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仅仅两根发丝的距离,韩晗擦着褚继尧的颈侧,将剑送进了姚留敏的咽喉,另一个侍卫趁机从背后刺入,一剑洞穿了姚的心脏。
姚留敏不可置信地看着韩晗,难以理解她为何能和褚继尧有这样天衣无缝的配合,如果偏差毫厘,剑锋就会划破褚继尧的颈侧血脉,让他当场喷血而亡。
但二人居然敢这样冒险,火中取栗,而且他们成功了,仿佛演练了千万次,分毫不差。
姚留敏倒下,内心充满了愤怒和不安,在血泊中看着胜利和生命一起离自己而去。
韩晗看着被姚留敏死不松手、被拽着瘫倒在地的褚继尧,扑到他身上。伸出手,难以相信地覆上他的面颊。身后是侍卫们们渐渐逼退杀手的刀剑撞击的声音,她却完全听不见,她的心里轰隆轰隆的疑问扑面而来。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告诉我!”韩晗向褚继尧怒吼着。
褚继尧的那个手势是郑潇和她练习雌雄双剑时,和她约定好的暗号。如果一方受到胁迫,就用这个暗号交流,在敌人不可置信之时出手,置之死地而后生,从危险中求得生机。
这是郑潇和她才知道的暗号。而在刚刚,她却清楚地看到了褚继尧用手势打出了这个暗号。
褚继尧看着怀中的人,因为激烈的战斗,她的发髻松散,脸上、身上都迸溅了血点,一脸的泪水洇开了她脸上的血迹,如一朵风暴中的娇花,让他心疼到骨子里。
“你是谁?我求求你告诉我……”韩晗抓着褚继尧的衣襟,一声一声,从愤怒变成了哀求,直接昏死了过去。
“王爷!”侍卫长冲过来:“姚留敏带的亲兵都已经毙命,还解决了一些南昭杀手,但是有几个人溜走了,属下已经派了人去追。”
“快,把耿大人和夫人带回去!你先派人快马回去,让王府里带来的大夫们备好伤药,立刻救治耿大人。”褚继尧抱着昏过去的韩晗,看了一眼躺在血泊里的耿庆弦,火速命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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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晗又回到了那个梦境里,她赤脚站在峡江边上,河水翻涌在她脚下,对岸是褚继尧和郑潇的身影,他们没有争吵,而是并肩而立,静静地看着她。
“郑潇,你答应过我会回来娶我的,你过来啊,我一直都在这里等你呢,你快过来呀!”韩晗看到他的脸,那张她爱恋到骨子里的容颜,向他大哭道。
河水声哗啦啦流过,她看到郑潇站在那里冲她摇了摇头。
“不要啊,郑潇,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们的孩子。我好想你!”韩晗哀求哭泣道。
忽然,她感到腹中一阵坠痛,仿佛河水的冰冷沿着腿骨而上,让她的整个身躯变得冰冷,寒气在腹中聚集,让她感到一阵阵的刺痛,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她开始害怕,害怕郑潇会抛下后,连孩子也离开她。就在这个时候,仿佛有一双手轻轻地抱住了她,给她一点点温暖。
她睁开眼,不知何时褚继尧已经来到她身边。他轻轻地抱起她,带她离开冰冷刺骨的河水,让她在河边干燥的阳光草地上坐好,用手捋开她被河边雾气打湿的头发。
他轻声说:“别怕,我在。我回来了。”
“你是谁?你是褚继尧,还是郑潇?”在梦里,韩晗终于问出了她不敢问的那个问题。
把郑潇和褚继尧混淆,在褚继尧身上看到了郑潇,是韩晗无论如何不想承认、不敢接受的念头。
郑潇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他是她的向往,是她的光,是二十年的生命中唯一的爱。
就算他消逝,也不应该在那样一个人身上看到他的身影。
可是,如果他能回来,就算是变成了另一个样子,又如何呢?他依然视她如生命,护她如珍宝。
她看着褚继尧,纵然面目全非,但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生命、看到了宇宙、看到穿越生死的爱、看到了她爱过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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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沉溺在褚继尧深色的眸子里,韩晗在一片夜色中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营帐的大床上,身上的锦被整齐,手上似乎还留着某人的余温。
韩晗抬起手,她第一次审视起自己的肉身。
我是谁?韩晗第一次对着自己问出这个问题。
肉身是我?还是灵魂是我?
