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从震荡混乱的时空中剥离,仿佛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裹挟着离开,血水、暴雨、丧尸……眼前的世界在飞速远离,这场套娃了多个世界的任务终于宣告完成。
几人眼前一花,等再落地就发现自己已经出现在了十方城的任务传送点。时空穿梭的时间已经太久了,副作用显现,几人手软脚软,传送后跌成一团。
很狼狈,但幸好他们的队伍没有减员。
谁也说不清楚他们到底是怎么出来的,只记得当时天上电闪雷鸣,底下大雨滂沱,似乎在酝酿着一场新的灾难。
相柳带着禹成泽离开后,诡异的天象又持续了很久。
原本泛白的天色重新被暮色遮掩,只有最开始认出相柳的那个老教授一直在念叨着,
“凶兽出,天象异,天降大雨,凶兽出世……”
只不过此时没有人再有心思担忧突然出现的凶兽,因为这场雨越下越大,根本没有要停下的趋势。
如同从九天之上落下的雨水冲刷着土地上的一切痕迹,似乎要将这座城市整个倾覆,他们毫不怀疑,如果让雨就这样下下去,不出半日,整座城市就会被淹成一片汪洋泽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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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所有的丧尸都在暴怒的凶兽摧枯拉朽的破坏之下被碾碎,相柳不管不顾的冲出去,转眼就消失在雨幕之中。
毫无征兆降下的暴雨没有半点要停下的意思,雨水的冲刷下,这座城市简直汇成了一片汪洋血海。
相柳不知道自己要带着禹成泽去哪里,不知道自己的怒火要到何处去发泄,也不知道此时酸胀的心痛要如何排解,他只是漫无目的的在这座城市里乱撞,茫然的想向什么人索要一个答案。
他有点后悔在漫长的年岁里没有上山下海积累一些能解毒的鸟兽虫鱼,或者远去蓬莱仙岛讨几副延年益寿的灵药仙方,所以才会在此时束手无策。
这里与他原本生存的世界相差太多了,至今为止他仍在适应当中,相柳慢慢垂下眸子,大荒远走,古神遁世,须臾已是千年之外,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不擅长治病救人的,一身蛇皮蛇骨好像也不能入药解毒,最后病急乱投医,他甚至问已经完全听不懂自己说话的禹成泽,
“以毒攻毒,我也咬你一口行不行?”
他的爱人没有回答,只是睁着一双苍白的眼睛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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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电劈裂天穹,白紫色的电光将这片人间炼狱照映得惨白,眼前闪过刺眼的炫光,是熟悉的时空之门带来的眩晕失重感,天旋地转过后,他们一起跌落到地上。
这是哪里?
相柳吃力的睁开眼睛,却发现明显已经换了一番天地,眼前不再是无边无际的血色,也不再有狰狞发狂的丧尸,他们好像已经离开了那个变异的丧尸世界。
他翻过身来看着头顶的天空——好像也不能称作是真正的天空,只是一片暗沉的灰色,像是被乌云一直遮着,看着就叫人心里不太痛快。
入眼是高耸的钢铁大楼,有什么东西在高空不断穿梭,双层玻璃偶尔闪过一瞬间刺眼的白光。
好像有人在叫他。
这声音很熟悉,禹成泽没有变成丧尸前也有这样温柔的声音,虽然他温柔的时候其实并不多。
相柳微微眯起眼睛,觉得自己好像出现了幻觉,不然为什么禹成泽好好的站在他面前?
是微笑着的,脸上身上都干干净净,没有沾染丝毫血迹,也没有变异后那些骇人的痕迹。
“相柳,起来了。”
这个声音是禹成泽没错,于是让这一切越发显得像是一个梦。
相柳抬手虚虚触碰他的眉眼,生怕稍一用力,眼前的幻象就会像泡沫一样破碎。
难道我们都死了吗?
算了,反正他本来就该在和大禹的决战中死掉,现在多赚了几个月,还换了一个男朋友。
虽然他们相处的时间很短,短得像他的一场梦一样,最后还一起死了,但好像也不算亏。
“相柳?”
这个他幻想中的禹成泽,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我没在发呆,相柳想,
只不过我是在做梦罢了。
温热的手掌抚上了他的侧脸,相柳已经被地上的传送机器冰透了,这温度对比鲜明,热意从这一点立刻涌遍全身,也让他不可控制的颤抖起来。
死人应该是没有体温的吧?
