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出了私房钱让乌九乌十帮着带回两只猪仔,一边在猪仔身上尝试植皮手术,另一头又绷着一颗心等婆婆传唤的肖翛然愉快地发现,她的婆婆似乎就那么一天,就放弃了雕她这根朽木。
那颗不想给自己找事的心,就彻底放下了,完全投入在折腾两头小猪仔身上。
猪仔带回来的第二日,乌九乌十就再也没见到那两头猪的踪影。
直到又过了数日,被王妃派出去寻烧火丫头的乌九刚回来,就看到乌十那张受惊过度的脸。
“发生何事?”
乌十脖颈僵硬,一寸一寸转头看向乌九,“九哥,若我没记错,咱们带回来的两头猪,都是右侧有黑纹可对?”
“嗯,难道王妃带走的猪又回来了?”
“回,回来了。”乌十的表情犹如见鬼。
堂堂甲胄卫,怎可这般失了方寸?乌九皱皱眉,却并未多说,前去禀报关于烧火小丫头之事时,在小猪身上多放了几分注意力。
这一注意,他也发现不对了。
猪是他和乌十一起出去,在山里转悠了两三日才寻到带回来的。
他清楚记得,其中一只耳朵上有黑色花纹的猪仔,身体的右侧有一块黑色花纹才是。
可如今,那头猪仔的右侧,什么都没有,只留了并不显眼的黑色纹路。
至于另一头猪仔,分明没有黑色花纹的地方,倒是多出来一块。
将小辛之事禀报完毕,乌九终究还是忍不住,凑近了细看,这才发现那头猪身上的黑色纹路,是缝合留下的绣线痕迹。
再往另一头猪身上看,他毫不意外地发现,多出来的那一块边缘,也有绣线痕迹。
两头猪的身体左侧也一道缝合的痕迹,虽然不如最初那般活跃,却能吃能喝,看着状态并不差。
这……
转头看向神情略微有些紧张的王妃,乌九垂下眼帘,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跟乌十在主院右后方枝叶繁茂的大树杈上汇合后,乌九沉默了许久。
等猪仔缝合的位置长好,若是毫无破绽,此事代表了什么,两人都知晓。
相对无言的乌九乌十,此刻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一个人。
七天后,当猪仔又拱了主院一处花花草草,引来翠杏翠桃的埋怨时。
乌九乌十也在同一时刻,发现小猪仔身上的绣线也没了。
那一块花纹周围,细细的痕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小猪仔已经完全恢复健康,摧残了偌大一个院子的花花草草。
除此之外,两人还迎来了二公子拜师的请求。
“二公子,您不能……”学武,看着二公子意味深长的视线,乌九乌十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那日王妃让他们带上二公子掩人耳目出府,又从另一处装作出府玩乐晚归之相时,他们就闻到了二公子身上细微的血腥味。
只是看二公子与王妃之间关系亲厚,索性按耐心思静观其变。
如今看来……
乌九突然躬身行礼,“还请二公子为我等解惑。”
闻言,赵席悦突然缩了缩脖子,“这可不行,我答应娘亲,要为她保守秘密的。”
“那……可否让乌十看看二公子的伤?”乌十盯着赵席悦的目光热切极了。
呃,娘亲没把猪仔藏着掖着的,应该也不会不给看他的伤口吧。
再者,乌九乌十是父亲的亲卫之二,若是可能,兴许就能让父亲对母亲上心些,母亲或许就被父亲打动了呢?
抱着这样的心思,赵席悦不再犹豫,带着两人进了内室,拉开衣裳,露出已经愈合的伤。
也就两个指节长度,若是不细看,甚至都看不出来此处还有一道伤疤。
“二公子可有不适?”
赵席悦摇摇头,“并无不适,昨日与严二在山间跑马,也无异状。”
从他那儿得到回答,乌九乌十两人面面相觑,终于变得坚定。
等出了卧房,乌九已经答应了赵席悦要当他的武师父,并承诺不将他身体和学武之事告诉王爷。
至于乌十,跟乌九点了个头后,便头也不回离开了王府。
到了这时,两人若是还未发现王妃变了个人,那他们就太蠢了。
不止变了个人,还身怀绝技。
他们想的清楚,二公子从娘胎里带下来的病,这些年也就从宫中退下来的府医能缓解一二。
换皮之法不说,光是这身医术,就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乌十刚离开王府,肖翛然便从翠杏那儿借了一套粗布衣服,将两人安排去寻找合适的木头,自己独自一人出了门。
摘了满身珠翠,粗布衣裳一串,一头乌丝挽起,头巾随意裹上,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农村妇人,为了生计抛头露面并不会惹人注目。
顺着街市一路走一路看,终于看到当铺的她,眼前一亮,袋鼠似的,蹦了进去。
“掌柜的。”
光景不好,当铺的掌柜看着似乎也并不悠闲。
听到声儿,掌柜的拨着算盘头也不抬,“客人是来典当何物?劳烦稍后片刻。”
“你们需不需要账房先生?”
拨弄算盘的手一顿,掌柜的抬眼睨了肖翛然一眼,“本当铺无需账房先生,这位客人若是当了账房先生,我这当铺恐怕就开不下去了。”
瞧不起她?
