内部。
活动期间书院会全天开放,举办的活动包括烟花晚会,诗会飞花和笔墨书画等。
学子们总会在其中大放异彩,精彩的文人对峙和脱口而出的妙语连珠总是让百姓也看得津津有味。
更何况每年这个时候还有书院特供的吃食饮品,就算不是带自家小孩来感受文人诗意的氛围,也会因为美食选择踏入诗赋之中。
当然,这些都是轻流同她讲的,虽和京城有些出入,但也大差不差。
原本朗朗书生不绝于耳的书院也开始因为活动闹得欢快起来,大家在书院中来回奔走,将院内布置得当,要是碰到还能空的出手的,就会被差遣除去采买食材和笔墨。
而蒋离,便是被差遣的那位了。
看着手中长长的白条,上面的笔墨尚未干透,密密麻麻堆在一起,最后被塞进她的手中。
玉明看着小姐盯着纸条出神,犹豫片刻便开口:“小姐,不如让玉明去?”
蒋离摇头,转而问了旁的问题:“轻流那边查出踪迹了吗?”
玉明摇头。
蒋离抬眸看着往来繁忙的学子,只觉得脚底漫出了些凉意。
就在前日,书院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原本给她送书刊和册本的同坐突然失去了踪迹。
一开始她因着钱财尚未交予欲要寻他,却在一路上问了好多同窗皆没有找到他的踪迹,书院被她跑了好几趟,竟是无一人知道他的踪影。
彼时京城失踪一案突然跃入她的脑海之中,她连忙执笔将事件写下交予卫茵,让曲淮礼注意秦时的异样,停笔后便匆匆赶向夫子寝院,将事件道出。
哪知那些夫子先是一愣,随即笑着点头道:“你是说青列?哦,他学成归家去了。”
这种事情来的突兀,但蒋离并未找到不合理的地方,她紧接着询问失踪同窗的住址,却被夫子以“不可随意打听私事”为由劝退。
且就她这几日观察来看,好像大家对这种事情并不陌生,甚至习以为常,平白少了个人也不觉得怪异。
此事略有蹊跷,但宜王又将莅临,蒋离将思绪压下,抬步就要往书院外走。
“诶!阿离!等等我!”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叫喊,蒋离转过头,在人群中寻找发声来源。
原来是启思齐。
启思齐小心地从人群间穿梭而过,他身边并没有带着先前那位书童,反而一个人往这边冲来。
“阿离可是要除去采买?”他微微喘着气,在暖阳下透着勃勃生机。
蒋离点头:“是,启兄是?”
启思齐从怀里掏出一张不亚于她手中的纸条,咧着牙晃了晃:“我同你一起!”
既是如此,蒋离也不再多问,两人一道从书院出发,走向长月街。
“对了。”
两人并肩缓步行在路上,启思齐突然开口,他先是小心看了看两边来往的行人,转过头对蒋离低声道:“阿离可知道最近院里丢了个人?”
蒋离步伐稍顿,她不动声色道:“怎得了?启兄可是察觉到什么?”
启思齐微微点头:“我那天晚上看见一个人,半夜三更往夫子寝院去了……”
蒋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