她借着月光看自己的皓腕,掌心的纹路在黑夜里并不是非常清晰,她轻轻地触碰掌心,掌心的肌肤温暖而有弹性。轻轻的触感顺着皮肤传来,提醒她,这是她的肉身。
我就是我。
无论肉身如何变换,只要我的心不变,我依然是我!
得到这个答案,她飞速起身,腹中的轻痛仍在,她才知道刚刚在梦中的疼痛不是幻觉。顿时整个心都揪了起来,默念道:“孩子,都是娘亲不好,没有保护好你,你要好好的呀!爹爹还在,爹爹回来了,娘亲这就带你去找他。”
巡了一圈,褚继尧却没有在他们二人的营帐里,韩晗迷惑,不知道他半夜会去到哪里。
此刻,她迫不及待地要见到他。无论他是否承认是郑潇,她都不会再怀疑,她要告诉他,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容颜、皮囊如何改变,他都是他,都是那个自己深爱的少年,自己会永远爱着她。
因为她相信,如果换做是她,即使被岁月侵蚀、即使老去、即使被篡改了容颜,他也会依然爱她的。
她要把这些话都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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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帐里,褚继尧摸着姚留敏留下的兵符,那是中路军的兵符。
当一行人回到中路军大本营,褚继尧便以摄政王的身份颁布命令,南昭行刺,中路军主帅姚刘敏身亡,御史耿庆弦重伤,即刻封锁消息,中路军由摄政王亲自接管。
中路军中除了姚留敏的亲兵,本就是以正南军的旧部为主,主帅身亡,加深了他们对南昭的同仇敌忾。而且正南军的精神素来是令行禁止、忠于朝廷,严格执行着摄政王的命令。
褚继尧看着兵符,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昏迷的耿庆弦,深感代价重大。他不想以牺牲一位重臣的性命得到结果。
“耿大人被一箭伤了肺腑,虽然距离心脉还有距离,但是肺为娇脏,而且耿大人文人体质,不像军士们那么强壮,受了这么重的伤,确实凶多吉少,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说话的是白望舒,他作为王府的大夫,随军来了南境。
自从多年前离开正南军,这是他第一次回南境,已经物是人非。
“刚刚军医也是这么说。”褚继尧沉痛道:“耿大人是清流中的中流砥柱,也是朝廷中绝少的主战派,有能力、有气节,是个难道的好官员。我此次设局杀姚留敏,带着他,原本就是想做个见证,将来说姚留敏与南昭勾结,他作为亲历者,是最好的人证。但是,却连累他受如此重伤,我心有愧。”
白望舒望着他,隐隐感到他不再是以前的郑潇。以前的郑潇,有想法有心机,但是会用在明处,对待敌人,他会不折不挠地等待和出击,但不会处心积虑去做局,请君入瓮。
眼前的这个人,是郑潇,也是摄政王褚继尧。
白望舒叹气道:“只有传说中南昭那能让濒死之人重新活蹦乱跳地秘药,能帮耿大人了。可惜,我们不知道那是什么。现在,只能看耿大人的造化了。”
褚继尧沉默良久,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许久后,他唤了李录进来。
“带着了吗?”褚继尧向李录问道。
“王爷恕罪,之前您说把那些扔掉,属下不舍,担心以后有用武之地,那些药,属下没扔。一直和府里的药材放在一起,都随车带来了南境。”李录答道,显然知道褚继尧问的是什么东西。
“拿来吧。”褚继尧看着深度昏迷的耿庆弦:“用它来救耿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