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遥子看着黎筱年满怀希冀的眸子慢慢淡了下去，她低垂着头，晶莹的泪珠一滴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尘遥子于心不忍转向灵虚子。
“师父，她既不属于这里，您想办法帮帮她吧。”
灵虚子摇头，“这样的事情为师闻所未闻，你让为师如何帮她？”
尘遥子心里也明白他们都无能为力，不过见黎筱年可怜委屈的模样，总是想替她做点什么。
“那师父有没有法子把灵吸石取出来，只怕灵吸石在她体内久了会有损身心。”
灵虚子依旧摇头，“先让这位姑娘好好养伤，其他事随后再说。”
瞧着眼下也不是说话的好时机，灵虚子说罢便出了房间，他还要想办法应对郭家的人，黎筱年虽然被带了回来，但并不意味着郭家就会轻易放过她。
“我会让师父再想想办法，你先歇着。”尘遥子继续安慰道。
黎筱年淡淡地开口，“回不去了，我真的回不去了。”
“姑娘，既来之则安之，与其强求不如顺应，上天如此安排自有它的道理。”
“谢谢你安慰我，遇到你至少我的运气还没那么差，”黎筱年撑着身体慢慢躺下，“我只是担心我的爸爸妈妈，他们后半辈子都会为我伤心难过。”
尘遥子动了动嘴唇咽下了想要说的话，转身离开。
郭文远的死给了郭夫人重重一击，虽然她知道儿子命不久矣，家里也备下了冲喜的寿材，可偏偏在新婚之夜被新娘吸走阳气活活吓死，这让她实在难以接受。
大夫曾经说过郭文远怕是熬不到来年春天，郭夫人盘算着离过年还有三个多月，兴许这段时间里卫娴能怀上身孕，那不管是对儿子还是对郭家都算是大大的安慰。
她的长子郭文川在十二岁那年生病早夭，次子郭文舒被公主看中做了驸马，两人成婚多年也未有子嗣，而郭文舒长住公主府，她身边便只剩下郭文远和郭南。她把所有的关心疼爱都给了郭文远，对他所有的乖戾胡闹全盘尽收，却落得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结果。
郭夫人不仅为儿子的死伤心，还对卫娴被恶灵附身一事愤怒不已，她将卫娴在儿子身上所做之事添油加醋地描述给了郭策。
“卫家的人竟敢说卫娴只是得了失心疯，失心疯怎会附在文远身上吸取阳气？这分明是卫焕包藏祸心故意为之。”
郭策却不以为然，“你当卫焕是什么人，能有操控鬼神之力？”
郭夫人给下人云奴使个眼色，一个身穿孝服的姑娘被带了进来，她是卫裔身边的丫头名为菊香，正是替代卫娴拜堂成亲之人。
菊香怯生生地跪下，心里又害怕又委屈，卫裔分明告诉她只要拜堂成亲之后就能返回卫府，却没想到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她当即就被扣下还得给郭文远披麻戴孝。
“菊香拜见郭令公郭夫人。”
郭夫人这边擦着泪，那边眼睛里已经燃起了熊熊的恶火，“你家小姐究竟是得了失心疯还是中了邪？”
“奴婢不知，奴婢是三公子房里的人，从未近身伺候五小姐。”
郭夫人将手边的一盏茶丢在了菊香身上，“大胆贱婢，还不从实回话！”
菊香赶忙磕头，“奴婢不敢欺瞒，奴婢真的不知道。”
“既然什么都不肯说，那你这舌头留着也没用了，”郭夫人转头，“云奴，狠狠教训这个贱婢。”
“是夫人。”
云奴应声走到菊香身边，用力捏着菊香的脸颊，拔下一只发簪狠狠地朝菊香的嘴戳了几下，菊香疼得眼泪立刻流了出来，哼哼唧唧让云奴住手。
郭夫人抬眼让云奴住手，“你现在肯说了吗？”
菊香嘴边流着血，舌头也被扎了一下，口齿混着血磕头求饶，话也说得没方才利索，“郭夫人饶命，两个月前五小姐生了病，吃了许多药也不见好，后来一只黑猫日日卧在她的身上，三公子便请青霞山的尘遥子道长给五小姐驱邪。”
“既然已经驱过邪，为何还会如此？莫不是尘遥子道行不够？”久未开口的郭策十分意外。
“奴婢只知道尘遥子道长一来五小姐便醒了过来，后来便听说五小姐得了失心疯，整日里在房内哭喊叫骂，有一日还爬到房顶跳了下来，因此摔断了脚。”
郭夫人对着郭策道，“若不是被妖邪附体，好好的一个人怎会从房顶跳下来，青霞山名声在外，尘遥子的能力自然不在话下，我只怕他们请人是真，驱邪是假。”
郭策盯着夫人久久没有说话，不一会儿他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好个卫焕，明面上不敢与我作对，竟用这样龌龊的手段谋害文远，其心可诛！”
