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三甲打马游街,好不热闹。楚兰台靠在杏园的花枝上,懒洋洋的晒着太阳假寐。
姜晗骑着高头大马路过一道院墙时,花瓣簌簌而落,随着风与他的发融在一处。
他突然被探出院墙的杏花吸引了注意。打马簪花,他不知为何,突然将这只杏花看进了眼中。
姜晗缓缓走进,刚准备抬手摘一枝,红杏枝却忽地升了起来。
“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树上传来了慵懒的声音,
姜晗仰着头,才发现杏花树上侧躺着一个人。
对方在杏花浓密处,笑意盈盈的正看着他,眉间朱红将整片杏花都压了下去。
那人微微一笑,折扇微转盖住了小半边脸,只露出一双流光转动的眼眸:“今日郎君不告而取,可是要做采花贼?”
春光韶艳,连空气中的花香都带着一股晗热。
姜晗指尖微红,躬身一礼:“在下清河姜晗,今日打马簪花,未告知主人……是在下冒犯了。”
白皙的脸庞在杏花的映衬之下不但不显得艳,反而如同冰雪化仙。
姜晗……楚兰台眯了眯眼。
这不是昨日讨论的主人公,没想到今天就遇上了,可真是巧得很呢。
虽说士族想要攻讦,但是提拔姜晗的可是奕帝,未到最后,谁知道结果如何?
若是让这位状元郎在长安站稳了脚,前途可是一片光明也不一定呢。
姜晗刚想说话,对方却将一根手指抵在了自己唇上。
楚兰台直接从树上翻下。
姜晗不由得为他担心,却见对方稳稳的落在了地上,手上还拿着一枝红杏。
他忽地觉得纵使红杏灼艳,纵使枝头春意盎然,却都比不上从树上越下来的那一只。
“原是状元朗啊,失敬。”
楚兰台探着身子将红杏递给姜晗,微笑着示意他拿下花枝:“打马簪花本就是喜事,状元郎既然看得起杏园的花,不妨自取。”
晴空如碧,惠风和畅,杏花香气拂动在袖间。
姜晗接过红杏一晃神,等他想到要道谢时,早已没了对方的身影。
杏园无所有,聊赠一只春。
*
三人打马游街归来,再赴琼林宴,姜晗本就俊美,又是状元公,自是备受瞩目。
张宜生作为探花郎受到的瞩目并不少于姜晗,他虽不比姜晗生的一副好颜色,却也是眉目端正清秀。
至于榜眼容向域,三十有五的年龄,夹在两个少年郎中也觉得略有些尴尬。
到了宴会,容探花自有他的兄长代为引荐,张宜生出自秣陵张氏,也有族内长辈。
唯有姜晗独自一人坐在坐着,不知是该去何人应酬。
琼林宴上众人早已得知太子的态度,又怎会沾染这样的是非?
奕帝带众皇子来时,见到的便是这一幕。
众人见礼后,奕帝也不怒,当即便招手让他上前,与他闲话了几句才让其退下,态度和善。
在场的人既为官多年,便没有一个蠢人,便明白了奕帝这是要为姜晗做面子。
宴开授官。
状元、榜眼、探花,若是得了圣人青睐或是被朝中重臣提携的,出仕一般都任职于长安,若积攒个一两年经验便会被分派到六部任职。
可若是既无圣恩又无人提携,那便无前程可言了。
是以,别以为中了状元便安枕无忧了,这状元郎虽不是年年有,可每次恩科也出一位,不知有多少前浪被后浪拍死,这辈子再没有起色。
而这位寒门出身的状元郎看样子是深得陛下看重,若是留在长安……
想到这里太子党们纷纷看向齐郡王。
众才子纷纷以以景作诗,奕帝与众臣正在谈论众人诗词。
直到看到姜晗题诗,奕帝琢磨了一下点了点头:“姜卿青年才俊,如朝阳之辉,与诗倒是相得益彰。”
此诗不俗,奕帝心中更添了几分好感,他虽存有私心提拔寒门士子,却也得寒门士子自己争气才行。
理藩院杨尚书见状忙上前一步,恭声道:“臣以为少年得志并不是一件好事,且容向域文章锦绣,言之有物,更为难得的是言论沉稳持重。”
“容向域已三十有五,若还没有几分沉稳之态倒叫人觉得稀罕了。”
奕帝笑眯眯的看了杨尚书一眼,说道:“姜晗策论文笔老练,言辞犀利,虽显锋芒,然,少年若无锐气,岂不负了韶华光阴。”
说着,他脸色一肃,对姜晗沉声道:“便赐你正六品翰林行走,望你如朝阳大放光彩。”
太子闻言忍不住皱眉。
要知道历年来状元即便是再得帝心,也都是从从六品开始。
这次姜晗却是正六品。
何况翰林院,本就是起草诏令文书之地,六部官员多从内调配。
这姜晗,何德何能?
