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闹过了,兴高采烈的要跟着江咎出去打野味,被后者喝止住,留在原地陪季晗之呆着。
“我跟你们一起去。”季晗之没带面具,脸色淡淡。
江咎心底笑了一声,没表现出来,只点头说好。
两人一灵就这么漫山遍野的乱蹿。季晗之的乾坤袋没有灵气用不了,干脆找江咎借了一把□□,提着就进了山。他虽没了修为,功夫还是轻盈的,抓几只野味自然不在话下。
等江咎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季晗之已经提着两只兔子一只鹿回来了。
剑灵良辰就在他后面,手里用布兜了一大兜野果,费劲儿的跟着飞。
江咎看着两人严肃的面孔,笑着将东西接过来。
他很清楚,体内的妖气没有完全被压制。但看到季晗之后,总觉得某种程度上来说到了可以控制的范围。
江咎一边在石台上烤制手里的肉,一边用余光看旁边一人一灵用一模一样的姿势流着口水看他,莫名品出了一种岁月静好的味儿。
季晗之的心音清晰而活泛,让他无比清楚的意识到现在这个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那天在长秋剑派令他窒息的沉默和冷酷现在回忆起来已经十分遥远,跳跃的火光将空气烤的温热,这时候的季晗之看起来令人安心。
三人很快的吃了东西,夜色落幕。
季晗之如今已同凡人无异,这时候的夜晚对他来说就多了几分寒凉。他缩在火堆旁边发呆,江咎走过来。
良辰在一旁睡的香甜,星光和月光落在两人身上。
火堆噼啪的响声并不刺耳,像是被风柔和的包裹起来,反而让人昏昏欲睡。
“季晗之,”他开口,看青年回过头来。一件厚重的披风就这么搭在他身上。
“我们聊聊。”江咎坐下,两人之间只有半臂的距离。他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摞今天劈的柴禾,一边说一边往火堆里扔。
季晗之似乎也不拘着他一定要恭恭敬敬的叫他师尊,只是心里会说他没大没小。但在这时候,也许是气氛太过宁静,江咎没听到他反驳什么。
他目光落在火焰上,红色的瞳孔里有橘黄的光悦动:“我打算去北域了。”
季晗之没出声。
“你能陪我去吗?”江咎测过头,看着青年瓷白的脸被火烤的微红。
清凌凌的视线对上,季晗之开口:“不去。”
江咎叹了一口气,将手放在他肩膀上,于是瘦弱的青年就这么被他揽过来。
他没去听季晗之的心音,在这种时候,他更愿意听季晗之嘴里的声音。
“把你自己放在央陆,我不放心。”他说,声音低哑,混着柴火的噼啪。
“陪我去吧,好不好?”
“跟你走也不一定安全。”季晗之没有表情,但声调却有了人味儿。他被江咎揽着,没有挣扎,甚至更往披风里缩了缩。
江咎看着,却笑一声:“好冷啊。”
男人的手很有力,将此刻病弱的青年连着披风一起团成团抱起来,放在身前,两腿膝盖之间。
两人面对面:“师尊,这样是不是暖和点?”
季晗之不说话了,脸色很冷淡,
江咎没听也知道他一定在心里骂他没大没小。他只是笑。
男人一双长腿蜷缩着,夹着中间被披风裹成球的青年。季晗之能看见那双如红宝石般绚丽眼睛眼底的火光。
银色和黑色纠缠在一起,在地上铺成一片。
江咎手心一动,一只流光溢彩的簪子插进季晗之发里。
“师尊,我打磨了很久的。想要送给你,之前一直没有机会。”男人宽大的手掌带着克制,轻轻擦过他的眼侧,最后落在他肩膀上。
蓝色的良辰玉发簪插在青年漆黑如墨的发间,每一根竹节都雕刻的栩栩如生。他很多次的拿出来,又一次次放回去收好。如今终于,它到了它该去的地方。
他弯下脊背,头埋在青年颈窝里:“除了你,我没有别人了。”
声音很闷,带着浓浓的悲伤。
季晗之的身体僵硬的像一块石头。他被披风裹着,没能伸手推开他。
男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尖尖的犬齿露出一瞬,嘴角的笑意便被垂下的银丝遮掩。
“陪我去吧?好不好?”他说,“没有师尊陪,我一个人去北域,会很害怕的。”
长久的沉默,银色的脑袋在他肩膀上钻来钻去,软而温热的触感随着脖子传到脚心。
“你怕?”季晗之的声音带着江咎听不懂的情绪,“我看你困我倒是困的很拿手。”
江咎知道他在说秘境里的事,哼笑:“那不是我。”
男人抬起头来,眉眼皱起来,带着哀怨:“再说了,师尊都没认出我,还要打碎我的牙。”
季晗之的视线落过来,带着困惑和惊讶。江咎反应过来说漏了嘴,赶忙又把头埋回去。
“我不管,反正你没认出我,那就不是我。”
“我自己去北域,和我自己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没有师尊陪的小孩,是没人爱的小孩。”
他知道自己在耍赖皮。
他也知道季晗之吃这一套。
季晗之的身体在他怀里抖了一下:“元婴的妖,”
“小孩?”
