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幸提前跟供货商打了招呼,让他给收了一批海鲜,这会儿已经送来了,都用水养在罐子里。
一条活力十足的凶悍大鱼,半缸闭口的花纹大蛤蜊,还有些用冰块镇着的虾蟹——春猎祭祀后,天气转暖了许多,贵价的生鲜都得用冰来保持鲜美。
她早发现,不管是凌朝凌寻凌念,还是他那一众同辈的兄弟,对美食都有点特殊的偏好。
可能‘馋猫’这个词汇的来历也不是那么没有道理。
余幸在厨房里配调料,计算着分量和菜单。
斯柳在边上看着,突然道:“不然我去趟主宅,把菜单偷出来?”
她当然知道老板对晚上的饭菜非常重视,只是她早年便跟随凌朝出府居住,这些年里鲜少回到主宅,对于那边的口味的确是不怎么了解。
余幸摇头笑道:“没关系,口味这方面,我还是有自信的...只是不知道他们这次要来多少人?”
斯柳想了想:“我那天出来的时候,遇见殿下的两位堂兄,他们说到时也会过来,还会多叫一些帮手。他们平日里跟殿下关系好,肯定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余幸:“那就按人多的算,把最好最大的那个包间留出来。”
菜单很快定好,肉食占比的分量自不必说,主菜也大都用海鲜水货来做,另外又让人收拾了一只羊羔,先用特质的调料腌制了,待到下午时候,再用炭火慢慢煨烤了,至少要三个钟头网上,才能端上桌去。
还要安排两道炸物加一道冬瓜虾仁加鱼肉丸子的汤,至于搭配的青菜凉菜,只做个点缀使用,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另外还得多加份甜点,那就蒸个奶酪南瓜或者坚果糖糕?
除此之外还要多预备一些菜,毕竟这些人的胃口都大。
余幸在心里默默盘算着,很快拟定了菜单。
她不是什么大厨出身,以前也是只会做一些家常吃食,只是因为这个世界里,美食似乎格外匮乏,才被衬托的像‘神厨’。
日头逐渐西斜,天色渐渐暗下来,凤凰街上变得尤其热闹。
但大花快餐没有营业,正门店门紧闭,余幸带着斯柳斯杨站在院口,焦灼又紧张的等待着。
大约过了小半个钟头,两辆马车从转入巷子,每辆车都是由两匹黑色马匹拉着,车帘和车身装饰都是暗色,虽然低调,但依旧看得出庄严贵气。
头先一辆马车率先停稳,赶车的小伙安置好踩凳,先出来一个管家模样的老者,他毕恭毕敬的掀开帘子,车里坐着一个身着黑色衣衫的人。
想来便是凌氏一族的老家主。
老家主并不用别人搀扶,自己利索的下了马车。
他的身量瘦且高,头发花白双目锐利,嘴角抿着颇有股威严之意,看上去不太好说话。
至于后面那辆马车,除了赶车的家仆,车里陆续钻出来很多人——四个,五个,六个,七个,八个...都是凌朝旁支的兄弟,有不少见过的,都来店里吃过饭。
但这么小的车厢里竟然能挤得下这么多人,猫果然是液体动物。
余幸堆了满脸笑意,赶忙上前迎接:“天黑路远,劳烦家主一路奔波。”
凌氏家主看上去心情不太愉悦,只用略带锐意的目光看过来。
她便很识趣的不在这个时候去触霉头,只堆着笑将人引领进了包间。
人一落座,伙计便开始上菜,一道道的佳肴被端上桌子。
带着炭火架子一同上桌的新鲜炙烤出炉的羊羔,被热油浇出香气的整条大鱼,刚从炉火上下来的海鲜砂锅煲还在咕嘟咕嘟的沸腾着...霸道的饭香气骤然充斥了整个房间。
在场的众人都不约而同的咽了咽口水。
老家主看向余幸,眼神沉沉,但最终没说什么,只从鼻孔里出气的哼了一声。
余幸知道他的意思——无非是觉得她装模作样,竟然沉得住气不说正事。
余幸也装傻,只是笑:“家主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略备薄酒,不成敬意,还望大家吃的顺心高兴就好。”
吃人的嘴软。
只要让这位老家主的态度有一点缓和商量的空间,那自己这番努力就不算白费。
凌氏家主动了第一筷,众人也都急吼吼的开吃。
这个形容词一点也没夸张,毕竟这些人都是见识过余幸的手艺,又守着这一桌子精心准备的美食,真是生怕落在别人后头,少吃进嘴里一丁点儿。
老家主很嫌弃的看向自家小辈,明明都是高等身份的贵族出身,吃起东西来仿佛是饿了八百年一样,就差扔了筷子上手抓了。
但话说回来,这菜的口味也确实不差,回想刚刚入口的浇汁海鲜,味道鲜美齿颊留香,着实是十分味美。
老家主刚想再夹上一筷子,却发现盘子已经空了大半,只剩一点盘底。
正在老家主犹豫的时候,下一秒,身旁的凌念利索抄起盘子,将那点汤汁全浇在面前的米饭上,嘴里还絮絮叨叨念着‘别浪费了’一类的话语。
“......”
