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遥子从前只听人说过郭南相貌平平,却不知道是这样乖张暴戾的性子,师父还从未被人如此咄咄相逼过,他冷冷答道“有。”
“既然你说有,那卫娴嫁入我们府上时便是正常人了?”
尘遥子隐隐觉得她话里有话,便解释道,“她虽未中邪却患上了失心疯。”
郭南大喊道,“失心疯会趴在我三哥身上吸取他的阳气吗!”
尘遥子微微侧头,心想这黎筱年到底做了什么,他到郭文远房间的时候分明察觉到有两只恶灵的气味,他一直以为郭文远是被恶灵吓死的,现在看来好像还有其他事情发生。
“心虚了?不敢说话了?”郭南走到一侧的椅子上坐下,“若你早先给卫娴驱过邪,那害死我三哥的人就是卫娴,你们必须把她交出来,若你没给卫娴驱邪,那么纵容卫娴害人的就是你,你跟我回去领罪。”
黎筱年这时才明白郭南的来意是什么,她真是后悔不该吓郭文远更不该救他给他做人工呼吸,她脑子飞快转着想了个办法应对。
“郭文远不是我害死的,更不是尘遥子。”
屏风后陡然出现的声音让在场的人吓了一跳,接着黎筱年缓慢地爬了出来,尘遥子赶忙上前扶起她来到郭南面前。
郭南上下打量她一番道,“你就是卫娴?”
“是。”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三哥为什么会死?”
“他是被两个姑娘吓死的,一个说自己掉进了水井,一个被砍掉了双腿。”
郭南脸色一变,云奴在她耳边悄悄说,“难道是茗兰和竹韵?”
郭南记得茗兰和竹韵大约是三哥摔断腿之后先后死的,那段日子府里很是不安宁,有一个路过的道士看出他们府宅不安来做过法,后来便一切如常了,母亲还叫所有人不许再提她们的事。
她强装镇定道,“胡说八道,我们府里从没有这样的人。”
“是不是你心里清楚,你三哥做过什么你更清楚,善恶到头终有报,你三哥是自作孽不可活,别随意给别人安罪名,那两个姑娘现在还在你们府里游荡,郭小姐若是晚上睡不着可不要随意走动,万一碰到个姑娘只有半截身子,手里抱着自己的双腿…”黎筱年没有说完呵呵地笑了起来。
偏殿里回荡着黎筱年的笑声,突然她又不笑了,缓缓抬起一根手指指向郭南的身后,接着又装作很害怕的样子闭上眼大喊,“别过来别过来。”
黎筱年猛地睁开眼对着郭南道,“三公子,井水好凉,你来抱抱我。”
“三公子,从前你最喜欢我的细腰,可我的身子都被井水泡肿了。”
郭南越听越瘆得慌,不自觉地一步步后退。
“我好冷啊…”
黎筱年边说边偷偷掐了尘遥子一下,尘遥子立刻意会,他腾开一只手掏出一张符咒贴在了黎筱年的头上,接着将她稳稳地放在椅子上。
“卫小姐八字属阴,极易被恶灵附身,我先前虽给她驱过邪,但想来是在贵府又惹上了恶灵,如今恶灵一直跟在她身边,我和师父正在想办法彻底消除恶灵。”
灵虚子看了一场戏心里笑开了花,不过还是装作严肃地说,“老道已经想了许多办法,但每次将恶灵赶走不到半日恶灵便又会找来,好在青霞山有三清祖师爷镇着,这恶灵倒也不敢为非作歹,但郭小姐若执意要带走她,老道也不敢阻拦,这道符能让她一个时辰动惮不得,此刻是带走她最好的时机。”
“既然如此我便再等些日子,我会时时派人来看,”郭南已经退到了门口,“道长记得明日派人过来。”
说罢郭南带着云奴逃一般地离开了偏殿,等听不到她们的脚步声,黎筱年拽下了脸上的符纸,鄙夷地看向外面道,“这就是你们未来的皇后,我都替你们悲哀。”
灵虚子摇摇头,“世间俗事与青霞山无关。”
“我是怕她还会来找麻烦,道长会一直护着我吧?”黎筱年笑着看向灵虚子,她心里有些忐忑,郭南认定她是害死郭文远的凶手,万一他们顶不住压力把自己交给郭南,那她的下场肯定很惨。
灵虚子没有回答笑着走出了偏殿,黎筱年又看向尘遥子,“你们会护着我吧?”
