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汐出发去南昭后,褚继尧回到韩晗的房间,在她的床前坐着,看着窗外的天空从黑暗中一点一点亮起,出现熹微的晨光。
褚继尧握着的手动了一下,韩晗睁开眼睛,看到正坐在床畔的褚继尧:“阿潇,我们的孩子……”
“孩子已经被嬷嬷带去照顾了,他很好,比世界上的一切都可爱。”褚继尧急忙韩晗的手说道。
韩晗艰难地微微一笑:“催产的风险很大,但至少可以保住孩子。”
“你们都不会有事。”褚继尧截住她的话语。“我已经请郑汐去请谷君前辈,让她来这边亲自为你诊治,一定能保住你的心脉,让你安全健康地活着。”
韩晗在他眼中看到了坚定,但也看到了无比的疲惫:“昨晚去宫中,一切都还顺利吗?”
“宫中的金吾卫已经全部换成了我的人,西大营已经在京城各处布防,不会出乱子。”褚继尧沉声道:“至于太皇太后,我会让世人知道她的真面目。”
“你不怕世人说你除掉太皇太后是为了专权?”韩晗心疼道。
“只有除掉她,才能彻底肃清朝堂上主张割舍南昭的那一方势力。我确实会专权,为收复南昭扫清一切障碍。到时候,我会还小皇帝一个完整的江山。”褚继尧将她的手放在脸侧:“然后就跟你和孩子一起,在峡江旁,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韩晗感受着他脸颊的温度,内心也被这波澜壮阔的家国计划打动:“你我都是军人出身,可现在,我惧怕战争,想到阿夏、阿灵他们都是战争让他们流离失所,我不想让和我们的骨肉一样的孩子们,也遭受这种痛苦。我是不是很矛盾?”
褚继尧轻轻摇头:“不,因为你是最勇猛的前锋,也是最善良的晗晗。你赶快好起来,我还需要你,去给我做前锋,去冲锋陷阵。不过,我会尽量找办法,兵不血刃地拿回南昭。”
更漏声点点。“快五更天了,我要去趟宫里,你在家等我回来。”褚继尧放开韩晗的手,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一下,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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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寿宫里,一向端庄高贵的太皇太后,此刻却萎顿在地,一头银灰色的长发还没有束上凤冠。
“太皇太后,马上要上大朝会了,奴婢给您梳妆。”一队梳头宫女进来,领头的小心翼翼地问道。
“滚。”太皇太后坐在地上,冷酷地说。
梳头宫女们赶紧撤出慈寿宫,不敢看一眼宫门口严阵以待的金吾卫士兵。
昨夜,原本她以为已经被围困的褚继尧,却出现在了慈寿宫。
他说只要她放弃权力,不再临朝称制,可以留她的清名。
“清名?”她大笑起来:“与真正的权力相比,虚名算什么东西。褚继尧,我不会被你威胁,只要哀家一日不放权,你就一日在哀家之下,别想着任意妄为。除非,你要做乱臣贼子,杀了哀家和皇帝。你敢吗?”
“当年你设计谋害我母后和太子的时候,有不敢吗?”褚继尧厉声问道。
姚蓉听到他的喝问,难道流露出一丝羞愧的神情,但她很快整理好:“后宫相争,若不是我先下手为强,你觉得你母后会留着我和我腹中的龙胎吗?”
褚继尧一愣,回想成帝宫中,成帝皇后去世前,确实只有皇后所生的儿子和当时身为贵妃的姚蓉生下的孩子长大。
“你母后出身巫医谷,用毒对她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姚蓉神情落寞:“她不是个坏人,她救过我的命,也是因为她用药奇特,我才猜出她与巫医谷有关联。作为大夫,她是心怀仁慈的。但是,作为女人,她唯独不能忍受别人分走成帝宠爱,不能忍受别人诞下皇嗣。”
“人是多么复杂。”褚继尧心下感叹。他有个疑问一直未解:“你是如何拿到巫医谷的毒药,毒害本王?”
“你不是在要挟哀家吗?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用什么要挟哀家?”姚蓉忽然起身,向褚继尧喝问,气势都高了几分。
“是西集黑市。”褚继尧不疾不徐道,忽然有个念头如闪电一般划过他的脑海,他艰难地轻声道:“是正南公,他帮你拿到了巫医谷的毒药。”
这句话如雷劈一样,让姚蓉呆立在原地。她没有想到,褚继尧已经查到了她最隐秘的秘密,不仅是与南昭勾结倒卖的货物钱财,更有她不可告人的秘事。
二人都沉默良久。
褚继尧开口:“正南公一世刚正不阿,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为何要帮助你毒害本王?”
“刚正不阿,顶天立地?”姚蓉重复着这两个光辉的词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复杂感情,怒吼道:“郑岩他是这世上最软弱、最会骗人的混蛋。”
听到她对正南公的攻击,褚继尧眼中的神光陡然凌厉。
姚蓉却没有注意到,仍然在诉说着怨恨:“所有他做的事,都是他欠我的,他欠我的,无论今生做什么,他都还不完。可是,他死了,他死了……”
褚继尧一直沉默地看着她发怒,原来父亲郑岩这才是她最介意的人。当年他们到底经历过什么,他不想去探究,但她的言语间已经承认,当年确实是父亲帮助她拿到了毒药,她才能给幼时的褚继尧下毒,才能借机揭露出褚继尧母亲是巫医谷卧底的身份。
原来害了褚继尧的,竟是郑潇的父亲。最后,是郑潇让褚继尧的身体活了下来,承受了将死的痛苦,让他变得健康正常。这是怎样兜兜转转的爱恨。
“正南公他为你找毒药,建黑市,违背了他一生的忠义原则。”褚继尧闭上眼睛,缓缓地出了一口气:“他是非常在意你的。”
“他除了这些还能补偿我什么?”姚蓉从往事的怨恨中回过神来,冷静地向褚继尧道:“如果没有黑市的入账,你觉得正南军一年五十万两的粮草,够维持一个大军一年的粮草和武器吗?虽然黑市里的钱,确实是入了我的账,但正南军也吃着这些与南昭勾结得来的黑钱。”
姚蓉转身坐在了太黄太后的凤座上,看着褚继尧僵硬地立在堂下。
“褚继尧,如果你要为你的母亲、哥哥和你自己报仇,我无话可说。待皇帝长大后,哀家自会谢罪。但如果你是想废了哀家,现在独揽朝堂大权,哀家想让你自问一句,打破如今的平衡,对大渊是否真的有好处。”她自高处盯着褚继尧:“无论你我谁倒了,都会让朝堂失衡,到时若大渊都任何裂痕,必然会给南昭和西晟以可乘之机。”
褚继尧看了一眼凤位上的姚蓉:“太皇太后将一己之私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你老了,皇帝还小,你只会以苟安换来自己权位坐得稳,但不是人人都会这么想。纵使正南公和正南军有污迹,但他们收复南昭、统一故土的心是真的。这才是符合大渊利益的事。朝堂安稳不是江山安稳,你困在这一方天地已久,看到长远,看不到天下民生。你不配坐在这里,做万民的祖母。”
“明日,所有的调查结果都会在朝堂上公布,太皇太后,我建议您还是想想,是体面退位,还是撕破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