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咎眼神动了动：“什么忙？”
十六像是没想到他会先问这个，看起来有点愣神。
他耸了耸肩，这动作做起来有种少年人的潇洒：“我是被妖族赶出来了，但是在那之前，我在北域活了近五十年。”
“妖族对血脉的看重，你并未在妖族长大也许不知道。但是你得知道，如果你修炼了人族法门的事情在北域暴露，尽管你是高级妖族，也是要被围剿砍头的。”他神情郑重，落在江咎身上。
“你要进北域，就必须先把你身上的灵气压制下去。”
江咎沉默着。
他身体里灵气和妖气的隐患从他此次昏迷醒来后就一直存在。时常他一个压制不住，就让自己吐血然后再昏过去。即使是清醒的时候，也能感觉到体内的拉扯和折磨。
两者属性上的冲突让它们不能在江咎体内共存，这也是江咎目前最棘手的问题。
而且他知道，十六说的是对的。
“不卖那么多关子。一件事，你能办，我就帮你解决你体内的问题。”十六目光落在他身上，似乎带着些重量。
“你要和我做交易？”江咎笑了一声。
“你的状况说实话很差，若你再拖下去，走火入魔爆体而亡也只是时间问题。”十六摇摇头，“我虽不好往远了说，知道这个办法的人可能除了我也有很多。但你现在显然没得选。”
“所以和我做这笔买卖，你我都不亏。”十六语气很镇定。
他见江咎没有回话，又补充道：“而且我的要求对你来说，应该不算过分……你……”
江咎垂着眼睛，嘴角忍不住耷拉下来。他突然有些提不起劲。
“说说你的要求。”
十六顿了一下，他感觉到了对面的低压，犹豫片刻还是张口：“我想要一本人族的修炼法门。”
江咎一愣，随后点了点头：“这不是难事。我这里也有几本。是你要用？”
“给叶子。”十六摇头道。
“行。”江咎了然，也不再问了。
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从桌上端起茶碗来：“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所以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直说就是了。”
“更何况是这点举手之劳。”江咎轻笑一声，“你说那么严肃，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什么难办的大事儿。”
十六脸上露出羞赧，江咎摆了摆手。
“我们说说你的事情。”十六得了他的保证，神色也轻松了许多。他为两人添上水，开始说江咎的事。
“其实这个法子，在妖族里不算是秘密。”他笑了一下，有点苦涩。
“许多妖族都知道这个办法。”十六看着他
“你的灵气和妖气已经混合到什么程度了？”他问。
江咎几乎没有思考便出了声：“基本上每天都在打架。”
十六眼里露出思索：“我先说好，这个法子是有风险的。”
“我想你既然觉醒了妖族的血脉，那你的脑海里也一定或多或少多出了一些属于妖族的传承记忆。”
江咎点了点头。自从此次妖气彻底爆发，在秘境中茧里看到的东西、挟持季晗之时他的表情、以及季晗之鲜血的味道，所有的一切都串起来。
刚开始还会有割裂感，毕竟是突然出现在脑子里的，他自己没有一点印象的记忆。
但这些天随着他伤势的稳定，脑海里的信息也开始有了进一步的融合。
虽然还有很多非常模糊，但同时他也知道了很多东西。
十六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那你也应该清楚，它会完全的，释放你作为妖族的暴戾、嗜血。”
说到这里，十六抓了抓头发：“你现在这么镇定，一定程度上有灵气的作用。他们相互制衡着，但是将灵气压制下去，就一定会导致你的妖气占据上风，对你的身体和精神，会有不同程度的影响。”
“正常的妖族，幼儿时期就已经和妖气共存了，他们从小就会学习和适应那份凶暴。许多大宗族为了压制幼儿的妖族，会帮他们进行血脉的梳理，再带他们去大量的杀戮，让他们习惯和掌控这种力量。”
“但你不同。”十六看起来有些苦恼：“你更多像是个人。”
青年坐着，银色的长发像是绸缎撒了满地。
他伸出手拉过一缕：“我现在怎么也算不上人了吧。”
指尖上的银色随着他的动作跃动，江咎露出些苦涩来。
“那好，你两不沾。”
“妖族这边，你得找和你有同血脉的家族长辈为你梳理血脉。可你这么久仍无人问津……”
江咎点头：“他们不在了。”
“嗯。”十六心里莫名有些替他难过。
“你人族的修炼法门从某种程度上，和妖族的血脉是有些相似的。血脉里流淌的是妖气，你的经脉里流淌的是灵气。这样说，你明白吗？”
“懂你意思。”
“很好。那么也就是说，你找不到妖族的长辈，就只能找你同修炼法门的前辈了。让他帮你，你就能相比较之下更无痛的解决问题。”十六手指点了点桌面。
“我更推荐你用这个方式。只要这位前辈比你高出两个大阶段，一切都会非常顺利。”他眼里露出些期盼来。
江咎却忍不住苦笑。