但是为什么他在面前的这个禹成泽身上感受到了,现在的幻想这么逼真吗?
侥幸,通常是弱小的人类经常会抱有的一种心理。
相柳想,像我们凶兽啊,我们一向只相信实力的高下,强就是强,弱就是弱,强者吞并弱者,弱者臣服强者,从来不该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但是相柳现在想像个普通人类一样,也相信一下自己的侥幸。
他伸出手来,慢慢的,慢慢的,像怕惊动了什么一样,握住了这双幻想中的手。
什么都没有发生,天空仍然是灰色的,禹成泽也依旧在他面前,眼前的幻想并没有破碎。
相柳眼睛酸涩,感觉眼前的世界逐渐变得扭曲朦胧,下一秒他被一股大力拉扯着眼前一花,跌入一个怀抱。
他好像没有做梦,也不是侥幸,
禹成泽真的没有死。
“太好了,我们都没死!”
还有什么是比死而复生更令人高兴的呢?
相柳现在是一只已经丢掉了矜持的凶兽,不怕被别人看见,也不想再说什么,只想这样一直抱着禹成泽,确认他的存在。
背后有一只手在轻轻抚摸他的脊背,相柳扑在他怀里,双臂将面前的人紧紧缠绕。
其实还是有点想先爬起来把禹成泽骂一顿的,但最终还是没舍得,他贪恋这个怀抱的温暖。
但是算了,禹成泽活着,那就够了。
相柳不知道他们拥抱了多久,禹成泽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只是把他抱在怀里,声音温柔,动作温柔,一遍又一遍的轻轻哄着他。
直到站在一旁的艾维斯终于忍不住了,
“差不多就行了吧我说二位,你们打算在这儿一直抱到地老天荒吗?”
相柳:!!!
救命!
怎么有人?
丢人先藏脸,他的第一反应其实是像乌龟缩回壳里一样,想先缩回禹成泽怀里躲躲,没什么用的默契再一次发挥了作用,禹成泽十分配合的张开怀抱。
相柳听见头顶传来一声低笑,脸慢慢涨红了。
他缓了一会儿,慢吞吞的从禹成泽怀里爬起来,一副刚刚才反应过来的样子,有点不好意思,
“啊,你们也在啊……”
艾维斯:“……”
他们不在,站着的只是一排电灯泡罢了。
离开那个丧尸世界后几人仍旧心有余悸,反应过来后几乎是立刻拖着疲惫的身体爬了起来。
他们不知道禹成泽最后情况如何,也不知道相柳把禹成泽带去了哪里,最后有没有在时空交错中被传送出来。
任务世界混乱一片,发生的一切都令人措不及防,似乎那场惨痛的拼杀只是一场幻觉。
如他们所希望的,禹成泽仍旧是那副让人安心的样子站在那里,只不过被相柳搂得太紧了,似乎腾不出注意来关心被他遗忘的队友们。
相柳藏着头看不出哭没哭,几个人站成一排,个顶个的眼眶通红,这下谁也没办法笑话别人了。
只是在任务世界里因为禹成泽受伤所萌生的悲伤情绪,早已经被出来后的视觉冲击冲淡,现在再让他们围着禹成泽哭,也哭不出来了。
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必表现的这样明显,自认为唯一知情人的艾维斯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我说这位亲爱的朋友,我理解你激动的心情,但好歹是生死关头走了一遭,也稍微给我们一点向老大抒发感情的机会。”
相柳脸颊发烫,赶紧把禹成泽推了出去,
“还给你还给你,你们抒发……”
艾维斯:“……”
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老大你没事吧,没事就好……”
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气温突然降低了挺多,艾维斯还没抒发完,抬头只看见禹成泽垂着眼睛,把指骨捏出了一声轻响。
来者不善,艾维斯当即一巴掌呼住了自己的嘴,壮着胆子给他们见色忘义的老大原地转身,
“老大您请回,我抒发完了。”
好嘛,嫌他搅了好事就直说。
相柳抱着禹成泽的一条胳膊,整个人几乎都要挂在他身上了,一半为了转移话题,一半是真心的,笑眼弯弯,
“我饿了,咱们去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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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已经出来了,也没必要再去深究是怎么从那个丧尸世界脱离的,几人互相搀扶着离开时空传送点。
饿归饿,该做的任务仍然还是要完成,其他人摊平在外面的等候区,有气无力的挥挥手,示意禹成泽赶紧去,毕竟在场的人中,只有他看起来精力还好。
相柳黏在禹成泽身上,经过了在丧尸世界的惊险,他只想寸步不离的跟着禹成泽,以确保不会再发生任何他所不能接受的意外。
于是两人一起去军方的平台上传任务处理进度,顺便又给鬼新娘那个世界报了一下错,提醒军方派人去修复时空裂缝。
等待任务世界模拟的过程中,相柳无聊的把玩禹成泽的手指,翻来覆去的检查他的双手,生怕在上面发现任何一点危险的痕迹,尤其是牙印。
一个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Alessio?”
