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白色虚无空间再次出现。

“小朋友，发什么呆呢？”

百里婴见祁御没有跟上脚步，轻轻挥了下手臂，金线扯动祁御的手腕，犹如有生命一般，将他拉向百里婴的方向。

金线的力道十分温柔，带着祁御稍微飞离了地面，并没有牵动他手腕上的伤。

百里婴接住他的同时将他轻轻带进怀中，顺便抱了抱。

祁御对他这样毫无掩饰的小动作也说不上是习惯了还是太无奈，什么也没说，像是没发现一般动作自然地退出他的怀抱，举起金线相连的那只手，面色如常地问道：“这条金线还有止痛的功效？”

自从这个空间展开之后，他手腕上的伤口虽然还在，却并不觉得疼了。

百里婴托起他的手腕，眸中酝酿着异样的情绪，突然低头吻在伤口上。

白色虚无空间中除了被封入寒冰无知无觉的江也，只有他们二人，没有任何画面，没有任何声音。

祁御从未与人如此亲密，即便是习惯了百里婴总是如猫儿般黏在他身边，可……

他呆呆地看着百里婴，大脑中一片空白。

漂亮的男人，将他冰冷的唇印在火热的伤口处，眉头轻蹙，双目微阖，虔诚而又纯欲。

美的犹如一幅画卷。

祁御忘记了自己原本想说的话：“你……”

“这条金线，是我们之间的因果线。”百里婴顺势与祁御的手十指相握，朝他眨眨眼睛，“小朋友，你我是上天安排的缘分，你，注定会喜欢我。”

百里婴漫不经心的模样让祁御回神，他点了点百里婴的额头，无奈地轻叹。

这家伙又来了。

祁御敷衍地点头：“是是是。”

他说罢，拉着百里婴走到被冰封起来的江也身旁，指了指道：“你打算让他一直这样？”

“不行么？”百里婴敲了敲江也身上的冰层，笑道：“你刚才问金线有没有止痛的作用，我来告诉你，金线没有止痛的作用，之所以会感觉不痛，是因为我把你伤口处的疼痛感转移给了江也。”

他得意洋洋地微低了额头，凑到祁御面前讨好地说：“我虽将他封入冰中，但他的意识还是清醒的，能感受到疼痛，也能听到我们说话。孔雀这种鸟妖畏水又畏寒，这样的惩罚正合适不是么？”

被百里婴讨好，祁御感到颇为受用，他轻拍了了拍他漂亮的侧脸，“合适不合适不好说，倒是挺损的。不过，我很喜欢。”

说罢后面的半句话，祁御微微怔楞，和百里婴待久了，他竟也能平常地说出这种听起来有些暧昧的话了，一定是受了百里婴的影响。

但不管怎么说，百里婴对江也的惩罚，他很满意，谁会喜欢一直忍受疼痛啊，这滋味儿就得让江也自己尝尝，说到底，也是他自己闯下的祸。

百里婴很喜欢祁御的碰触，顺势贴上他的手猫儿一般蹭了蹭。

冰层下的江也浑身疼痛难当，他从来都不知道被自己的火球击中之后伤口竟是这般痛，可现在不是赞叹自己妖力强大的时候。

他暗暗发力想要用一些妖力抵抗，然而在冰层的封冻下，他的妖力被克制，连用妖力缓解疼痛也做不到，只能硬生生忍耐。

而且，只能默默地忍耐，冰封之下，他一动都不能动，连呼痛都做不到。

他再一次对百里婴感到深深畏惧。

如今混杂在人类世界中的主要有妖怪、亡灵，而亡灵又多半属于短时间滞留，且大多数能力连低等的妖怪都不如，其他少见的类型，诸如神仙、精怪、灵物，虽也在人类世界，但大多会远离人类社会。

以江也的社会地位来说，他见过不少强大到妖怪，像百里婴这样看不出身份来历，甚至毫无妖怪气息的还是第一个。

他被人捧惯了，头一次吃瘪吃的如此彻底，却也只能打落了牙齿和血吞。脾气再是暴躁，他也知道，不管是祁御还是百里婴，都不是他能招惹的人。

等他找到之前的恩人，他一定离这两个人远远的。

**

百里婴打了个响指，冰层下的江也顿时双眼失焦，陷入混沌之中，他身上的因果线即刻显现出来，那些线不受冰层的束缚，自由地穿透冰层在空间中舞动。

其中并无黑色的线，因为那根特殊的因果线在池越的要求下已经被斩断了。

祁御疑惑地问道：“你不是说这根‘本不该存在’的因果线被剪断之后，就会彼此忘记么？为什么江也没有忘记？”

