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里买回来的报纸上着重点明了经济开放的观点,除了国营大厂还在运作,慢慢新起不少的小厂子,加上政策带动开始向着个体经济转动,一时之间如雨后春笋冒出头并拉动着周边的经济,让刚解放的国家褪去沉沉暮气显露出朝气蓬勃来。
就是这么一股朝气令极小的一部分人蜂拥而至,这些人当中无一不是有眼界有胆识的。
南北走货时间短利润高,相伴着危险极高,遥远的路途很容易遇到一些不怀好意的人,加上要小心被查能干这一行的人更要心细会点手脚功夫。
也因为路途艰难两边的东西调换卖出去,利润相当地惊人,凡是有点狠劲的不少人走这一行。
天彻底亮起,院外的许军已经忙开了。
阳光从小方窗照进去,映着许安有些红润的脸颊压在许世卿的胸膛上,整个人趴在上面闭着眼睛睡得香甜。
屋外响起许军的敲门声,许世卿起身后连带着把人抱起来,看着许安张着小嘴打呵欠,从微圆的眼角沁出湿意,整个人还是迷迷糊糊的。
昨夜许安和许世卿谈了一宿的话,七八十年代处处是机遇,哪怕七十年代过去掀起了一波小浪潮,只要有足够的本事和胆识同样能发家致富。其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土地,地能盖楼,楼能卖能出租,回拢的资金能发展其他实业,九十年代末开始掀起互联网热潮后高速发展,一直到后面走向科技……
而他们现在,正好身处诸多机遇的八十年代。
等许世卿带着许安洗漱完坐到堂屋,桌上已经放着盛好的肉米粥。
许安迈着短腿爬上凳子,闻着肉糜的浓香吸了吸鼻子:“好香。”
山老头和许军也都坐下了,煮得软烂的肉糜和米粥融得分不开,山老头往里头加了能够下食的药材,带着淡淡的药香味很滋补。
除了许安,山老头和许军也被养得润了一圈,最显眼的就是枯黄的脸色都多了红润,看得外人一阵艳羡不已。
隔壁家的时常能闻到他们家的肉香味,要说不羡慕那是假的,他们村里不算穷得饿死人,那也没有好到哪去,就说村头那边起了砖屋又让自家在城里的亲戚弄来一台黑白电视,条件顶顶好的也没有奢侈到顿顿肉,光是闻着就馋死人。
整个村子里都传遍了,安娃子捡了个有钱人回来,还是个菩萨心肠呢。
许世卿坐到许安身边,他乌长的头发剪短至鬓角,额前的碎发往后露出两分锋锐的眉骨,神情温淡让他看起来斯文又儒雅。
坐定后,拿起粥碗喂了许安两口。
这段时间许安一直被许世卿教导着,每天被勒令写一个小时的毛笔字,平时还要跟着练拳脚功夫,不仅吃饭要喂他,到哪都喜欢抱着。
许安倒也不是很排斥,实在吃饭不方便,吃了两口拿过粥碗自己吃。
喝了粥许世卿就要进城跟车队接头,山老头和许军也被叫着跟过去,许安捧着碗眼巴巴地看着许世卿,水润的眼睛跟会说话似的表达着自己也想跟着去。
许世卿进城有其他的事要忙,带着山老头和许军也是为了让他们帮着盘下一个铺子,他身份不方便也不能及时解决,只能借用他们来做一些事情。
“你留在家里,前几天不是才认识了新的朋友,等我们出门了你就带上糖果找他们玩。”许世卿抚了抚许安头顶,枯燥的头发被养得柔软很多,很有耐心地说道:“我们是出去办事,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些我都记住了。”
“好吧。”许安乖乖点头,也没有非去不可的气性。
吃完粥收拾了碗筷,许世卿带着山老头和许军走路进城了。
一个人在家的许安从自己睡的屋里拿出一个硬壳本子在上面写写画画,一会写楼房一会写土地,涂涂抹抹又写上制造的词,没写一会就不动笔了坐在门前发呆,盯着院外有人往这边来。
“安娃子,山老头在家吗?”
