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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天人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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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峰山的清晨分外荒凉,一轮红日涌出水天相接处,光秃秃的山顶顿成朦朦红色剪影,连绵不断的各式军帐、幡旗、矛戈结成的壮阔行营。悠扬沉重的号角伴着萧萧马鸣此起彼伏,为了争夺整个关内,两边势均力敌的人马展开了争夺。

就在七天以前,占据整个北方以燕京为首都的大苏国军队在陈松陵的率领下在齐鲁大地和燕赵大地交界处的象峰山,和占据整个南方的大闵国军队展开决战,以大苏国的大获全胜而告终。

这座位于齐鲁大地和燕赵大地交界处的象峰山,据传说是燕国的古兵营,相传那个时代,有很多将军在这里的惨烈结局,但是现在也无从考证。象峰山的奇特之处在于岩石构成,怪石嶙峻,险峻陡峭。山侧多为高达数丈的悬崖削壁,形势险峻。

这是大苏国和大闵国最后一役。这一战,战出了生离死别,战出了天人永隔,战出了人世间最大的悲剧!

山上夜色苍茫,起伏的岗峦,蜿蜒的沟壑,密密层层粗大挺拔的林莽,都浸泡在这浓浓的夜色之中,显得雄浑深沉而又神秘莫测。一弯新月斜挂在天幕上,陪伴着它的,是薄薄的云层间偶或露出来的稀稀拉拉的残星,就像老天爷那苍老的面颊上点点滴滴的泪光在闪烁,从大山的深处,传来子夜风吹奏的一一阵阵林涛,时缓时急,时高时低地鸣鸣鸣响。像是一群垂危的病人发出的不规律的剧嘴,又像是许多老妇人在鸣咽啜泣,让人听得心里发碜。

拂晓将至,被困在山洞中已经好几天了,张灵芝的人马始终无法突围出去,困在这里,水粮早已告罄,象峰山其实并不完全缺水,平时山上有泉眼,山间还有一个池塘,可是老天似乎故意与张灵芝作对,这一年夏季的干旱,居然在象峰山提前降临,现在直骄阳似火,失去了雨水的滋润,山上的泉眼干枯,而唯一的池塘,也被陈松陵的军队夺取,死死守住不放。

为了夺回这池救命的水源,张灵芝的人马织了二十多次突围和敌军拼死争夺,士兵的血水染红了一池清澈的山泉,在不惜代价坚决阻击的陈松陵军队面前,张灵芝的人马只有舔着干裂的嘴唇,望池兴叹。北地的烈日和浓重风砂硝烟炙烤,除了唇绽肤裂之外,饥渴的使人难受。

在象峰山的山洞里,张灵芝还是召集众将会议,很多将士都是她亡夫高远的人,自从高远一年前和大苏国的交战中阵亡以来,就由张灵芝继续带领高家军征战四方。

张灵芝道:“陈松陵的军队围攻这里,我们又断粮了,如果援军还不来的话,真正弹尽粮绝了。”

她的部将杨战说到:“我们惟一指望的是李千和黄涛了,他们发动攻势,那样可以吸引陈松陵回援。”

张灵芝说:“别指望了,黄涛已南返金陵,路过这里也没有来助我们。”

陈正发牢骚地道:“现在大家都忙着打自己的地盘了。”

魏俊杰说:“从前太上皇执在的时候,谁也没有地盘,哪用哪到。”

张灵芝说:“说这些已没有用了,我们为突围,尽最后的努力吧。

众将道:“胜败在此一举了。”

象峰山上的大苏国军队,此时这时踌躇满志,谋士苏雨来到陈松陵的营帐:“大闵国的三股兵力来援助,一定要截住,只要攻下这里,大闵国的京城就失去了门口,屏障就被拆除了。”

苏雨道:“昨天魏俊杰以大队为掩护,派人运粮,被我们阻截,一粒米也没运进去。”

“好,”陈松陵道,“饿也要饿死象峰山的高家军。”

果然,上天并未眷顾这个美丽的孀妇,三天以后,大闵国的将士已经个个饿得站不起来,满面菜色。

而现在陈松陵的大军即将蜂拥而至,张灵芝开始交代后事,她写下了一封绝命书,交给自己的副将杨战,跟随她征战多年的杨战跪在地上,“夫人,一定要这样吗,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们要不再想想办法?”

