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皇十年,朝廷以江南地区法度废驰为由,强硬推行《五教》之令,致使士民嗟怨,人心惶惶
在当地世家士族鼓动下,平陈一年之际,江南地区降而复叛。
记忆主人高寿,是江左一带小有名气的医者,曾师从终南山“孙药王”。
一位叛军渠帅有意拉他入伙,许以高官厚禄。
高寿明面虚与委蛇,私底下却暗暗图谋脱身。
他判断,眼下叛军虽然来势汹汹,但朝廷已经派出越国公杨素出兵平叛,晋王杨广坐镇江都。
杨素乃是猛将,精通水战,鲜有败绩。
杨广则负责笼络分化江南世家,行怀柔之策。
有这两位文武相济,那些如同无根之萍的江南叛军很快就会土崩瓦解。
果不其然,在朝廷大军迅猛攻势下,江左叛军几无一合之敌,高寿也终于趁乱脱离叛军控制。
只可惜途中不幸被乱兵所伤,虽然成功去到江都,最终也不治身亡。
乱世存身,有时候得看运气。
……
杨遇安从陌生记忆中醒来。
这次虽然同样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但收获却超过昨日的役夫。
高寿师从“孙药王”,虽然自身天赋平平,到底也是科班出身的医者。
杨遇安得到对方十数年行医走方的经验,只是匆匆一览,便立即发现好几种适用于当下调理身子的滋补汤药。
譬如昨日发现的那丛南烛,若再加上几味草药熬成药膏,不论内服外敷,都能让伤口好得更快。
而且还能长时间保存药效,细水长流。
“不愧是‘孙药王’的亲传弟子!”杨遇安兴奋道,“有了这段记忆,我就算无法改变气运压制的问题,至少有望能改善当下孱弱体质,恢复正常人水平,为将来跑路打好基础!”
“说到跑路……”
高寿原本就在江南四处行医,熟悉那边的地理风俗。
这些都是原身谬儿不具备的宝贵人生阅历。
有了这段记忆,将来南下跑路,他就不会两眼一抹黑了。
……
确认浇花得宝是一件可持续的事后,杨遇安便暂时熄灭了跑路的心思。
接下来,要好好调养身体,好好浇花。
但这不意味着他就放弃离开江都的打算。
按照前世记忆,杨广在扬州起码待了十年,才夺嫡成功,入主东宫。
而今岁是开皇十三年,杨广才来扬州四年不到。
换言之,扼着他命运咽喉的这头“恶龙”还要在江都城盘踞六七年。
谁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况且杨广登基后,还时不时跑回江都耀武扬威呢……
总之,江都绝非久留之地!
……
“对了,浇花的条件,尚有一个‘人水’没有搞清楚……”
他现在只验证过山阳渎之水的效果,而山阳渎流到长江就戛然而止。
过了江南就不能用了。
“只可惜琼花仙子惜字如金……”
结合先前经验,他对于琼花仙子的问答模式大致心中有数。
开放性的提问,一律不答。
只能提出选择性的问题,让对方给出是与否的判断。
想要搞清楚某个问题的答案,只能通过穷举的笨办法逼近真相。
“我当下因为气运压制的问题无法修炼,这些陌生人的人生经验就是最大依靠,不能为了跑路就轻易放弃。”
“还是值得花时间搞清楚的。”
……
一日之后,杨遇安大致明白何为“人水”。
且说,世间之水分为天、地、人三种。
霜雪雨露为天水;
江河湖海为地水;
人文气息集聚之渠,便是人水。
天地之水不足为凭,唯有以众生人文之水浇灌琼花,方可得“宝物”。
毫无疑问,人工开凿的运河沟渠,就是人水。
除此以外,黄河与长江,华夏文明的摇篮,虽是地水,也富含众生人文气息。
再次一等,那些史书上着名的河流,例如渭、泾、洛、汴、泗、淮、浙等等,也存在一定的人气。
“浇花得宝,本质就是得到先人的某段记忆。“
“我华夏乃是大河文明,南北大运河是承载这个文明的大动脉,人文气息荟萃所在,故而能养仙家之花。”
想到这里,杨遇安猛地从床上跳起。
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如今身处的江都城,因为隋炀帝的关系,在不远的未来,将成为南北大运河的重要枢纽。
而就算抛开运河不谈,单论长江流域本身,江都同样是中下游地区的重镇,所谓众江流之“都”是也。
如果说普天之下,哪里人文气息为浓厚……
泾渭边上的京师长安(大兴城),河洛边上的东都洛阳,自然首屈一指。
但那两座雄城远在千里之外的北方。
且不说太远去不了,既然是都城,自然是隋室龙气最旺盛的地方。
而隋室龙气肯定是偏帮晋王杨广的。
难不成还会帮他一个无名无份的“奸生子”?
去那里估计更讨不了好。
而在南方,除了那座平陈以后已经破败的六朝旧都建康城以外,便只有当下这座新兴的江都城最为精粹了。
甚至随着将来南北大运河彻底打通,江都“人水”的丰富程度还会进一步上升,成为普天之下最适合种植琼花的地方。
毕竟后世文人骚客早有公论——
扬州琼花,举世无双。
“这么一想,好像留在江都种花也不错?”
……
真香是不可能真香的,只是蹭水种种花而已。
第三日傍晚时分,杨遇安再次提桶出门。
但还没走几步,便有一个道士打扮的中年人迎面而来。
中年人腰间别着酒壶,浑身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酒气。
大概常日贪杯的缘故,眼袋微微有些浮肿。
杨遇安认出对方身份,连忙按照谬儿的习惯,恭恭敬敬第打了个稽首,奶声奶气道:“徒儿拜见师尊!”
来人正是这间后土祠的祠监。
同时也是谬儿的收养人兼名义上的师父,第五观主。
因为这个名字太过猎奇,哪怕谬儿年纪小小,也印象深刻。
他自称来自陇西望族第五氏,据说祖上在东汉时期还出过一个三公级别的大人物,名为第五伦。
到了第五观主这一代,家业早就败光,只能顺着大流当府兵谋生。
来江都前,他本是江北州县的一位府兵团主,相当于管后勤的小头目。
但平陈不久,皇帝便解散了他所属的军府。
依托过往人脉,他辗转来到江都担任后土祠祠监,收养过去战死同僚的遗孤。
实际上除了谬儿这个“假孤儿”,其他师兄师姐全都是军户子弟。
而相比起“第五”这个猎奇姓氏,“观主”这个名字就更让人哭笑不得。
……
……
“(开皇十年)五月乙未,诏曰:……罢山东河南及北方缘边之地新置军府。”——《隋书·帝纪第二·高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