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也的确如甘易所料,接下来几天时间,王城之中闲话渐起。
“听说太府卿大小姐竟然大胆把夫君给休了?哎哟这闺女,怎么那么不给自己留脸面呐?和离多好,和离还能靠着婆家权势再找,这休夫……谁还敢要她?”
“就是就是,虽说太府卿大人有权有势,但闺女这么做,也丢了他的脸,那甘家大小姐,现在应该不好过吧。”
“这男人嘛,哪个没有三妻四妾?通议大夫大小是个官,跟原配当个平妻也使得啊!”
路过的窈窕女子瞅了她们一眼,声音不大不小,“知道为什么有些人长寿,有些人短命吗?那是因为长寿的人从不多管闲事。”
传闲话的三姑六婆转头看到窈窕少女的第一时间就想撒泼,然而还有精明妇人,注意到了对方的装束非富即贵。
惹不起,便只能作鸟兽散,灰溜溜离开。
将从林叶霜这儿学到的话怼了几个长舌妇,顾如卉便直奔德巡府。
刚进门,就见到甘南秋和以前的崔氏,现在的李月童坐在一起,奋笔疾书。
至于主位上的林叶霜,却在跟她们讲着什么。
仔细一听,顾如卉就噘着嘴巴不满了,“大人,您都不等如卉过来,就讲故事了。”
那天休夫一事后,李月童便在林叶霜的友情相助下,乘着马车回去,将家中无法带走的资产变卖了,带着银票,在舞文弄墨派人护送下,来到王城之中定居。
林叶霜看她会写字,干脆让她在德巡府上当自己的私人文书,负责将她讲出来的故事搬入书册。
时下女子,深居简出,对爱情总是憧憬,是以恋爱脑居多。
林叶霜很想靠着这些书册,让珩朝的女子明白,其实还有另一种活法。
能接受对方娶无数妾室平妻那便无所谓,如不能接受,她希望女孩子们都别委屈了自己。
只要有钱,只要自己能过得舒服,那么和离休夫又如何?
不过,故事刚讲,自己这德巡府,除了赵锦樾帮她找来的帮手顾如卉,还有自己找的李月童外,甘南秋也每日必到。
听到顾如卉的抱怨,林叶霜扬扬眉,“我可懒得重新给你讲一遍,给你点时间,自己看。”
顾如卉从李月童那儿拿到书册,翻到今日的开讲的位置,迫不及待往下看。
待看完了,她将书册还给李月童,“这句话说的真好,既不能赚钱,又不能帮着分担家事,还要拈花惹草的男人,留着恁的碍眼。”
顿了顿,她笑眯眯地,“但是大人给如卉相中的夫君,就很好。”
“怎么看出来的?”
闻言,顾如卉将腰间荷包解下,“这是韩都尉给如卉的荷包,韩姐姐说是他问她学着做的,里面也是他给如卉亲手做的枫糖。”
啧,这是哪来的狗粮?一脚踢翻!
也就秀了一会儿自己的未婚夫婿,顾如卉便说起方才在外面听到的闲话,末了,整个人都有些无力,“同为女子,她们怎么比男子还来的多嘴多舌?”
这是历史遗留问题,很多人自己进了坑里,或许就见不得别人从坑里出来罢了。
林叶霜没多说些什么,而是将视线移到甘南秋和李月童身上。
“在意吗?”
甘南秋想了想,微微点头,“在意还是在意的,流言蜚语最是伤人,但家父家母并不甚在意,南秋便会学着不在意了。”
她最担忧的,莫过于给自己的父亲带来麻烦,但父亲母亲若是并不在意,她便也不在意了。
至于李月童,在对上林叶霜隐含担忧的视线后,愣了一下,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两个孩子。
“自从民妇离开崔光富,大力和小壮都比从前活泼了些。”她看着书案上自己写出来的故事,眉宇间尽是和煦,“民妇关起门来过日子,又何须顾虑他人?”
“说的没错,你们自己过自己的,也没吃他们家粮食,不用把外人当一回事。”
说是这么说,林叶霜却决定用上元妃娘娘的身份,带着甘南秋和李月童兴师动众在王城里走一走。
地位这东西,哪怕不拿来仗势欺人,也能起到震慑作用。
让那些嘴碎的人知道,就算人家没有夫婿,也有宫妃撑腰,张嘴说话前也要动动脑子。
次日休沐,一大早甘家和李月童家中,就迎来了两拨出行极为高调的宫人,微微尖细的嗓子将自己的声音传的老远。
“奴才俸元妃娘娘之命,来寻甘家大女甘南秋。”从宫里来的公公笑得很温和,见到甘南秋出来时,行了个礼,“传娘娘口谕,甘家大小姐于午时在宫门等候,陪同娘娘一同出行……”
甘南秋一愣,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睛微微湿润,行礼,“多谢公公,南秋必会好好准备的。”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李月童在王城中的小院落门口。
甘南秋是甘家女儿,百姓不敢贸然去询问,但是李月童就不一样了。
待公公离开,李月童的居所就迎上一群穿着粗布衣服的妇人,围着她七嘴八舌。
“哎李家娘子,你怎么认识娘娘的啊?听说是娘娘找到什么新奇吃食,产量很高,现在大家都等着呢。”
“对啊对啊,娘娘为什么会找你一起出行啊?难道是那个德巡使大人引荐的?”