“杨战,趁现在来得及,你赶快走,我腿上有伤,想走也走不了。”说话的正是大闵国将军高远的遗孀张灵芝。大闵国高远将军已经在一年前和大苏国的战争中阵亡,仅仅是一年后,他的遗孀也要步他的后尘了。

杨战无法,只得站起身来,冲了出去,山洞里受伤的大闵国将士已经系数自尽,其余的人张灵芝让他们自己做出选择,剩下的各自逃命去了,她看着杨战远去的背影,没有任何犹豫,拔剑自刎。

山洞外,杀声震天,奋力突围的杨战,听到号角声,猛然一抬头。只见山脊上,大苏国的号兵吹着号角现身。紧接着,战鼓齐鸣。鼓兵打着鼓,跟着现身。接着,山脊上,无数的敌国士兵现身,一字排开,军容壮大。

陈松陵的手一挥,敌军就从山脊上呼喊着,直冲而下。

“冲呀……杀呀……冲呀……”

无数敌军,冲上山区,陈松陵一路厮杀过去,后面带着一队精锐马队。杨战顾不得这是不是陷阱了,只能奋不顾身,好在老天保佑,他终于突围成功。

最终陈松陵大获全胜,他的士兵冲进山洞,只见地上躺着一个美丽的女子,安详的躺着,“启禀将军,这就是高远的遗孀,张灵芝。”

陈松陵走进一看,这个见惯了战场上生与死的铁血将军,看着这个替夫出征的美丽女子,仍然非常震撼,一种说不出的感情涌上心头,当即下令厚葬了她,剩下的人马都被俘了。

此刻金陵高将军府上一片哭泣声,年纪轻轻的高远夫妇就这样双双撒手人寰了,高远曾经为大闵国立下汗马功劳,却在一年前北上和大苏国的交手中,中了埋伏被乱箭射死,他死后,由他的遗孀张灵芝继承事业,继续四方征战,但是谁也没想到,张灵芝如今也为国捐躯了。

张灵芝躺着,她心想,我这是怎么了,已经死了吗,还是正一步步走向死亡呢。她什么意识都没有,唯一还占据着她心思的,是父母和两个孩子——柚青,柚兰!她答应过孩子们,她一定会活着回去,回去告诉孩子们,她不会离开他们,孩子们已经失去了父亲,不能再失去这个母亲了。如果她即将死去,她的灵魂也要飞回他们的身边去!

这唯一的念想,强烈的控制着她的灵魂,她觉得自己会飞,她可以摆脱那个遍体鳞伤的身体,她要飞回高府,飞到父亲,柚青,柚兰身边去……

她确实飞了起来,她的身体像一片羽毛,比羽毛还轻,随着风,飘过了象峰山,飘过了千山万水,飘到了金陵,飘到了熟悉的家,再飘进了她熟悉无比的屋子。爹,娘,柚青,柚兰,我回来了!然后,眼前发生的一切,让她震惊了,为什么家里一片愁云惨雾?

她看到了父亲和继母,柚青,柚兰,两个兄弟,所有人都哭成一团。父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为什么发生这样的事,上天对我们高家张家是不是太残忍了些?灵芝……她是我的命根子呀!她是这个家的重心呀,她走了,要孩子们怎么办?我老了,无所谓了,跟着去了!但是,孩子们还小,已经没有了父亲,他们需要母亲,需要灵芝陪着他们长大……”

只见父亲拿着高远的灵牌,不断的哭泣着......