肖翛然不服气,拍着外头的桌子质问,“你凭什么这么说?”气势足足的。
再次抬眼,掌柜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夫人莫要欺负老夫,若论辈分,夫人还得叫老夫一声舅舅才是。”
不等肖翛然说话,掌柜的又继续道,“贵府老夫人前些日子颇为头疼,曾言府上儿媳资质驽钝,就连账本都不甚明白。”
“……”找工作找到舅舅家的肖翛然讪讪,“掌柜的,我就随口这么一说。”
说完了,肖翛然尴尬地就想走出当铺。
“夫人留步。”等她回头,掌柜的已经捋着胡子道,“老夫忙碌,若是夫人无事,不如帮老夫一起算算账?”
从柜台后头走出来的掌柜看看左右,见无人注意此处,小声道,“若是王妃帮忙,事后老夫就当未曾见过王妃,如何?”
“……”
半个时辰之后,连算盘都不用,就将去年账目算得清清楚楚的肖翛然将账册往掌柜的面前一放,“好了,左边这些,有问题的我都给你勾出来了,右边没问题。”
顿了顿,她撇撇嘴,“都是你自己算的?”
“非也。”掌柜的呷了一口茶,“前些日子,贪墨不少银两的账房,被老夫送入大牢了。”
噢,所以,她刚好撞上来了,当了一回免费劳工呗。
“完事儿我就走了。”
“王…夫人留步。”
“还要干嘛?”气咻咻的肖翛然回过头,随时准备开怼。
掌柜的一愣,失笑摇头,“只是想问问,夫人为何如此?”
寻常人家,又有哪个正室夫人如她一般,对掌管中馈之事敬而远之的。
会这般不惜装驽钝的,他活了四十个年头,也就见这么一位。
且,贵为王妃。
“府里的人太多了,我做不到一视同仁,也做不到事无巨细内外兼顾。”
这是大实话,如果她管了王府的衣食住行,首先就想克扣三房所有人的吃穿用度。
给喜欢的人花钱,给无感的人花钱,和给讨厌的人花钱,这三个完全是不同的概念。
也就只有那位生了赵丰岳的大姐,才是个神仙,对丈夫的小三小四那一大家子,都能一视同仁。
最重要的是,相比管理整个王府,她更喜欢当个外科医生。
“夫人活的比老夫妹妹通透。”
从嫁给姓赵的之后,就成了贤妻良母的典范,为姓赵的生下两个儿子,相夫教子从未有过一丝懈怠。
就连姓赵的纳妾,都是他那个妹妹一手操办。
未出阁时,还是个有主见有气性的丫头。
姓赵的老虔婆将香火传承看得比命还重要,到如今,尽管老虔婆去世多年,可她的妹妹却已经从她婆婆身上将这一点学了十成。
对男丁,远比女儿家好得多。
女儿上王府住几日,都受了些委屈。
想来像王妃这般通透的,应当不会轻易被人所左右吧。
走出当铺前,她听见当铺掌柜的似叹息一般,“若是夫人愿意,多去陪陪贵府老夫人吧。”
铩羽而归的肖翛然沮丧地回到王府,刚一进主院,就迎来便宜儿子的委屈攻势。
“娘~~~”
拉长的一声,顿时就让肖翛然垂死病中惊坐起,“怎么?”
“娘是不是不想认席悦?”
“谁说的,胡扯什么啊。”
“那……娘为何总想离开王府?”
“谁说的?没有这回事儿。”肖翛然想都不想,矢口否认。
“那娘亲以后再出府,可否带上席悦?”
什么鬼?
“娘亲~~~”
“行,行叭。”肖翛然扼腕,怎么就,没把持住呢!
以后,她还怎么出去找工作养活自己来着?
母子俩说话没一会儿,被派去寻木头的翠杏等人回来了。
整个王府里最闲的赵席悦,正式被她抓了壮丁。
这年头笔墨纸砚不便宜,那么,竹牌还是可以的。
赵席悦按照肖翛然的说法,将那截木头劈成小块小块,又在她的指挥下,满脸迷惑地将小块木头切成一百零四张薄片。
最后,看着肖翛然抓住毛笔抖抖索索地在上面鬼画符的赵席悦看不下去,再次挤开她,“母亲,不如您说,我写。”
噢,那行,肖翛然毫不客气,“那咱们就从梅花K开始……”
两个时辰之后,赵席悦甩甩手,望着面前全部画好的木片,“娘亲,这是做什么用的?”
“打发时间的。”
“什么?”
“带上这个,先去吃饭,一会儿再说。”
“哦。”
顾不得王府公子风仪,抄起桌上所有做好的木片跟在肖翛然身后的赵席悦不无期待。
也不知,母亲做出来的物件是不是也像医院里的……照片那般有趣。
手术过后,他随着母亲还去过几次医院。
见识过自己的骨头,看过自己的内脏究竟长什么样,所有的一切,都令他心驰神往。
听闻那个世界里的人们不愁吃穿,生活多姿多彩。
若是可能,真想亲眼看看。
用过晚膳,肖翛然跟赵席悦一起,屁颠颠跟在老夫人的身后,去了她的院落。
满足地喝了老夫人院子里最好的茶水,才让人叫上梅若竹一起,拿出竹牌,开始说规则。
规则说完,竹牌洗好,顺序打乱。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肖医生兴致勃勃,仿佛狐狸一样眨眨眼抓起一块竹牌,“来,睡前活动活动嘛,咱们来都地主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