“不在。”
许安大声说,那人听到转头就走了。
从许世卿带着许安留住这边,已经很少人再来找山老头看病了,他们宁愿走远一些去隔壁村里都不来这。
曹桂花和许二更是见他跟躲瘟神似的,哪怕后面村长回来了也没有闹腾,不过她将许安打进卫生院的事还是传得人尽皆知,村长听了这事立马就找到许安这来了。
不过许安说了不要那边的房子还有不少人说他傻子,曹桂花知道后更不敢再来找他的麻烦,一时间他的日子变得平淡下来,平日里就是把自己记得的事情跟许世卿说一说。
许安无聊地坐在门沿撑着小脑瓜望着院外,晃了晃头起身进屋里抓了一把水果硬糖揣进不算薄的春衫兜里,吃下一块就往山脚下不远的小溪过去。
三月春种过后,空闲的大人都跑进城里找活去了,他们都跟许安差不多大年纪,进城也没人要,就在村里到处野嚯嚯。
小溪绕着山脚而流,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石头积压,许安嘴里含着一块糖,甜滋滋的味弥漫口腔,跑到小溪边上蹲着看那里翻石头捉螃蟹的人。
小溪只到小腿,他们大概有八九个人弯着腰蹚在水里摸,很快就捞出小半桶虾蟹,全扔进桶里提着往岸上走。
“喂,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玩。”许强拎着桶,挽着裤腿看到蹲在不远处的许安。
许安一个人实在无聊,嘬着嘴里的糖走过去,小溪里摸螃蟹的小子抬起头看他,都对他印象深刻。
他们都知道许安捡了个有钱人回来,给他买了好多好东西,从长水村最遭人嫌弃的拖油瓶一跃成为最让人羡慕的小孩,见他站在岸上纷纷露出好奇的神色。
许强见都停了动作,黝黑的脸转过去吼一声:“怎么不捡了,一会还吃不吃了。”
“吃。”此起彼伏的声音陆陆续续响起,摸石头的动作立马加快,生怕一会烤螃蟹没有自己的份。
许安靠近溪水蹲下去,看着他们在溪水里踩来踩去,撸着裤腿和袖子泡在水里。
下了水的许强发现许安没有跟上,站在水里回过头冲他问道:“你不下来摸螃蟹吗?”
许安蹲在那里,撑着手掌托住两腮,把嘴里的硬糖咬得嘎嘎响:“不下,溪水很冷。”
顶上微弱的日头照着水面,许强没有再管他,和一群小子吵嚷嚷在溪水里倒腾半天,不仅摸了不少的虾蟹,还有不少的小鱼和螺蛳,装了满满一大桶。
先上岸的人就近找了个石子堆垒火灶,许强站在水里甩掉手上的水渍,半点不觉得溪水冰凉,指挥着他们干活。
许安找了个大石头坐下,又从兜里拿出一块用透明糖纸包住的硬糖,在日头下闪烁出彩色的晕光。
被许强指挥着的小子们顿时就被吸引了,时不时往他身上看去,被剥下来的糖纸扔在石头上,亮晶晶的好看极了。
小子们馋着糖味,想去抢许安手里的,被许强看到呵斥一声。
“我看你们谁敢动?”
许安坐在石头上发呆,看许强阻止他们来抢自己的糖果。
过了半个月的好日子,许安在食补的调养下润了一点,每天都吃了玩玩了睡,偶尔会被许世卿抱着晒太阳。
认识许强还是前几天看村里的丫头们跳绳,长水村的小孩不喜欢跟许安玩,以前不喜欢现在也不喜欢,许安就一个人蹲在树下揪着手指看着。
许强长得人高马大被堂妹拉过去跳绳,他只喜欢到处跑,对跳绳不感兴趣,一个人站在旁边看着,等得不耐烦没多久要走,发现蹲在偏僻的树下的许安,只打了一个招呼就走了。
这还是长水村第一个愿意跟他搭话的小孩,晚上没忍住就跟许世卿说出来,没想到就被记住了。
许强小时候被接到叔叔身边,在大院里长大,一直到今年他的叔叔才有空带他回来看看,身上一股子的痞气把长水村的刺头小子揍服当起了孩子王。
许安闭上眼睛晒太阳,耳边是许强在支使干活。
不知道从哪弄来一个烂掉半截的铁锅,又将偷来的猪油倒进去,油锅烧开一把将清洗干净的大螃蟹扔进去,哗啦一声滋滋冒响。
许强拿着新折下来的树枝一个劲翻搅,嘴巴眼睛盯着盯着铁锅里的大螃蟹没停过:“好香好香,我勒个去这味道够鲜美了。”
“豆子,我盐呢?”
许强手里很快被塞了一把盐巴,往铁锅了一撒再翻搅,咸香味就出来了。
许安还没吃过这样重油重盐翻炒的螃蟹,也被香得睁开了眼睛,跟围在许强身边的小子们一样忍不住咽了一下咽喉,这段时间吃的更是以补为主的清淡饭菜。
许强不知道又从哪里摸出来的干辣椒,直接上手拧断了撒进去,辛辣的滋味弥漫在空气中呛鼻得受不住的人一个劲咳嗽。
许安赶紧捂住自己的鼻子,眼泪都给辣出来了。
许强身边全是咳咳咳不停的人,明明受不住辣又舍不得翻炒螃蟹的香味,许强嫌他们碍事挥了挥手:“去去去,一边去。”
很快螃蟹都被翻炒干净,被处理好的小鱼也没留下全都上锅了,被煎得两面金黄香味扑鼻,全部弄好了倒在铺张的大叶子上,摆放了好大一片地方,在许强的一声令下马上动起手开吃。
“好好吃啊,强哥好厉害啊。”
全是夸赞许强的话,他们都没一个人尝过这种鲜香辣的滋味,哪怕被辣得直流眼泪也不舍得停下来。
许强听了一阵得意,手上动作不慢嘬着螃蟹的滋味,看起来香极了。
坐在大石头上的许安犹豫了一下,掏了掏兜里的一抓硬糖,在太阳底下被照得五颜六色,“我可以用糖果换几个螃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