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食指按在面前的玻璃上，玻璃如同显示屏般，放映着刚才派出所内的影像，只是，是小姨视角的。

后面的车笛声惊醒杨晴雪，她赶紧发动车子，懊恼地说：“这下又得扣分了。”

“这是摄形留声术，”小姨收回手指，“现在你相信了吗？”

“真的假的？”杨晴雪瞥了眼小姨，难道是弄得什么新式的投影？干巴巴地苦笑：“小姨，说的那么玄乎，这其实是什么全息投影之类的吧。”

小姨也不争辩，收回手指：“那等下你不开车了，再给你看千里传音术。”

“小姨你认真的？”沮丧的杨晴雪，瞬间来了精神，眸子里射出五彩光。她记得这附近有个加油站，瞟了眼油表，打了两把方向盘拐向了加油站。

“您已偏航，正为您重新规划路线。”

杨晴雪随手关闭了导航，指着仪表盘对小姨说：“快没油了，先去加点油。”

小姨点点头。

杨晴雪第一次如此喜爱排队，趁加油站前排队的空隙，她迫不及待地问小姨：“小姨，现在有空，您快弄那个千里传音给我看看。”

“用你就行，”小姨纠正说，“您也太生疏了，快给阳姐打个电话先。”

“好嘞，”杨晴雪迅速用手机拨通了母亲的微信语音，手机里传来“喂。”的一声的时候，小姨迅速解开安全带，开门走出车外。

“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

“同阳吗？”那端传来母亲的疑惑。

“不是啊，是我，妈，你就那么想小姨吗？”杨晴雪嗔怪地说。

“奇怪，我怎么听见同阳的声音，诶？同阳？你们开免提了啊，你问妈跟你爸？都走了，对，没了。”杨晴雪听着，心里一惊。

人一着急，最熟悉的动作都忘得一干二净。杨晴雪打开车门，想冲出去，却被安全带绊住，她本能想扯开安全带，自然是扯不动的。

手机里的母亲说：“你失踪后，叔叔辞了职，四处张贴寻人启事，后来，路上出车祸，就。再往后平安里拆迁，我就把妈接过来，跟我们过了。”

她听见了小姨的声音，小姨就站在车门外，音量和平时说话无异。

“多亏了阳姐了，”小姨哽咽着说，“都是我不好，惹的祸，妈现在跟你们在北京呢？”

杨晴雪灵机一动，挂断了语音。

“阳姐？”小姨问，自然是没有回音的。

母亲很快将回拨过来，杨晴雪只好接通了电话，“奇了怪了，怎么电话断了，我这边还能听见声音呢。”

“微信嘛，可能是信号不好。”杨晴雪心虚地说。

“同阳啊，你在听吗？你姐夫这药快输完了，按铃也没人来。我得去趟护士站，等会儿我再给你打回去哈。”

杨晴雪终于想起来安全带的正确解开方法，她钻出车，伏在车顶喘着粗气，举起左手：“信了，我信了，小姨你可吓死我了。”

小姨转过头，泪流满面。

直到回到家，小姨依旧没有说话。

“小姨你渴了吗？要不要喝口水？”杨晴雪故意大声地问。

回答她的，是安静无声。

“喝不喝奶茶？小姨你还不知道什么是奶茶吧？”

小姨看了她一眼，旋即恢复了呆呆的模样。

“那我当你想喝了啊？”杨晴雪先点开微信领券，然后点了两杯蜜雪冰城的珍珠奶茶，放下手机，走到小姨面前问，“要不要先洗个澡？”

小姨点点头，杨晴雪长松了一口气，抻抻懒腰说：“那我去给你拿浴巾。”

“这边是热，那边是冷，这个和这个是洗发水，这个和这个是沐浴露，瓶子上有中国字的是我妈他们用的，没有的是我的。浴室拖鞋你先穿我妈的，吃完午饭咱再去买新的。”

关上浴室门的刹那，杨晴雪额头抵到了门板上，太阳穴隐隐作痛。谢天谢地，小姨的精神看起来还算正常。抬头看看老挂钟，杨晴雪的脸皱成苦瓜，才三个小时。

和小姨见面后的这三个小时，杨晴雪充分感受到了“如履薄冰”和“起伏跌宕”。她把食指放进嘴里咬了下，疼，不像假的，小姨的法术是真的？

想不到现在还有修炼法术的地方，小姨是去了茅山，还是蜀山？小姨会不会画符，能不能请小姨画张“升职加薪永不被辞退符？”

小姨的法术到什么程度了？她会不会已经知道自己在惦记她的房子？杨晴雪心虚地望向浴室，要不，还是和小姨坦白后分开住吧。

茶几上的手机震动，杨晴雪拿起手机，是饭搭子发过来的微信：“小杨我辞职了，跟你说一声，明天饭点不用等我了。”

“好的。”杨晴雪点了发送，显示发送失败，您还不是对方的好友。她叹了口气，抬起头，眼里的雾气逐渐凝聚成坚强的决心，贫穷使人毫无畏惧！

小姨顶着浴巾，“啪叽啪叽”地踩着带水的拖鞋，依旧穿着她的古装走了出来。杨晴雪一个打挺跳起来，“小姨先别动！”迅速翻出客用拖鞋，扔到小姨脚下。

“对，还得找身睡衣，”杨晴雪拳头砸在掌心，冲进卧室，“我妈的你穿不下，你穿我的吧，”话音刚落，杨晴雪抓着一条棉质长裙跑出来，“这我还没穿过，是新的！”

