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焦急地守在山脚,时不时伸长脖子张望。
这是他当上县令以来干的最大的一票。对方可是大名鼎鼎的青蓝教,把这帮子反贼抓了,自己可不就立了个大功?要是运气再好点,抓到那个叫韩不故的头领,还愁自己不能飞黄腾达么!
因此,李思今夜发了狠,势要将青蓝教的人一网打尽。他悄悄地瞧了眼许景彦,心里开始盘算一会儿如何分功劳。
突然,旁边的树丛颤动了几下。李思兴奋起来,立刻挥手道:“来人,给我抓!抓到了有赏!”
一群人得了令,个个摩拳擦掌,正准备一哄而上,突然听见一道怒斥:
“连我都敢抓?李思,你有几个脑袋!”
这声音冰冷而威严,众人被唬了一跳,不知所措地看向李思。李思也惊了一下,探头朝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可惜那人隐在树影里,模模糊糊看不清晰。
许景彦听到这声音,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他扫了一眼周围,目光停留在旁边的某个草丛——那里的草木微动,像是刚有一阵微风吹过。
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嘴边差点就要喊出声。就在这一刹那,他的余光瞥到了阴影里站着的那个人。
那人隐在树丛里,看不见表情也看不见长相。但许景彦知道他是谁,更知道,这会儿他一定正看着自己。
许景彦顿了顿,突然明白那人此刻出现的意义。他硬生生忍住动作,只沉默地盯着那个草丛,直到那里的草木重新恢复平静,他才慢慢地将视线移回。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安静,其他人压根就没有注意到。李思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来人,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李县令真是贵人多忘事。”那人冷笑了一下:“几日不见,就不认得了?”
几日?李思愣了一下,突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难道你是……你是陆将军?”
那人冷哼了一声,这才缓步从阴影中走了出来:“难为李县令,倒还记得我。”
李思赶忙诺诺地低头道歉,余光却不确信地打量着眼前这张脸。
他是陆子羡?
说起来可笑,李思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位陆将军究竟长什么样子。之前邀请他参加宴席,他托病没有出席;后来李思几次想上门问好,都被他护卫以“陆将军身体不适”为由推拒。
李思本以为,他不会再有机会见到这位陆将军真容,谁承想今夜他却突然冒了出来,还正好卡在他们要收网的时候。看他行动自如的模样,也不像身受重伤——李思怎么想,都觉得有点怀疑。
他转了转眼珠,很快就有了主意。他不认得陆子羡,许景彦总该认得吧?他们都是从京城来的,只要他确认没问题,不就行了?
于是李思一面堆着笑,一面应承道:“待今夜事了,下官一定好好向陆将军赔罪,届时还得请许大人赏光,替下官美言几句啊。”
李思这话有打趣的成分,一来是缓解尴尬的气氛,二来也是逼许景彦表个态——若眼前这位不是真正的陆子羡,那许景彦听了这话,一定会忍不住站出来指正的。
李思洋洋得意,自觉这话一石二鸟,简直天衣无缝。他等着许景彦应答,可等来等去,许景彦就是不说话。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瞟了眼面无表情的许景彦,干笑了几声道:“听闻陆将军感染风寒,如今可好些了?下官认得一些大夫,若陆将军不嫌弃,待回去之后,下官立刻安排大夫上门。”
陆子羡靠在树上,淡声道:“多谢李县令好意,只是这些大夫,恐怕得留给你自己了。”
“我?”
“敢问李县令,今日为何在这里?”
“下官和许大人筹谋,今日在这里设下陷阱,势将青蓝教一网打尽。”
“为何要放火围山?”
“此山上下只有一条路,青蓝教狡猾至极,唯有用此法将他们逼下山来。”
“那为何不汇报?”
“这……下官听闻陆将军风寒未愈,便想替将军分忧。”
“分忧?”陆子羡话锋一转,冷声道:“你看看山下,这就是你说的分忧?”
李思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向山脚看去。此时的山脚已经陷入一片火光,隐隐约约似乎还能听到哭叫声。
李思的脸色瞬间白了。
他完全没想过这茬。刚才他只想着立功,完全没想到这底下还有老百姓,完全没想到这火势会蔓延到这些村庄里。
“这……下官一心为民除害,一时……一时有所疏漏。”
“疏漏?你的疏漏,要多少人为你买单!”陆子羡斥道:“擅作主张,枉顾性命,李思,你好大的胆子!”