尘遥子也没回答反问她的拐杖在哪儿,黎筱年正要说在后门,又改变了想法。
“不记得扔哪儿了,要不你背我回去吧?”黎筱年扯扯尘遥子的袖子,笑得十分谄媚,既然回不去就得想办法先活下去,势单力薄一定是不行的,这个时候自然要审时度势寻找靠山,必要的时候出卖点色相也是不得已为之。
谁知道尘遥子看穿了她的心思,想着她是躲在屏风后,就顺着屏风绕了过去,在后门发现了她的拐杖。
“我的胳膊还疼着呢,我不想再拄拐了。”
尘遥子将拐杖递给黎筱年,黎筱年不甘心地接过,心里暗骂真是不解风情不懂得怜香惜玉,活该单身一辈子。
“你不必担心自己的处境,灵吸石一日在你体内,师父就会护你一日。”
黎筱年一听又急了,“合着在你们眼里,我一个大活人还比不上一块石头?”
“昨夜你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郭小姐说你在吸食阳气,是不是你体内的恶灵?”
“我想吓吓郭文远就在自己脸上涂了血,你说好的要来找我可是却没来,我只能自力更生想办法找你了,没想到郭文远那么不中用吓得昏了过去,我怕他死了就给他做了急救,没想到郭夫人正好进来就误会了。”
“急救是什么?”
“就是…”黎筱年住了口,要是直接说人工呼吸会让尘遥子觉得自己太轻浮,“反正说了你也不懂,有时间我教你,不过我忽然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自从我来了这里,就再没听到恶灵的声音。”
黎筱年说完就后悔了,该不会灵吸石已经不在她体内了,那岂不是完了?
“你看你看,有些话就不能说,我刚还说没动静现在就又听到笑声了。”
尘遥子抿抿嘴,脸上是看透一切的表情,“你先回房,一会儿我把饭食给你送过去。”
尘遥子说罢也离开了,黎筱年一个人恨恨地朝客房走去,一路口吐莲花,一会儿骂刘智,一会儿骂血玉,一会儿又骂尘遥子,最后又骂了自己。
郭南一路逃命似的回到府里,却越想越气愤,她一时觉得自己被戏弄了,可茗兰和竹韵的事又不像是编出来的,而且青霞山的人跟卫娴非亲非故,没必要为了卫娴跟自己作对。
思来想去她只跟母亲说已经请了人来做道场,对卫娴的事只字未提。之后她又让云奴在府里挑个机灵点的下人,假意去青霞山拜师,看能不能查到些什么隐情,云奴也是个手脚快的人,第二日天没亮一个叫阿莫的小厮就去了青霞山。
黎筱年以前是个熬夜党,现在一到晚上什么事都没有,连护肤都省去了,她也不会琴棋书画不会女工绣活,于是除了睡觉便是睡觉,早上很早就醒了,她记得自己很久没有看过日出,清晨山上的风凉凉的,她走到后山顿时觉得心旷神怡。
好清新的风,好壮观的日出,好无聊的日子。
总要给自己找点什么事打发时间,黎筱年想着回了房,迎面撞上一个白白净净十分秀气的年轻人,手里正端着饭。
“尘遥子呢?”黎筱年以为他知道自己说谎,连饭都不给她送了。
“师兄带着几位师弟去了武郡公府上,师兄走时让我这几日来给姑娘送饭。”
原来如此,黎筱年心情好了些,“你叫什么,你多大了?”
“我叫简良,今年十四。”
才十四,黎筱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长相搁在学校里肯定很受老师待见,一看就是乖孩子。
“你就是简良,尘遥子说我的拐杖就是你做的,没想到你年纪这么小。”
简良笑笑把饭食送入房间搁下,“我通常都在练功场,姑娘若有事去练功场找我便是。”
“你先别走,正好找你有事。”黎筱年走进房间招呼他过来,让他看自己取下的发簪首饰。
黎筱年拿走两只发簪留着备用,指着其他东西对简良说,“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些东西卖掉,我想要一些棉布,现在有棉布吗?绸缎也行,总之要软软的那种。”
简良点头,“姑娘的首饰就留着吧,咱们青霞山吃穿用度还是不愁的,待我回禀了师父,下山给姑娘买些就是了。”
“我在这里白吃白住就算了,伸手要东西多不好意思。”
“不妨事,姑娘先用饭吧。”简良客客气气地说罢便走了。
黎筱年心里乐开了花,这青霞山还挺富裕,看来自己要抱紧这个大腿,一来保命二来生活,她高高兴兴吃完饭走到镜前坐下。
看着这张依旧陌生的脸,该说不说年轻的皮肤就是不一样,她拆掉有些毛躁的发髻,及腰的头发散了下来。她模仿着从前看过的视频,用一根发簪把头发盘了起来。
黎筱年满意地站了起来,突然胸口一阵剧痛,她伏在桌上用力按着心脏的位置,脑子里竟响起了母亲的哭喊声,她疼得满身大汗四肢酸软,许久之后才分辨出声音是从镜子里传来的。
镜子里不是卫娴的脸,而是躺着病床上的黎筱年,医生正在给她电击,爸爸抱着站立不稳的妈妈紧紧地贴在病房外。
“爸爸妈妈,别放弃我,救救我。”黎筱年呢喃着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