“阿莱西奥真的是你!”
这是个有些上了年纪的声音,但禹成泽好像完全没有尊老的概念,听见有人叫他,不仅没有回头,甚至不顾机器上还没有模拟完成,拔了ID卡转身便走。
“Alessio!请等一下,阿莱西奥我有话要跟你说!”
禹成泽好像完全没听见背后的声音,拉着相柳越走越快。
“……阿莱西奥!”
他们被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拦住了去路,禹成泽被迫停下来,却连头也没回,
“那是谁?”
面前的人沉默了一下,满头银发的大校似乎是用尽了自己所有的涵养,
“禹队长,我们希望你能重新回到基地,你也知道,恢复本原世界的进程已经过半,任务越来越危险,军方需要更多有能力的守护者。”
他看着禹成泽,眼中情感饱满,几乎要滴出泪来,
“而你,曾经是,且直到现在一直是我们评估认为的最合适人选,你代表着全人类的希望,我们需要你,人类的未来也需要你。”
这话说的实在是太言过其实了,“希望”、“未来”多么沉重的两个词啊,将世界恢复的一切重任都强行压托在一个虚无缥缈的信仰上,甚至为之不惜付出一切代价,罔顾同样作出牺牲的其他人的努力,这种沉重的“希望”他承受不来。
禹成泽终于转过身来,
“还是不要给我戴这种高帽子了,我只不过是众多为了生计成为守护者的普通人中的一员,出任务是为了高昂的报酬。”
他垂着头笑起来,笑容随意而散漫,说出的话却毫不客气,甚至称得上刻薄,
“我没什么信仰,也不敢肩负什么使命,凌大校有什么话还请直言。”
“你的品行如何我清楚,何必这么说呢?”
凌逸已经是满头银发,多年的阅历让他好像完全没被禹成泽怠慢的态度激怒,像一位敦厚长者般仍旧婉言劝道,
“军方培养了你二十多年,就算观念上有分歧,也有情分在,你要多少报酬,或者有什么要求,把你的一整支队伍都编进军方也可以,只要你愿意回来继续带队,所有要求我们都会尽力满足。”
禹成泽几乎想要冷笑,军方打的主意不错,朔月的队伍积分高居北区榜首,划进军队还说不清到底是谁吃亏。
失望的次数多了也就无所谓再多一次,他轻轻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
“那就没必要再谈了。”
话已经说成了这样,禹成泽抗拒的态度仍旧明显,也确实没什么可以再谈的了,凌逸就坡下驴,直接切入主题,
“玛雅预言,你和王超是唯二去过那个世界的,我们需要有人带队再去一次,报酬方面没问题,你尽管提。”
虽然看起来脾气很好,但可能因为常年为了政事烦忧,这个被禹成泽叫做凌大校的人,眉心有一道深邃的刻痕。
全程状况外的相柳在两人之间左看右看,不合时宜的想,如果禹成泽也继续皱眉的话,老了估计也会有这样的一道痕迹。
禹成泽面容不耐,眉心的纹刻的更深,
“我说过了,那里很危险,以目前军方的能力,去了就是送死。”
他脸侧的肌肉咬紧,声音沉下去,
“我不想看到更多人的血肉填进去了,那里埋葬了多少人,你们比我更清楚。”
“Alessio,”
禹成泽将这几个字母在唇齿间品评一番,念出了一种独特的自嘲韵味,
“阿莱西奥不止有一个,所有被军方培养的守护者都叫阿莱西奥,所有人都可能是阿莱西奥,但我不是了,永远都不会是了。”
他拉起相柳,
“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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