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临睡前,赵席悦在自己的卧房见到了父兄。
“爹,大哥,你们有事要问我?”赵席悦脑筋一转,便明白了,“是母亲的事?”
他就说,就翛然姐姐的道行,就算装,都容易露出端倪。
更别说,她还一点都不带装的。
不过……转念一想,爹爹和兄长一定早就发现不对劲了,专程今夜找他,或许是件好事也不一定。
若能说通了父兄,日后若是出事,有父兄在也可帮忙抵挡一二。
想通了这个,赵席悦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肖翛然卖的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说完了,还记得对老父亲眨巴眼睛,“爹爹,她长得好看,性子简单随和,您今夜可要与娘亲同寝?”
同寝?
同房是必然的,否则母亲过问起来也难以说得过去,但……
想到这人刚入夜便从乳娘手中抱走孩子之举,赵丰岳指节敲敲桌子,满是兴味。
罢了,房内还有软榻,分床而寝可行。
不过……他一个王爷,被如此抗拒,还真是令人不舒坦呢。
卧房之中,刚把还在吃奶的婴儿抱进来,肖翛然就后悔了。
但她自己都说了这孩子好歹也算她的了,要培养感情。
总不能刚抱过来,就因为孩子哭了,又给塞回去吧。
不想跟陌生男人同床共枕,她完全可以想个理由把人忽悠走,干嘛一定要把小孩儿抱来当挡箭牌?
今天看那个男人,好像也不难说话来着。
就算说不通,她今天也看过了,隔壁就有一个能睡觉的地方。
占地面积小,或许不如床舒服,但是睡她一个绰绰有余啊。
她苦着脸抱着“哇哇”哭个没完的小孩儿掂了掂,啊啊啊啊,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你到底为什么哭啊?”又没拉屎又没撒尿,晚上已经喂过奶了。
这会儿,同不同床的,已经完全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在她脑子里四处奔腾的念头只有一个:
谁来救我脱离苦海,我就……
就什么样?
将将推开房门,还没来得及开口,赵丰岳便被软绵绵的团子塞了满怀。
他下意识抱住还在哇哇大哭的奶娃娃,心里还在好奇,他救了她脱离苦海,她打算怎么样?
自己的孩子自己抱吧还是,烫手山芋往出一塞,确定对方抱好了就撒手的肖翛然这会儿神清气爽。
“他一定早慧,知道我不是他亲娘,所以害怕才哭的。”肖翛然信誓旦旦,越说越肯定,“所以,你们父子俩得好好培养感情才行。”
眼看着这姑娘自说自话,一副为他们父子好的模样,从箱子里翻出一套寝具就往屏风的另一头走。
赵丰岳气笑了,扬声喊道,“墨书,进来把孩子抱去给乳娘照顾。”
“是”
孩子的哭声越来越远,肖翛然汗毛一竖,整个人往软榻上一滚,“你别过来!”
一步一步靠近的男人脚步一顿,继续靠近,在肖翛然憋不住准备爬起来的一瞬,伸手从两侧将她困在软榻上。
他大爷的,床咚?!
单身solo几十年的肖翛然从没经历过如此尴尬的场面,万万想不到,有朝一日,她会被人咚。
壁咚树咚也就罢了,一来就是床咚,比电视里男女主角初次见面就摔个跤亲上去还要奇怪。
这要是告诉那三个损友,够她们笑上几个月的吧。
这人,都这样了,脑子里的念头竟还能如此精彩纷呈,赵丰岳哭笑不得。
“那个……”
“嗯”
“你,压到我头发了。”
“……”
“……”
诶?肖翛然眨巴着眼睛,还不让开?
“出府一月,夫人便是如此迎接为夫?”
呀,有了,智慧的小灯泡闪闪发亮,肖翛然顿时就来劲儿了,“咳咳,夫君新婚第二日便出了府,灵雨对夫君有些陌生了,还请夫君,呃,再给灵雨些时间熟悉夫君。”
应该是这么说的吧,还好原身还有个小名,不然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自称的好。
自称妾身什么的,这可叫不出口。
“新婚次日本王便出远门确是本王不对,那便,给夫人些时日吧。”
见好就收,赵丰岳这才站直身体,一派善解人意之风,“更深露重,夫人早些歇息。”
顺手,还将卧房之中另一把长椅搬了过来放在软榻外侧,“当心跌落。”
卧房烛光熄灭,肖翛然等了一会儿才有下一步动作,小心翼翼拉着锦被往上移了移。
月光照进来,看到那张长椅,眼中微微有了些笑意。
其实,好像也没我想的那么差劲。
夜色渐深,才来这里两天,肖翛然还没来得及习惯这里的作息。
屏风另一面的呼吸声已经均匀,但她还在软榻上烙饼。
良久,肖翛然认输了,从软榻上爬起来,套了一件外衫蹑手蹑脚出了卧房。
外头月光清冷,洒满院落,肖翛然的心,静了不少。
唉……
肖翛然叹出一口气,抬首看天。
老天爷,你把我弄到这里来了,有没有把她们也弄到这里来?
就算不在这里,好歹也让她们跟我一样借尸还魂吧。
卧房内,床上的男人睁开眼睛,她们是谁?原来真的是借尸还魂。
原本还不确定肖翛然究竟是主动占领的身体还是身不由己,现在看来,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来到此地的。
敏锐地听见左后方传来轻微的咳嗽声,赵丰岳神情一凛,席悦?