这说的，不就是季晗之吗？若是没有之前那些事情，现在的季晗之应该也已经破关而出，成为化神期修士了。刚好比他高两个阶段。他是江咎的师尊，江咎学的一切都来自季晗之。
“曾有过，现在没了。你直接说最后的办法吧。”江咎摇头。
十六叹息一声，他和一旁的叶子对视一眼，叶子看起来也很难过。
江咎笑了一声：“别这样。不是什么大事儿。”
“这是很大的事儿。找不到人，你就只能自己来了。”十六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你要自己梳理自己的血脉和经脉。在这个过程中，它们会很猛烈的反抗。”
“你的灵气也许还好，属于比较温和的。而且你也修炼了很久，你们更熟悉……”
“但是妖气，就不是那么好说话了。”
“一个不小心，走火入魔已经算是轻的。”少年严肃着脸，“你真的会死的。”
“哈，”江咎轻轻的笑了一声，他的传承记忆与少年告诉他的东西几乎没有区别，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我不会死。”
他说的很笃定，十六甚至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
“是我没说清楚吗？你要知道，妖气这种东西，是不分敌我的！”
“我知道。”江咎放下手里那一缕银发，目光落在十六身上。
那双瞳孔闪烁着妖异的红光，他甚至在笑，尖尖的虎牙露出来。窗外的阳光落在他身上，笑着的青年脊背挺拔，自信又张扬。
一直看着他的十六突然头皮一麻。他的血液在沸腾，从血脉深处叫嚣着的是一种想要臣服的欲望。他垂下头，有些困惑的看着自己的手指。
在江咎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个苦笑。
“我说我死不了，就是不会死。”江咎语气很自然，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在桌子上点了点：“这是我长在我身体里的东西。我说让它躺平，它就必须给我卧好了。”
“若真是如此，作为一只妖，你一定会迎来巨大的蜕变。”十六长呼出一口气，
“收拾一下，等会儿我们就出发。这附近有个好地方，借你闭关算你走运咯！”
一旁的叶子似乎想要说什么，她张了张嘴，看着屋里两个对坐的男人，最终还是沉默着低下了头。
在温和的春风里，她认真的为十六整理了衣服，目送两人离开。
屋里的桌子上，躺着江咎留给她的功法册子。她和十六都没有去动。
江咎手臂下夹着十六，在十六的指引下，渐渐离木屋远了。
“既然是这么危险的事情，等会儿你就不要和我一起了。”他的声音落在十六耳朵里，
“没有必要。叶子在等你回家。”
“没事的。”十六看着眼前掠过的景色，
“有些事情总是要面对的。不能让她一直这么等我。”
“再说了，我总觉得你不会这么轻易就死了。”他带着笑意，只是声音听起来依然沉重。
“我有保命的手段，放心吧。”
江咎用空着的手揉了揉少年的脑袋：“你也放心吧，事情还没到那一步。”
……
“就是这里了。”十六带着江咎向前走去，他们穿过林海，停在一棵巨大的树前。这片树林中的山都不是很高，相比于长秋剑派，将愿意称之为小山丘。但植被却非常繁茂，如丛林一般层层叠叠。
这棵树与其说巨大，不如说粗壮。它并不很高，很好地被丛林其他树木掩盖了身形，不过分引起关注，但它的粗壮程度，江咎略微的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恐怕二十个他也没有办法合抱。时值春季，一片清脆的绿。微风吹过，遮天蔽日的枝叶莎莎的响起来。
这里的位置可以说是丛林的最深处，背后便是天然的自然屏障——直插云霄的峭壁。
“翻过这片峭壁，对面就是西林之谷。西林之谷的四面八方都被像这样的高高的悬崖山脉围起来。虽然对于会飞的修士和妖族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我们这种普通的，已经是不可翻越的天堑了。”
十六站在树下，越过树去看那背后灰黑色的如城墙一般的山崖，眼神悠远。
“你可以就在这里修炼，就在这棵树下。”他走上前去，手掌贴上了树干。此时，那棵树像回应似的，树枝轻轻摆动。
“它是这片丛林里最古老的树。属于自然的力量，也许会对你有帮助。这附近太偏僻了，也不会有人来。”十六转过头来看向江咎。
“这本册子是我从我的宗族里带出来的，它不是什么秘密，就像我说的，很多妖族都知道。你按照这上面记载的方法去梳理你的经脉和血脉。”少年从怀里拿出一本有些破旧的古老书册，郑重地放在江咎手心。
“疼痛是在所难免的，但是一定不要失去意识。”
“若你暴走，靠着这棵树和这峭壁的天然屏障，影响的范围也是有限的，所以放心去吧。”
“祝你成功。”
江咎点了点头，越过这棵大树，寻了一处空地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