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暗了下来。

破败的古庙里，韩不故靠在祭坛边，手中一上一下抛玩着短刃。

他的身前跪着一个粗壮的男人，双手被反绑，□□的上半身满是鞭痕，鲜血淋漓不尽。

“说吧，他们给了你多少钱。”韩不故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淡漠地像事不关己。

“老大，是我鬼迷心窍，他们……他们答应给我一百两银子、一百斤粮食，所以我才……”那男人颓废地低着头，一张开嘴，鲜血便从嘴角渗了下来。

韩不故神色淡淡，像是早有预料：“我的规矩你知道，先前废你一只右手已经是破例，事到如今，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那男人听到这话，整个人像烂泥一般，软趴趴地瘫了下去。周围许多人看着他，却没有一个人为他说话，只是淡漠地看着他。

“相识一场，我给你个机会。有什么遗言，现在说吧。”韩不故拿出一块帕子，仔细将短刃擦拭干净。那柄不知沾了多少血的短刃被擦得发亮，闪着凛冽的寒光。

那男人嗫嚅着唇，浑身颤抖，半晌之后闭上眼，两行泪水滑落下来。“一人做事一人当，只求老大日后，能给我妻儿一口饭吃。”

“好。”韩不故点头，应下了他的要求，随后走到他身边，沉默地抬起手。

“唰”一下，韩不故手起刀落，那男人脖颈间便被划开了一道硕大的口子，汩汩鲜血从中流了出来。男人僵硬地倒在地上，只颤了一颤，便再没了气息。

韩不故收回短刃，用帕子仔细将上面的血迹擦拭干净。其他人干净利落地将男人抬了出去，片刻之后便将血迹清理干净。

沈知锦站在一旁，长长叹了口气。周南安偏过头去，不忍看这画面。陆子羡则面无表情，眉头紧皱。

她和陆子羡回来的路上，碰到了急匆匆赶来报信的周南安，周南安告诉他们，许景彦正和县令商量，准备派兵进攻，逼他们投降。

沈知锦一听这消息，立刻赶回庙中，还未来得及开口，便撞上了韩不故处置内奸——

这人和县衙串通，不仅经常向他们透露青蓝教的动向，还准备随时里应外合，逼众人投降。

而沈知锦记得，这个人便是之前和韩不故一起，夜闯府邸、劫富济贫的汉子。那个时候，韩不故还救了他一命，让他带着银两先行逃跑。

沈知锦叹息，只觉得造化弄人，知人知面不知心。韩不故救了他、放了他、废了他，最后又亲手杀了他。不知道此时的韩不故，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抬头看向韩不故，韩不故面无表情，冷淡道：“传令下去，今日之事谁都不许走漏任何风声，违者后果自负。”

有人抱拳应了，飞快下去传达。

韩不故又转头看向沈知锦一行，道：“你们呢？若按这人说法，县衙说不定今夜就要攻山，你们有什么打算？”

这话的意思很明白，韩不故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两人身份不一般，所以如果他们要走，韩不故绝不会阻拦。

沈知锦看向陆子羡，后者轻轻点了下头，道：“当然是留下来。”

“得，这下真成反贼了。”周南安一屁股坐了下来，单手托腮道：“别看我，他们俩都留下了，我还能去哪儿？”

韩不故扫了三人一眼，点头示意了一下，便匆匆去安排了。

在韩不故的组织下，众人很快就形成了防御架势。

他先是点了几个机灵聪明且行动迅捷的人组成先锋队，专门出去刺探敌情，一旦发现情况，立刻回来报告；

又将庙里囤的沙袋、栅栏、木板等搭成一圈，派一组壮汉把守，作为第一道防守；

紧接着，他又点了两组人，一组专门砍树、削木头，制作各种能用于防身的武器；另一组则拿着这些武器，埋伏在古庙四周，作为第二道防守。

与此同时，他将自己的心腹安排在最靠后的位置，专门保护妇孺和小孩。他自己则拿着短刃，时刻准备迎敌。

韩不故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一切，俨然一副十分有经验的样子，连周南安都忍不住戳了戳陆子羡，悄声道：“这人什么来头啊？看这排兵布阵，倒还真有几分意思。”

陆子羡一直观察着韩不故，脸上神色难辨。他没有接周南安的话，只递给他一支削尖了的木棍，道：“你还是先操心操心你自己吧。万一打起来，我不一定顾得上你。”

“是是是，你就顾着沈姑娘就行。”周南安翻了个白眼：“我就自生自灭得了呗。”