江咎眼底涌上新奇。
现在的季晗之褪去了那层剑仙的外皮,露出小小的刺和柔软的内里。被他裹在怀里,软软的刺隔着衣袍,一戳一戳的扎他心上。
他的心就在这样不痛不痒的细小攻击里也跟着漏气了。
“师尊,说起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抬起头,直视季晗之。
季晗之也直直的看他,不闪不避。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江咎脸上露出好奇,而且他也从没听到青年的心音。
否则他一定早就意识到了。
季晗之叹了一口气:“秘境里。”
目光清凌凌的,但无语。
“而且,”他终于从披风中挣脱出来一只手。
温和清澈的茶叶香味窜进鼻腔,那只带着茧的手盖在江咎脸上,遮住了他的视线。
“这几年,你的头发和眼睛在褪色。”
手上用劲,将江咎的脸推开。
江咎裂开嘴笑,柔软的唇擦过青年的掌心。他倏的一下将手收回去。
“傻子才看不见……”青年的手缩在披风边缘,咕哝声传进江咎耳朵里。
男人一愣,嘴角的笑意压也压不住,最后抱着青年低低的笑起来。
事实上是除了季晗之,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是妖来的。
“走吧,好吗?陪我去看看北域,就当出去散散心,没有师尊陪我会很难过的。”他带着笑意,诱哄着。
“不去。我要找个山林。”季晗之冷着脸,眼睛落在他一旁,就是不与他对视。
“隐居多没意思啊!我又听话又乖巧,给你端茶倒水,给你洗衣叠被。”
江咎搂着他,手指一点点的细数过去。
“你困了我给你当枕头,冷了我就是火炉,被骗了我给你出头,吃亏了我给你撑腰。”
“我年轻力壮,我身体倍儿棒!”
季晗之冷着脸看他,不为所动。
“我还能每天给你做东西吃。最近出去一趟,归来带了不少食谱。”
妖眯着眼睛笑,笑的像只偷了腥的猫。
“多少顿,都可以。”
季晗之看着他。
“随叫,”
“随到。”
季晗之别过头去,大氅下的手脚开始剧烈的挣扎。
江咎大手一揽,人就安生了。
他就喜欢季晗之这一点。
脸上是冷硬的,心却软乎的能把他融化了。碰上去,一团温热的毛茸茸。
“季晗之。”他说,下巴放在青年头顶上。
青年没有动作,安安静静的,像是睡着了。
“跟我走吧。”
“就当是陪陪我。”
“只要我还活着,就会保护好你的。”
妖的声音渐渐空灵,带着来自远古的厚重感,玄妙的味道在怀里扩散。
“……”
“别来这套。”季晗之声音很冷,手顶在他胸膛上。
他已经吃过一次亏了。
“走就走,但是别来这套。”
江咎笑的脸都酸了,心里咕嘟咕嘟的有浓稠的东西往外冒。
那不再是血了,他知道。
“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们来说点别的。”他将头从季晗之头顶挪开。
“那个叫渺渺的,是怎么回事儿?”委屈的视线落在怀里的青年脸上,看起来多了几分可怜巴巴。
季晗之沉默了一会儿,江咎就这么等着。
随后,青年木着脸:“我困了。”
“睡了。”
他那只独立出来的手拍了拍江咎的胸膛,就这么磕进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江咎愣住,看着从善如流的把他当枕头的青年,忍不住苦笑。
“总会让你告诉我的。”他喑哑的声音随着胸膛的震动传进季晗之耳里。比起偷听,这些事情他还是要季晗之自己开口说。
季晗之动了动,像是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没多久呼吸就变得平缓悠长。
江咎就这么抱着他,手指拂过他的黑发,抬头去看天上。
星河灿灿,月光皎洁。
季晗之就在他的怀里,安静的睡着。
此刻他心底难得的有了片刻宁静。
但很快,带着疯狂的暗色从角落里倾泻出来,比夜色更沉的黑在眼底翻涌。银白色的长发有几缕在风中舞动,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贴上怀里青年的肩背,钻进披风里,缠在他腰上。
季晗之动了动,却没有醒。
“睡吧。”妖说。
火光噼啪。空气中,有莫名的如冰雪般清新的味道随着风扩散开,所过之处,一切鸟兽都昏睡过去。
森林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不设防的青年闭着眼睛,有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他脖颈上。
轻轻的一点,一个猩红的像花一样的印记出现,又渐渐隐进皮肤里。
“季晗之……”
怎么办呐,你这样好说话,都让我有点下不去手了。
妖抬起头,红色的眼眸浑浊而阴暗。一把小小的无孔木锁出现在手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江咎: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季晗之:(两手一摊)开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