于是一巴掌拍在凌念脑瓜上。
凌念捂着脑袋,不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对,委屈巴巴。
但也不敢丝毫反驳——毕竟他今天还有任务在身,要帮着凌朝说话的,因此更不敢得罪家主,只把悲愤化作饭量,满扒一大口。
至于桌上的其他菜,也都是差不多的待遇,这些人吃相优雅,进食速度却一点不慢,而且饭量比寻常人要大上许多,好在余幸提早预料到了这一点,准备了充足的食材。
空盘子被撤走,马上便有新花样的菜补起来,一众猫猫头几乎没时间抬眼,都在埋头苦吃。
余幸偷瞄老家主,见他混在一众年轻人里,进食的速度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酒足饭饱之后,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两个钟头,大部分人都撑的目光涣散,瘫倒在椅子上——这大约是猫科动物的通病,吃饱了就犯困,迷迷瞪瞪的。
唯有老家主还保持着威仪之姿,他目光扫视过众人,其他猫猫头不由得背后一凉,连忙规矩坐好。
余幸也适时让人撤下桌上餐盘,转而换了些热茶和茶点来,又点上一支味道清雅的香。
闲杂人等全都离开,房门关上,进入谈正事的环节。
余幸深吸一口气:“家主,您是见过大世面有大智慧的人,我要跟您弯弯绕绕,无异于班门弄斧,咱们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凌朝的事情...我要负一半的责任,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说这些话都没有意义,今天请您来,是想要共同跟您商讨,如何把事情解决。”
老家主冷哼:“一码归一码,凌朝顽劣任性,闯下这番祸事全因他自己冲动无度,不知天高地厚,怪不到别人头上。”
到底是自家的崽子,也清楚凌朝的脾性——他待要做什么事,别人说了不算。
余幸没料到这位老家主脾性竟然如此通透,但还是忍不住道:“老家主,不知凌朝如何了?”
凌念在一旁抢道:“惨的很,挨了二十鞭子,一身皮毛都抽秃了!”
老家主怒目:“怎么,要你来说吗?还是你想替他挨鞭子?”
凌念立刻缩着脖子,不敢吱声了。
“凌朝受罚是他应得的。”
老家主沉声道:“我凌氏一族延续千年,秘密从不为外人所知。今日你若以此作为要挟,我必然会采取一些非比寻常的手段。”
“这话说的。”
余幸连连摆手:“我没有半点这样的意思。只是事情必然已经发生了,我先前也给您递过信,您应该知晓我并无恶意,真的只是想解决问题。”
“况且,以凌朝的性子,您真的忍心把他拘在家里,让他永远都不能出门么?这对他来说太残忍了。”
老家主又何尝不知——凌朝从来不是安稳的性子,从小时候起,便是一众猫崽子里最闹腾的,爱跑爱跳爱掐架,整日里没个安分时候。
如果任由事件发酵下去,那等待凌朝的也就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
要么永远闭门不出,要么远离桾都,永远不再回来。
并不是他不爱惜自家晚辈,但当日的目击者过多,除却民众之外,王城之内也有不少人看见,这些日子明里暗里旁敲侧击,都想打探一二。
虽说凌氏一族自古以来便诩血脉优越地位尊崇,但毕竟不是避世不出,总得承受这样那样的眼光,许多世家也早就眼红已久,正差个什么由头能扳倒凌氏。
他不能弃家族于不顾,也不能让凌氏一族断送在自己手里。
老家主眸光微动:“你真的有办法?”
余幸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微笑的起身:“请您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