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禁足的日子并不难过。虽然出不了门但是采买供应还是一应俱全的。
刘嫖叫安德山出门采买的时候给宋家带个话,旁的不必多说,就说她最近有些事情不能过去,叫宋廷翊不要担心。
既然出不去门,刘嫖干脆在自家院子里自娱自乐。
她本就不是个颓废的性子。更何况她还觉得自己很牛x,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敢对国家最高领导人发火。
该吃吃该喝喝,啥事别往心里搁。打持久战么,谁不会似的。
刘嫖这样想着,狠狠的撸了一把串,哐哐一口气喝了半壶米酒。
程珠儿在一旁看着刘嫖这样豪迈的吃法瞪大了双眼。
往常这个时候她总是被人带着出去玩,但这几天突然就不能出门了。问下面的人吧,他们提起这事都噤若寒蝉。她知道是出了事,也明白公主肯定不高兴,所以这几天都陪着刘嫖玩耍。
“秋日里贴膘,多吃点。”刘嫖呼出一口气,将烤好的羊肉串放在程珠儿的盘子里。
程珠儿眉眼弯弯的笑着拿起来说道:“谢谢公主。”
刘嫖擦了擦手摸摸她头上的小揪揪。
是的。
今天刘嫖当了一回新疆的买买提,在后院的亭子里搞了一出大排档。
烦躁的时候最好的发泄方式就是撸串了。
羊肉,猪肉,鸡肉,厨子腌了好几种,按照她的吩咐拿竹签子串了方便放在炭炉上烤。此时虽然没有辣椒,但有从西域商贩买来的胡椒用作调味。除此以外还有各类的酱,素的有酸梅酱和山楂酱,荤的有肉酱和虾酱。
为了不怵刘嫖的霉头,伺候的人零零散散的东西准备了一堆,生怕她发火迁怒。
吃喝了一通,刘嫖心中的火气也散了几分。她不由的感慨,饭食是抚慰人心的最佳利器。
秀纱站在一旁伺候着,她知道刘嫖心里不痛快所以也不敢劝,扭头的功夫瞥见安德山在院门口探头探脚。
“什么事?”秀纱轻步走过去问他。
安德山小声说道:“绛邑公主来了。”
“公主还在禁足,不许任何人探视,怎么......”秀纱蹙起眉头,转念一想便截了话头。
安德山不敢提未央宫里的两位大神,只好拿手朝上指了指说道:“兴许是上头的意思呢。”
秀纱也回神了过来,“你等等,我去跟公主禀报。”
亭子内,刘嫖听了秀纱的禀报后闷声不语。
绛邑公主指的是刘姝。丞相周勃家的封邑在绛县,去岁刘姝嫁给了他的长子周胜之。汉朝的爵位通常由长子继承,因为刘姝作为公主不曾有自己的封邑所以被冠上了夫家的封邑,被称呼一声绛邑公主。
从刘嫖到长安这几个月,她们姐妹两个人一直不得见,现在在这么一个尴尬的时候她过来,刘嫖不得不多想。
“把东西都收拾下去,请她进来。”刘嫖吩咐,然后温和的看向程珠儿,“珠儿跟着秀纱姐姐回屋玩好吗?”
程珠儿乖巧的点点头。
不一会,伺候的下人将火炉等物都抬了下去,而刘姝恰好从外头进来。
刘姝闻着院子里未散去的烤肉香轻轻的笑了笑,“看来今日姐姐的心情不错。”
刘嫖站起身去迎,姐妹两个人互相行了个平礼。
一年的时间未见,刘姝出落得越发高挑了,她的眉目似水上秋波,面庞看着仿佛初夏的青荷,只是身形略显瘦弱腰身细长婷婷袅袅。
“秋日里多风多雨,前不久生了一场病,如今好全了,所以才来找姐姐说说话。”刘姝拉着刘嫖的手说道。
刘嫖叫人上茶,特意嘱咐下面的人要热的花茶。
“换季的时候最易生病,应当注意才是。”她温和的笑着回答。
刘姝与刘嫖坐在一起,两个人谈起长安城外的风景。
“往年觉得代国王宫太小,但在长安待的久了,越发想念在代国的日子了。”刘姝拿起茶盏啜饮了一口开口说道。
其实现在想来,在代国那些年确实是比现在要快乐。刘嫖的笑意淡了些,只是时间不随人心变动。人啊,年轻时盼长大,长大了又盼着年轻。
“姐姐知道吗?父皇昨个下了旨意。”刘姝好似不经意的提起,“恩赐了朝中年老的大人回乡养老。”
刘嫖拿着杯盏的手一顿,“怎么,你夫家也在此列吗?”
周家是老臣之首自然首当其冲。刘姝垂眸轻轻的吹了吹热腾腾的茶水,氤氲的水汽掩盖住了她眼中的神情。
“虽然嫁了人,但你依旧是公主,留在长安总好过去外头。”刘嫖看着刘姝道。这波说是恩赐,实际就是收权,刘姝是周家的长媳又是皇家子女免不了被迁怒。
刘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谁说不是呢。
只是可惜了她的处境尴尬,才要设法自救。太后久居长乐宫吃斋向道不愿见客,她自己也不好贸然询问父皇的意思,所以才求了皇后娘娘来此替她分忧,届时也好有个名头留在长安。
“姐姐老是为别人考虑,怎么就不为自己考虑呢?”刘姝的目光水一般的拂过来,但话语里头却带着试探性的意味深长。
刘嫖嘴角的笑意缓缓散去,她淡漠的看向对方,“怎么,你是来劝我的?”