“不过,李家娘子,娘娘会不会是因为你休夫,觉得你过分了,来说你的啊?”
“没错,休夫可不是什么好事,没准娘娘就是专程敲打你的。”
“……”
说话之人,有善有恶,或是冷漠观望的。
李月童毕竟只是平民百姓,并无渠道知晓德巡使的真正身份,因此,也下意识认为是德巡使大人从中周旋。
虽不知有何用意,但李月童更愿意相信,对方对她并无恶意。
她抬头环视了这一群嘴碎的妇人,微微一笑,“娘娘究竟为何要找月童,待月童梳洗,前去拜见便知。就是不知,你等围住我,耽误了时辰,会不会被娘娘降罪了。”
见他们灰溜溜散开,李月童冷哼了一声,不知所谓。
“娘,娘娘为什么要找你呀?她会骂你吗?”大力抱着李月童的手臂,满目担忧。
“不会的,你在家里好好带弟弟知道吗?不管谁来都别开门。”
“大力知道啦!”
午时,李月童和甘南秋在宫门相遇,双方一碰面,甘南秋就看出她的隐忧,握住她的手,“姐姐不必担忧。”
她凑到李月童耳边,轻声将德巡使大人就是娘娘的事情告诉了她,末了冲她眨眨眼,小声道,“娘娘是给咱们撑腰来啦,让那群嘴碎的再背后说人闲话。”
“啊?是娘娘,那,那我……”相处这些时日,她偶尔也会大着胆子揶揄大人几句,可大人是娘娘,那她……
“娘娘不会因为这个生气的。”甘南秋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这几天你都没摸清娘娘的性子?”
也对,“是我多想了。”李月童微微低头,“一会儿见到娘娘,我不会说瞎话的。”
一切照旧,应该能让娘娘更舒心些。
“这就对了!”
三人带着身后一大票侍卫,在王城里转了一圈后,那些闲言碎语,便再也没让人听入耳。
甘南秋和李月童的生活,才算走入正轨。
立冬降至之时,赵锦樾带了工部官员以及匠人进了金鸣殿。
寻了一处空置厢房,便让匠人动手施为。
短短一日时光,便在林叶霜的眼皮子地下,改造了厢房,让里面多了一个火炕。
她只是随口提了一下,还偷懒没翻书,更别说将火炕的构造说给赵锦樾听了。
没想到,这家伙光是听个大概,就让人给弄出来了。
看到她眼底的不可置信,赵锦樾暗笑在心,从梁公公手中接过一条披风递给林叶霜,“看看这个。”
披风不似以往她见到的那般,就是动物皮毛所制,一模上去,林叶霜便知道了,“夹层里面是鸭绒?”
“非常时期,鸭绒不够,还有鹅绒以及兔毛,朕看你畏寒,便让人先将这披风做出来。”
粮食虽然种下去,但还没到收成时间,连人都只能勉强温饱,更何况是家畜家禽?
这件披风长到脚踝,恐怕能薅出来的鸭绒鹅绒都用在这儿了。
“朕已经派人下去州县,教导当地百姓垒这火炕。”
时间紧,会这火炕的匠人也不多,每个村子仅能教导一次,其余的,便只能看当地老百姓自己如何做了。
赵锦樾暗自叹息了一会儿,眉心便松开来,“对了,司农使派人来禀报,说你找出来的红薯、以及几个月前种下去的山药、新种下去的土豆等作物,近期似乎都有成熟的迹象,可要跟朕一同去看看?”
“当然要去!”林叶霜抱着披风正要回房更衣,脚步一顿,脑海中突然想起一个东西。
……我怕不是个痴呆患者?!她一跺脚,“我又想起一个东西,如果有人能找到长得像黑乎乎的石头,不软不硬的东西,而且是一大片的话,就带回来让我看看。”
那东西可是煤啊啊啊啊,我怎么把这玩意儿给忘了!
林叶霜在心里咆哮着,很想挠自己一下,这会儿都开始降温了才想起来,有没有时间找到煤矿都成问题。
听到她心里的咆哮,赵锦樾连忙喊来了吴平,将林叶霜方才说的“石头”特征一一复述给他听。
临走前,林叶霜喊住了吴平,“找到以后,可以就地用火试一试,如果能烧起来,那就是了。”
她转头看了赵锦樾一眼,见他微微点头,便继续说道,“确定没找错的话,就不要浪费时间回来禀报,直接当地雇人挖,然后送往珩国上下吧。不过,一定要注意,必须在通风处使用,否则会把人闷死。”
“微臣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