陆子羡没搭理他，转头去看沈知锦。沈知锦站在旁边，目光定定地看着什么地方。从刚才起她就一直没有说话，像是在沉思什么。

“怎么了？”陆子羡走过来问道。

沈知锦指了指山下，道：“这山脚下，还住着不少老百姓吧？”

陆子羡转头看去，山下星星点点亮着灯火，应当是住在周围的百姓。

“嗯，这里有一片田地，很多人就住在附近。”

“那，要是真打起来，他们会受影响吗？”

陆子羡顿了顿，这才明白沈知锦在担心什么。“应该不会。那些人的目标是青蓝教，普通老百姓不是他们的目标。李思好歹做了这么些年父母官，为了头上这顶乌纱帽，也不会置这些百姓于不顾的。”

沈知锦这才有些放心下来，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听到前面传来匆匆的脚步声。韩不故派去的先锋赶了回来，低声道：

“人来了。”

*

山下。

李思瞧了一眼许景彦，低声道：“许大人，今夜就行动，会不会太冒险了？”

“攻其不备，出其不意。”许景彦淡淡道：“等他们做好了准备，不就丧失了先机？”

“是是，还是许大人目光高远，深谋远虑。”李思应和道，朝后挥了挥手，立刻就有几队人迎了上来。

“许大人，卑职为了今夜已经筹谋良久，那青蓝教里有卑职安插进去的内应，只要一句话，青蓝教的大门随时可以开。”李思说着，脸上掩不住得意的神色。

许景彦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没什么表情道：“做得很好。”

李思来了劲，指指身后整装待发的几队人，自信满满道：“许大人，卑职都打点好了。这些先头兵会先上山，替我们把门打开，然后悄悄在里面放火。青蓝教措手不及，肯定一片混乱，等到那个时候我们再进攻，一举将这些反贼拿下。”

许景彦扫了他一眼，语气赞许道：“李县令思虑周全，既已安排妥当，便照你的计划行事。”

“卑职遵命！”李思大手一挥，那几队先头兵便快速向前行进，很快淹没在了黑暗里。

李思得意地打量了许景彦一眼，回想起之前听过的传闻，走到他身边宽慰道：“许大人，听说你之前有个心仪的女子，也被骗去了青蓝教？你放心，等这件事结束，卑职一定选几个美女，供大人好好消遣。”

李思正沉浸在即将功成名就的喜悦中，丝毫没有注意到，许景彦的眼神猛然变得狠厉。只一瞬间，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淡然，道：“如此，便多谢李大人。”

李思大喇喇摆了摆手，目光殷切地盯着山顶。

今夜过后，青蓝教就将成为他的垫脚石。

*

古庙四周十分安静，只有燃烧的火炬在风中跳动，投射出几个不安分的影子。

有个人摸了上来，小声说了些什么。韩不故早就安排了人假扮内应，按计划打开了栅栏，将外面的人放了进来。

很快，一队人悄声潜进了古庙。他们动作很轻，手中拿着燃油和火把，见四下无人，正暗自窃喜，突然听到寂静中一声冷笑。

韩不故双手抱臂，鬼魅一般靠在角落。

“哪里来的客人，招呼都不打一声？”

那队人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不对劲，立刻往回跑去，谁知凭空突然出现一列拿着武器的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别急着走啊。既然是客人，自然要好好招待。”

那队人察觉不对，正要大声向同伴报信，空中突然飞来无数支短箭。

那箭被削得极细，无声无息划破喉咙，鲜血瞬间喷涌而出。那队人连呼救都来不及，就齐刷刷倒在了地上。

“啧，还想放火。你们就这点能耐。”

韩不故冷笑了一声，挥了挥手，立刻有人上前清理尸体。其他人隐了回去，四周重新归于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很快，第二队人又摸了进来。他们蹑手蹑脚，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摁死在庙中。第三队、第四队……连呼救声都没有，齐刷刷倒在了地上。韩不故还特意留了一条命，让他下山报信。

李思听到这人的报告，气得脸色都黑了。他环顾四周，眼神迸出怒火，恶狠狠道：“给我放火！围山！”

手下人得令，立刻射箭放火，一支支沾了火的箭头向山上射去，很快就在四处燃起了火苗。

许景彦的脸色瞬间变冷，双手紧紧握成拳。他盯着李思，沉默许久，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山上，沈知锦趴在屋顶，正观察着周围情况。突然间，她看见山腰冒出点点火光，很快就连成了片。

“不好！”

她一跃而起，惊恐道：“他们放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