“下官……下官……”
“不用狡辩了。现在撤了你的人,立刻、马上,去救援百姓!”
李思眨了眨眼,突然回过味来。原来绕了半天,这人就是为了让他撤兵。
这人一上来就是一顿斥责,义正辞严的样子,把所有人都唬住了。可有个问题,他还没确认清楚——眼前这个人,怎么证明他就是陆子羡?
他转头看向许景彦,许景彦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就像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一样。
李思的胆子突然大了起来。
他直起身笑道:“将军教训得是,可下官还有一事请教。按朝廷律例,将军要调配本县人手,需得出示虎符。敢问陆将军——你的虎符呢?”
陆子羡顿了一下,嗤笑了一声:“李县令这是不信任我?”
“下官不敢。”李思道:“下官也只是秉公办事而已。”
“怎么,本将军下令,还需要征得你的同意?”
“将军误会。只要将军把虎符拿出来,下官立刻撤兵。”
陆子羡没有作声,只冷冷地盯着他。
李思看向他,脸上渐渐浮现出笑意:“将军应该知道,没有虎符便无法证明身份。若有人胆敢冒充,下官也一定,秉-公-处-理。”
陆子羡沉默了一瞬,嘴角突然扬起一抹嘲讽的笑:“算你还有点聪明。”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往旁边一闪,借树干的力量,迅速飞身上树。李思反应也很快,立时派人围了起来。
陆子羡轻功很好,灵巧地腾挪在树丛间,竟叫底下官兵束手无策。
“李县令。”陆子羡笑道:“给你一句忠告,你是淳县的父母官,要想护住头上这顶乌纱帽,还是多为百姓想想。”
李思见状,眼神狠厉起来。他咬了咬牙,死死盯着晃悠在树丛间的陆子羡,发狠下令道:“给我射!”
一瞬间,无数弓箭朝陆子羡的方向射来,陆子羡脸色一变,立刻躲进树丛。
“李县令,你可知杀害朝廷命官是什么罪名?”
“此言差矣。”李思冷笑了一声:“下官只是抓住了一个假冒陆将军的小人而已,哪里是什么朝廷命官?”
“哦,你想杀人灭口。”陆子羡笑了起来:“你以为杀了我,放火坑害百姓的事就没人知道了?”
“你闭嘴!”李思怒斥道:“来人,给我放箭!”
又一波箭雨袭来,陆子羡灵巧地避过。李思发了狠,不断下令放箭,一波又一波的箭雨袭来。
陆子羡左腾右挪,险险没有被射中。他喘着气,脸上却始终带着笑,时不时调侃几句。
李思脸色阴沉得难看,心里却有些狐疑:这人一直左躲右避,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比起要逃命,更像是……在拖延时间?
李思还来不及细想,陆子羡又嘲讽了起来:“怎么,李县令就这点能耐?难怪淳县的堤坝这么多年也没有修好,该不会……另有隐情吧。”
李思听到这话,脸色立刻黑了。他盯着陆子羡的方向,手中悄悄握住了一柄匕首。
他再次下令,一大波弓箭朝陆子羡袭去,李思看准方向,握紧匕首就冲了过去!
陆子羡正要照常躲避,余光冷不丁瞥见李思,心里惊了一跳,立刻朝相反的方向躲去。谁知对方像是早有准备似的,一大波冷箭突然袭来,陆子羡躲避不及,只能硬生生折回。
他冷笑了一声,盯着李思冲来的方向。看来他刚才那句话戳中痛点了,对方这是要下狠手,非让他交代在这里不可!既然如此,他倒要看看里面还有什么猫腻!
他直起身,正面迎向李思的匕首。箭雨从他侧面擦过,李思面色狰狞,发了狠朝他冲来。陆子羡目光一凛,正要动手,旁边忽然“嗖”一声——
一大把沙泥扬了过来,迷住了李思的眼睛。李思一下子糊了视线,那匕首便偏了方向,陆子羡看准时机,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李思摔了个狗啃泥,周围的箭声立刻停了。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拿不准主意该不该扶,只好停在原地。
陆子羡冷哼一声,转头朝沙泥的方向看去,待看清来人,脸色忽然沉了下来。
只见莲娘正拉着小衫,紧张地躲在一棵树后。小衫手中抓着一把沙泥,浑身害怕得直抖,却梗着脖子、颤着声音道:
“不许欺负大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