张灵芝震惊的看着,什么?难道她已经死了?为什么会这样?她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看到这样悲惨的场景,她的“心”,如果灵魂也有“心”的话,这颗心跟着碎了。她知道自己这样“飘”回家,有些不寻常。

隐隐约约的明白,大概自己已经死。现在的她,只是“灵魂”而已!她踉跄的走到房间正中,看看了无生气的父亲,看看哭成一团的家人,情急之下,顾不得自己究竟是人是鬼,只想安慰每一个人,她上前急促的说:“你们不要这么伤心,好吗?我不是好好的吗,你们看看我!爹娘,柚青,柚兰不要哭!”

没有任何人看到她,也没有人注意她,房里依旧愁云惨雾。

张灵芝看着这一切,越听越伤心。忍不住喊:“爹,娘,柚青,柚兰!你们看看我啊!”

她就情急的去拥抱父母,谁知,竟扑了一个空,自己的身子,穿过父母的身体,甩到后面去了。

她大惊之下,这才真正了解,她已经死了。顿时,她踉跄着往后退,她不知道,一个“灵魂”还有什么用?她镇定下来,凄凄惨惨的看着父母,看着自己的孩子。

张灵芝一面喊,一面激动去拥抱自己的两个孩子,可是哪里能抱得住。她傻傻的站在那儿,整个人都惊怔着。“我死了吗,她们都感觉不到我,我要怎么办?”她忽然明白,她的生命已经终结在了齐鲁大地的象峰山上,现在回到这个家的,不过是她的灵魂而已。

一家人,哭声震天,真是惨绝人寰。

她看到自己的陪嫁丫鬟百音宽慰着两个老人,随即跑到百音身边,“百音,是我,我是灵芝啊,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可惜无人回答她。

张灵芝看着这一切,拼命呼喊着:“我不走……我不走这么多人爱我,牵挂我,需要我……我没有理由离开!我不走……爹,娘,柚青,柚兰,不要恨我……不要恨我……”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身子,被一个巨大的力量拉扯着,她身不由己的飞出了那间房间,看不到她的父母,她的孩子,她的兄弟姐妹……她大急,喊着:“爹,娘……我在这里……我还活着……你们看看我,我不要离开你们……爹,娘……柚青,柚兰。”

张灵芝断断续续的喊着,感到自己像是从云端往下掉,一直往下滑落……不知道滑落了多久,她到了一间完全陌生的房间里,坠落到一堆绫罗锦缎的床上,坠落到一个残破的躯壳里去了。

燕京——兵部尚书府此时却是全府上下手忙脚乱,李大人的掌上明珠梦君此时已经连续昏迷多天,眼看大婚在即,她却一直昏迷不醒。

张灵芝的灵魂,正在缥缥缈缈,找寻着回家的路。躺在这儿的她,完全没有知觉,没有意识,昏迷不醒。药水灌进去,全部从嘴角溢出来。

“大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女儿究竟要昏迷到什么时候,如果她不能醒来,皇上怪罪下来,我看你们有几个脑袋。”李云山此时急火攻心的朝这些大夫们发火。

“大人勿怪,小姐已经昏迷多时,恐怕是,恐怕是,大夫们此时吓得瑟瑟发抖。”

“是什么,但说无妨。”

“小姐怕是不中用了。”

“混账东西,敢说我女儿不行了,滚,马上滚。”李云山怒不可和的骂道。

几个大夫们连爬带滚的退了出去。

“老爷息怒,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李云山的正妻刘珍珠劝慰道。

走吧,我们出去吧,让女儿好生歇息着。在夫人的劝说下,李云山和刘珍珠离开了女儿的卧房。

李云山作为大闵国的兵部尚书,和正妻刘珍珠共养育了两名子女,长子李剑宵,也是一员悍将,正驻扎在盛京,次女李梦君是这对夫妇的掌上明珠。

这些时日李梦君生病,李府的人已经快马加鞭将消息传到盛京,希望李剑宵尽快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灵芝慢慢睁开了眼睛,醒来的时候,再醒来,睁眼一瞬,吓怔一刻。

——榻边樱花,名家泼墨,屋内奇珍,檀木桌椅。

最重要的是这张床不是她的,这床很是华美宽大,透明的纱在屋中轻晃,增加了朦胧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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