同样听见动静的肖翛然刚起身,只听房门一响,原以为已经睡过去的男人看起来清醒的不得了,见到坐在外头的她,也没有半分惊讶。
“去看看?”
“……嗯”
那个小孩儿懂事,身体羸弱,光是看着就令人心疼。
如果可能,肖翛然还是希望,自己有让他恢复健康的能力,是以,前去卧房路上,她问起赵席悦的情况。
“席悦先天疝气,从出生起遍寻名医也无法根治,只能在疼痛之时,用府医所制药丸压下去。”
疝气啊~~在现代,腹股沟疝气这样的病,她见过的也不少,在小孩儿身上,有大部分会随着年纪慢慢痊愈。
但是,也有部分孩童,随着年纪增长,像成年人的疝气一样,越来越严重。
手术,便是其中最有用的治疗方法之一。
在她看过的病例当中,也有不少病情严重的患者,是通过中医治好的。
古代,算是神医辈出的年代,再加上这男人是王爷,皇宫里的大夫都能叫来看看才对。
一直都没能治好,那就只有手术治疗了。
如果,有做手术的设备在就好了。
这一刻,肖翛然无比想念她工作的医院。
眼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亮若隐若现,随着她手臂摆动,也跟着前后移动着位置。
肖翛然隐隐约约看到亮起红灯的手术室,再一眨眼,手术室三个字又如幻觉一般消失无踪。
暂且放下心中疑虑,肖翛然跟在赵丰岳的身后,跟着也冲过来的赵席瑜一起,进了赵席悦的卧房。
“爹,娘亲,大哥?你们怎么来啦?”
“还说呢,大老远就听见你在咳嗽。”疝气这种病,咳嗽生气或便秘的时候,症状就会更加明显。
一边说着,肖翛然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掀开了赵席悦的衣服,在另外两个男人错愕的目光下,摸上了赵席悦肚子上明显鼓出来的小山包。
轻轻按了按,“疼不疼?”
抬头看见赵席悦脸红脖子粗的模样,才想起古代男女大防之事,顿了顿,继续道,“你还是个孩子,先回答我,我这样按会不会很疼?”
“不,不是很疼。”赵席悦红着脸磕磕巴巴,“娘,娘亲,席,席悦已经十岁了。”
肖翛然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起码身体里的器官没有卡住。
听到赵席悦的话,她轻笑一声,“才十岁呢。”
直到这时,一路上听见她心声的赵丰岳才从错愕当中回神,忍不住多了一丝希冀。
可惜,到底初来乍到,对方对他还不信任。
原来的肖然并不通医术,他若是贸然询问,恐怕会让她心生更多戒备。
“可用药了?”
匆匆忙忙系好腰带的赵席悦搓搓小脸,“刚用过。”
药丸子刚刚咽下去,他的父兄,还有新来的娘亲姐姐就过来了。
因为这副身体,他不敢随意吃喝,不敢让自己染上风寒,不敢生气或是骑射奔跑。
就像方才,几声咳嗽,肚子就隐隐作疼,还让亲人跟着担忧。
府医虽不能治好他的病,但做出来的药丸却很有效。
过了一会儿,赵席悦感受到肚子暖融融的,忍不住摸摸已经变得平坦的肚子,笑道,“我好啦,爹爹,你们快回去睡吧。”
从赵席悦的卧房出来,再次回到院子里,肖翛然又坐回石凳上,“夫君先回去睡吧,我在这儿坐会儿再回。”
赵丰岳看看她身上单薄的衣裳,脱了自己的外袍给她递了过去,“更深露重,当心风寒,在此坐会儿就回房吧。”
“……好,谢谢。”接过外衫披上,直到房门关上,肖翛然才吁了一口气。
想起刚刚看到的景象,她抬起手,看向手腕上的珠串。
身为一个外科大夫,她其实很少戴首饰。
要不是休假跟朋友们一起出去旅游,她也不会想着戴上这串珠子。
本来就是个魂穿,但这珠子也跟着一起来了。
隐隐约约看到的手术室,好像就是随着左手摆动在慢慢转变位置的。
两次,都是在她想到医院的时候出现的,这代表什么呢?
在门户大开的院子里折腾似乎有点明目张胆,肖翛然最终还是进了卧房。
悄悄探头看了一眼床上睡姿规矩的男人,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夫君?”
等了一会儿没有反应,又喊了一声。
确认对方睡着了,这才放心地拐到屏风后头,往软榻上一坐,努力地想念那个工作多年的地方。
慢慢的,她再次看到熟悉的建筑物。
这回,不再是简简单单的手术室,而是整个医院的缩影。
仿佛投影一样的建筑物虚虚实实,终究还是让肖翛然找到了手术室的来处。
她盯着手串当中最大的那颗粉色珠子,眉心一松。
好友还真是给她送了一份大礼,如果医院能转虚为实,那她就有了在这个时代立足的根本。
哪怕无法离开王府,能治好赵席悦小朋友,也是很好的。
既然找到了来处,剩下的,明天再找个安全的地方慢慢实验也行。
这头,找到了来处的肖翛然心满意足,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另一边,同样借着她的所思所想看到了医院的赵丰岳瞪大眼睛,在夜色中辗转反侧许久。
直到听见均匀的呼吸声,才逐渐平静。
明日,他或许可以不着痕迹地,带她寻到一处隐秘之所。
一个,能保住她的秘密,让她安安心心寻求答案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