小姨回到浴室，很快，换了衣服出来。

“晴雪，你姥姥，是不是也不在了。”

杨晴雪错愕，双眼紧紧盯着小姨，想从她这张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出情绪。门铃想起，她打开门，外卖小哥把奶茶递给她，“麻烦给好评谢谢。”

现在哪里是喝奶茶的时候？

杨晴雪耷拉脑袋，噘着嘴，背对小姨慢慢挤出一个“嗯。”字。

“什么时候？”小姨声音有些颤抖。

“两年前，发烧，突然就没了。”杨晴雪低着头，不敢看小姨的脸。

“两年前？”小姨失声尖叫，“就差两年？”接着传来撕心裂肺地嚎哭声。

面对蹲在地上抱膝痛哭的小姨，杨晴雪手足无措，难道就让她这么哭，万一真的精神失常了怎么办？小姨的身份还得两周才能下来，也没法送她去精神病院。

杨晴雪惆怅地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走上前去，抱住小姨。

这招好使，小姨的哭声渐渐止住了，抬起头泪眼婆娑地问：“那他们埋在哪里？我想去祭拜他们。”

“啊？”杨晴雪惊叫，该来的还是来了，杨晴雪的太阳穴，又抽痛起来。

“晴雪，我不想对你使用读心术。”小姨耐心劝解。

和小姨对视了半晌，杨晴雪败下阵来，“咱们先吃饭，我下午带你去成不？”

小姨点点头。

“小姨你想吃什么？”杨晴雪对着冰箱忐忑地问，一个人住，家里都是各式速冻预制半成品，俗称垃圾食品。

“你吃就行了，我不吃东西。”小姨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伸手取出一包速冻奶黄包，“奶黄包是什么？”

“小姨你吓我一跳。”杨晴雪被吓一哆嗦，“一种甜品，你要吃吗？”

小姨摇摇头，把奶黄包放回原位，解释说：“我已经辟谷了。”

“辟谷？”杨晴雪关上冰箱，飞快地冲向茶几拿起手机，“辟谷，又称却谷、去谷即不吃五谷杂粮，而以药食等其他之物充腹，或在一定时间内断食，常与服气相联，称服气辟谷。服食空气，也称服□□气或天地元气。”

一口气念完，杨晴雪抬起头，鼻头皱成包子褶，“小姨你吃空气啊。”

“差不多是的，”小姨捏了个字诀，身上的睡衣瞬间变成了白袍，用手上的乌木簪子盘起还有些潮湿的长发。

“哇，”杨晴雪再次震惊，“小姨，你这些都是从哪儿学的？茅山？蜀山？”

“无涯宗，”小姨干脆地解答，“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我到那边后，在无涯宗修习了二百多年。”

“二百多年？”杨晴雪震惊地音调拔高，“小姨你是2006年失踪的，到现在也只有十七年啊？”

“那边和这边的时间不一样，”小姨捻着自己的发梢说，“我这头发就在那边漫长的岁月中变白的。”

“那边是哪边？小姨你不是被”杨晴雪自知失语，低头扒拉了两口面条。

“被？”小姨追问，“家里知道我出车祸了？”

“小姨你出过车祸？”杨晴雪呛到，费力咳嗽了好一阵子，“家里都以为你是被拐卖了。”

“不是啊，”小姨交叉双臂环抱着，疑惑地皱紧眉，“我是在上学路上被车撞了，耳边有个声音告诉我，我在原来的世界已经死了。

现在可以给我个去别的世界生活的机会，或者直接去冥界排队等待投胎转世。”

“诶，这什么上古穿越桥段，动不动就车祸后穿越了，就不能换个死法吗？”杨晴雪忍不住吐槽，忽然想到这是小姨的亲身经历，连忙噤声，小心翼翼地问：“那小姨你选的哪个？”

话一出口，杨晴雪觉得自己问的多余，小姨现在这副模样，显然是选的穿越嘛。

“当然是选投胎啊！”小姨干脆地说，“我妈当年四十四岁，赶紧去，投的快点，或许还能还来得及再进我妈肚子呢！”

“诶，”杨晴雪难以置信，仔细想想倒也有道理，“那小姨怎么去的那边呢。”

“唉，”小姨眼神陡然暗淡，手肘撑着桌子，手心托着下巴说，“声音告诉我说，其实我被撞不是意外，我是被选中的孩子。”

“被选中的孩子？”

“晴雪没看过数码宝贝吗？当数码世界出现危机，而数码世界本身的力量又不足以解决这次危机的时候，就会从人类世界从选择符合条件的孩子，获得数码宝贝的力量从而解救数码世界。这些孩子就被称为“被选召的孩子”。”

“啊，”杨晴雪脸上难以掩饰的嫌弃，“这么老土的理由吗？”

“嗯，”小姨点头，“去充满未知的神奇世界，获得力量，最终成就一番事业，当大英雄。对刚上初一的我来说，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

“这跟‘你想成为魔法少女吗？’有什么区别？”杨晴雪哭笑不得地打开手机，《魔法少女小圆》2011年才开始首播，2006年的小姨自然没能收到告诫，被那个声音忽悠着穿越了。

“那是什么？小樱吗？”小姨托着下巴，“那确实有些像。”

“不是，是小圆，回头找给你看，”杨晴雪好奇地追问，“那小姨你获得力量了吗？”

“当然啊，穿越者啥都没有，穿过去不就凉透了？”

“是什么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