奕帝撇了太子一眼:“太子有何话要说?”
太子以眼神示意齐郡王,齐郡王这才出列:“父皇,姜魁首才高,但是年纪尚轻,此番是否可以磨砺一番,再举重任。”
奕帝冷笑着看了赵修齐一眼:“哦?那老三觉得该如何?”
赵济明做了十几年奕帝,此刻明显是不愉,这一眼看得赵修齐冷汗直流。
但是此时他已经出了头,若是不说,只怕两头不讨好。
他咬牙:“儿臣听闻岭南缺父母官,状元郎大才,在岭南历练一番,此后定能成为肱骨之臣。”
奕帝脸色不变,看了四方一眼:“众爱卿以为如何?”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大半跪了下来:“齐郡王言之有理。”
奕帝看了一眼太子和魏王:“你们呢?”
太子道:“众位大人老成持重,或许该依众位大人之言。”
只听‘哗啦’一声,茶杯摔在地上碎成八瓣,更有一瓣飞溅起来,恰好划过赵修齐脖颈。
赵修齐只觉得脖间微微一凉,再后来,却是隐隐的刺痛。
但此时,太子却没有心情搭理这些,而是猛然跪倒在地:“父皇息怒!”
奕帝神色不明的看着太子:“朕息怒?朕为何怒?”
太子没有抬头,低声道:“儿臣惭愧,儿臣……”
奕帝神色更见阴沉,他抬起头看了看跪下的官员,再看了看他曾寄予厚望的太子。
正要开口说什么。
这时,一个小黄门赶来,在奕帝耳边耳语几句。
奕帝一楞,神情恢复如常:“好,那便请楚世子和陈阁老进来。”
他开口:“都起来吧,跪了一地朝臣,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大奕朝出了什么事情呢。”
随着唱名,楚兰台陈霄拱手,恭敬的行了一礼:“参见陛下。”
奕帝让二人起来:“爱卿病愈,不必多礼。”
随即他向着楚兰台招了招手:“三郎怎的今日想着来琼林宴了?”
“臣听闻今日琼林宴,举国才子汇聚于此,文华荟萃,便来熏陶一番。”
楚兰台起身深深作了一揖,以晚辈的姿态为奕帝斟了一杯茶,才笑道:“还有冀州感念陛下恩惠,来此进献宝物。”
“进献宝物?”
奕帝抬手压了压,笑道:“挑着这时候来,打量朕不知道,是想要来蹭饭了吧?”
这话不好回。
此时琼林宴,楚兰台来此,又是这样的时候。
若是说不清楚,只怕引火烧身。
楚兰台仿佛没听懂一般,笑着抱怨道:“陛下圣明烛照,可不是如此?”
“外祖抱病多日,臣想要蹭饭都找不到地方,今日只能乘着借花献佛,再蹭您一顿饭。”
“就怕陛下嫌弃臣,要赶臣出去。”
奕帝笑着看了一眼楚兰台:“你父王一生尽忠职守,沉稳端重,怎么就生了你这样一个泼才。”
楚兰台貌似疑惑:“或许,臣是像了外祖?”
“哈哈哈哈。”
奕帝慕然大笑,他顺势端起盖碗呷了一口,看了看陈霄,“爱卿,你这外孙可真是……”
“你若再不给他蹭饭,只怕明日陈阁老之名怕就要毁于这泼才之口了”
陈霄抬眸,行礼道:“臣遵旨,明日起便日日将三郎拘在府中,好好教导,顺便管饭。”
楚兰台瞪大了眼,转头假意求饶:“陛下……”
“陈阁老可是文武双全的大才,能得他亲自教导是幸事。”
奕帝笑着瞪了他一眼,宴中也总算没了那股子凝滞之气:“你不是说要进献宝物?”
“朕倒要看看什么宝物值得你在此时进献,若是不好,少不得要把你打出去,让你回外祖家蹭饭去。”
这话说的,连众皇子都砸吧砸吧嘴,心里多少也点吃味。
都知道冀州重地,天子才看重楚世子几分。
可他们个个挨了骂,小心翼翼不敢喘气,这楚兰台却是能讨得了奕帝如此打趣,也只能说对方本事不小。
楚兰台拱手:“臣听闻国士无双,今日乃是文坛魁首汇聚之地,各位皆堪称国士。”
“然而自古有文武双全之说,故而今日特来献礼。”
奕帝笑道:“哦?”
楚兰台拱手:“兰台与冀州多年受陛下照拂,深感天恩。故而此刻进献汗血马三十匹,军马三千。”
“贺陛下垂拱而治,我大奕国威名远赫,文武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