菊香一听又赶忙道，“郭令公不要误会我家将军和公子，他们怎么会有意谋害郭公子？”
云奴在菊香身后踢了她一脚，呵斥道，“你家将军的心思还要说给你听不成？”
郭策阴沉地看着菊香，大手一挥道，“把她带下去，乱棍打死。”
“郭令公饶命，奴…”
菊香求饶的话只说了一半，云奴捂着她的嘴将她拖了出去，一转身就看到在门外偷听的郭南，郭南朝她摆摆手让她不要声张先下去，云奴低头快步离开。
“老爷，你要给文远报仇，不能让文远白白丢了性命。”郭夫人紧紧握着郭策的胳膊，乞求地看着他。
郭策拍了拍夫人的手，咬牙切齿地说，“你放心，我一定让卫焕血债血偿。”
听到这儿郭南有些稚嫩的脸庞变得阴鸷，悄悄地退了下去。
卫府中卫夫人卫密几人正在用饭，卫姮愁容满面食不下咽，她又让红香将卫娴的住处搜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有找到血玉，而卫娴出嫁更衣时红香也在场，红香说血玉不在卫娴身上。卫夫人看出女儿有心事，刚想说话就被卫密的夫人王峤抢了先。
“今日的饭菜不合口味吗？阿姮都没吃几口，是不是瞧着卫娴嫁人，咱们的阿姮也蠢蠢欲动了。”王峤一向快人快语性子活泼。
“大嫂又来欺负我。”卫姮羞红了脸。
“我是替你说话你怎地来怪我，知道你害羞脸皮薄不好意思过问自己的婚事，母亲也该催催早日定下婚期才是，”王峤看向卫夫人，“过了年阿姮就十九了，再拖下去该叫人笑话了。”
卫夫人点点头，她出身清源崔氏，崔氏的姑娘以美貌闻名天下，各世族大家除去必要的联姻，最想娶的便是崔氏之女，而卫姮的容貌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前两年上门求娶卫姮的人快踏破了门槛，卫夫人私心一直在挑选比较，后来终于等到做太子妃的机会，却被郭策横插一脚。
“太傅前几日还差人来问将军何时回府，大约是想商议你们的婚期。”
卫裔搁下手中的筷子，似有不满道，“姐姐原该是皇后的命，可惜了。”
“这样的话以后不许再说，”卫夫人瞪他一眼，“同样的爹娘，你大哥就比你沉稳得多，像你这么大时他已经侍讲东宫，你呢，叫你去国子学你叫苦，给你寻个差事你也嫌累，整日里游手好闲不学无术，该找个人好好管管你才是。”
“娘说这话就偏心了，大哥擅长舞文弄墨，我喜好刀枪棍棒，我早就说要跟着父亲出征，是娘不愿意。”
“战场上刀枪无眼，伤着怎么办，你爹每次出征我都心惊胆颤，日日期盼他平安归来，他是个死心眼非要自己挣军功挣前程，有阳关道不走偏往那独木桥上挤，你以后不许再提上战场的事。”
眼见着卫夫人有些伤感生气，王峤急忙打圆场，“三弟随口说说罢了母亲不必当真，倒是我姑姑家有个极标致的可人儿，过了年就满十五了，满腹诗书温柔似水，最适合三弟这样不拘小格的性子。”
“裔儿的事我心里有数，你就别操这闲心了，服侍好你的夫君早些生个儿子才是你该做的事。”
王峤碰了个软钉子面上却还是笑嘻嘻，“多谢母亲教诲，过几天便是初一，不如让儿媳陪母亲去青霞山拜神，希望上神能保佑我早日有孕。”
听到拜神卫姮立刻来了兴致，“我也要跟娘一起去。”
“定了亲的姑娘抛头露面遭人笑话，你好好留在家里，不要想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大嫂陪我去就行了。”
卫夫人话里有话一下子戳中了卫姮的心思，她不敢多言假意喝汤低下头。
卫密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很久，没有一个人关心卫娴的处境，她在这里从来都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他还记得卫娴八岁那年被母亲罚跪，他半夜醒来发现下起了大雪，他偷偷起来去看卫娴，她像个雪人一样几乎冻僵，他不忍心将她抱回房间，拿了好几床被子捂着才让她暖和过来。那时卫娴醒了之后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哥哥你不该管我，母亲会生气。
卫密侧头轻声问卫裔，“你房里的菊香回来没有？”
卫裔摇头，“兴许有什么事耽搁了，她回不回来有什么关系。”
卫宁这时急冲冲地跑了进来，跪下禀告道，“夫人，方才郭令公府上来报，昨夜三公子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