“阿姐才不需要我劝。”刘姝垂下眼去,淡然的摇头,细软的发丝在风中飞舞,“你从小比我就聪明,相信过不了几天,姐姐自己就想明白了。”
刘嫖将手中过的茶杯放下,“你们一个个的都说我会明白的,但我其实一点都不想明白。”
刘姝拿出随身的帕子轻轻捂了捂嘴角,小声咳嗽了两下,“明不明白有什么要紧的,还不是要接受。高高兴兴的受着总比哀哀怨怨的受着要强。”
“我打听过了,堂邑侯家父母皆不再于世,人长得也好,最重要的是家世不显,以后定会将你捧在手心里。”说着她顿了顿,好似想起什么让人难堪的事情,眼中划过一丝哀伤和恨意,“阿姐命要比我好的多。”
刘嫖听着刘姝不徐不缓的失意话语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去宫里看过母后了,”片刻,刘姝哀怨的感叹道:“母后病了,太医说要静养。我来时太子和二弟弟都在身旁伺候,唯独你不在。”
提起窦漪房,刘嫖的心中更添了几分波动。
“时候不早了,我就回去了。”刘姝起身,她轻飘飘的回头看向刘嫖淡淡的笑着说道,“姐姐还是好好想想吧。”
刘嫖不曾起身,她就这么枯坐在亭子里不发一语。刘姝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她抬起头望着满院子里头已有颓势的花草,眼角的泪珠再也抑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公主府门前的马车上,刘姝拉开帘子看着高高在上的长公主府的牌匾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身边的侍女文清提醒她道:“公主别看了,您的病刚好,实在不宜见风。”
刘姝嗯了一声将帘子放下,叫文清附耳过来,“找个靠谱的小厮替我去宋家传个话......”
“啊?”文清睁大了眼睛,惊诧的说道:“公主何必要管这件事呢?”万一叫馆陶公主知道了,岂不是伤了情分。
刘姝闭上眼睛,没有回答。她的耳边回响起皇后屏退众人后对她说的话语。她满含深意的说,柴火两头烧才会旺,少了一头,就烧不起来了。
很快,刘姝的马车在周家所在的丞相府门前停了下来。
刘姝成婚之初被赐下一座公主府,但她为了表示自己贤淑并未去住,因此一直住在这丞相府中。也因为这个外头的人都称赞皇恩浩荡、公主贤惠。
有明君才会有逆臣,这个道理不光刘恒知道,刘姝也清楚。
府上东侧院旁有一游亭以供人歇脚用。刘姝大病初愈走了好些路已然累了,所以便在亭中歇息。
就在刘姝闭目养神之际,旁边的文清突然小步走过来在她耳边轻声提醒说道,“公主,大郎君回来了。”
刘姝睁开眼,果然看到远处周胜之喝的酩酊大醉,正被小厮搀扶着过来。她的眉头不由的皱了起来。
待周家的主仆二人走近,刘姝缓和了一张脸作势过去扶他,却不料被周胜之一手甩了出去。
周胜之看着弱不禁风的刘姝心中就涌上一股厌烦。当初他们家就是奔着嫡公主去的,就算名声有碍也不是什么难事,娶回来好生供着就是了,图的不就是身后的地位和姻亲吗?只是陛下心善硬要给他们家一个好媳妇!
好歹是个公主,娶就娶了吧。可是近两年,丞相府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连带着他这个小侯爷在外头的地位也不比从前。这让他怎么能不恨?他一直在想,要是当年娶的是长公主、太子之姐,那他们周家是不是会一直显赫下去。
“听说,你今日进宫了?”周胜之毫不客气的指着刘姝面带讥讽的说:“我周家前脚失势,你后脚就去宫里联络感情。呵呵,你打的什么算盘别以为我不知道。”
刘姝的眼角微红,整个人端是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郎君怎么能如此想我?”
周胜之冷哼一声,“别拿这副样子恶心我,我平生最厌恶你这种表里不一的女人。”说着他抬手便要朝刘姝打去。
刘姝咬了咬嘴唇,眼中闪过一丝黝黑的杀气。
就在这个时候,周胜之高抬的手被一个男子拿住了。
“大哥,你醉了。”那人沉声说着,叫小厮过来将人带回房间内休息。
刘姝被文清扶起来,她较弱的身躯止不住的颤抖,脸上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个劲的往下掉,好似被吓坏了一般。
周亚夫的眼神带着三分的怜惜,但顾念着这是自己的长嫂所以只能出声安抚,“嫂嫂放心,已经没事了。”
刘姝轻轻的点点头,她言语呜咽道:“幸亏你来,我......”
周亚夫叹了一口气。众人都说公主既温柔又孝顺,可谁知哥哥并不喜欢,整日混迹与酒馆青楼之中,他曾有心劝和却反被指责存心不轨。
“父亲说有事与我相商,长嫂回房歇息吧。”为避嫌,周亚夫朝刘姝行礼后大步走了出去。
刘姝拿着帕子擦拭脸上的泪水,朝他轻轻的点头。
等人走远后,刘姝淡淡的开口问道:“怎么,今日外头的那位没能留住人吗?”
文清心有余悸的回神,“最近蝶姑娘好像搭上了别家的公子哥了。”
“呵。”刘姝嗤笑一声,难怪周胜之发这样的火,原来是在外头受了别人的气。“跟蝶姑娘说,名声这种东西,总是相争的言语传的最广。”
文清面带不忿的点点头。
她们家公主自从嫁过来便一直受大郎君的磋磨,就连他在外花天酒地都不曾说过什么重话。如今倒好,光天化日的竟敢动起手来,他怎么敢的!真是任谁再好的脾性也不能忍气吞声才是。既然愿意在外浪迹那干脆死在外头好了。
争风吃醋,火上浇油。谁知道会惹出什么样的事端呢?刘姝看着远处下落的太阳露出一个文弱的笑脸,只是亭子的影子给她脸上覆上了一层阴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