“因为那条线还存在。”

百里婴翻出手心，一小段黑线躺在他的手中，正是之前接受池越委托时斩下的他与江也的因果线。

“存在，便会产生作用。池越本质上是个极为干练理性的人，对待工作十分认真，他想要忘情，剪断因果线后他忘记的只是与江也的一段感情，却仍然记得自己作为经纪人的职责。”

“至于江也嘛，他算得上中高等级的妖怪，即便剪断了因果线，也没有那么快会忘记池越，更何况因果线还未消失。”

“明白了。只是，这黑线已经被斩断了，是不是就没办法去绝对灵场了？”祁御刚伸出手，那条黑线变像是有了生命一般飘了起来，朝他的手心飞去。

斩断黑线是进入绝对灵场的一个条件，但江也与池越之间的黑线已经被斩断了。

百里婴反手将那条黑线按进二人交握的手中，“我可以带你去，不过，小朋友，要不要叫一声百里哥哥听听？”

祁御无语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怎么对叫哥哥这么执着，抽了抽被握住的手，“其实，也没有必要看。”

相较其他委托，江也的委托非常简单，只需要告诉他一个结果。

他目标明确，只想知道曾经救过自己的那个恩人，经过这么多年的成长与转世，如今是什么人。

也因为知道他是个渣的明明白白的渣男，祁御也没有兴趣知道他几百年前的故事。

不管曾经多么感人多么美好，如今他的所做所为伤透了池越的心，池越曾经在前世里帮过他，今生又爱的无怨无悔只求遗忘，那么江也也该学会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了。

“还是看看吧。”百里婴笑笑，伸手在空中一挥，故弄玄虚地说：“就算你不看，有些人也还是需要回顾一下的。”

祁御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面前突然云雾缭绕，拨开云雾，竟已置身山中，回头望去，身后依旧是那个白色的空间。

冰层中，江也双眼恢复清明，只是仍然被封在寒冰之下，身体无法动弹。

眼前的画面让他不由得张大了眼睛，那是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山林深处，尽是云烟，彼时他还未蜕去妖身，雷劫到来之前，他未雨绸缪，收集了许多灵石灵草，用来布置抵挡雷劫的阵法。

他一向骄傲于自己的出身，决不允许在雷劫中出现任何意外。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雷劫到来之日他本已布置好的阵法不知被什么动物破坏了一角儿，缺失了部分灵石灵草，阵法不再完整。

身负凤凰血脉，并不等于就是凤凰，孔雀妖族本不必受雷劫，江也这一支因凤凰血脉而需受雷劫，这是强大所付出的代价。

当第一道雷如鞭子一般火辣辣抽打在江也身上的时候，他几乎痛的昏死过去，可这雷劫有七道，分在七天里劈完，每天一道。

第一天，他硬生生受下，在未完成的阵法中蜷缩成一团。

第二天，他咬牙拖着焦黑的身子去寻找补完阵法的灵石灵草。

那个时代距离现在有上千年，人类对于森林的开发程度远远低于现代，能够进入森林深处的人类也十分稀少，灵石散落在深山老林里，和毫无用处的枯叶滚落在一起，但灵草就相对难寻的多。

江也找到的一棵灵草，长在陡峭的山壁上，他身体受了伤，翅膀无法伸张，爪子也失去了力气，但是一想到后面还有六道雷要挨，便忍着疼痛奋力地抓着山壁用尖尖的嘴去够那棵灵草。

然而，他还是高估了自己，一只爪子脱了力，好在他反应迅速，将嘴巴插进石缝中以抵抗下坠的力道，可翅膀怎么也扇动不了。

身下便是深渊。

江也喉中发出一声哀鸣，心想自己没被雷劈死，竟是要先坠身于山下了么？

就在这时，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他的翅膀，那只手将他平日里细心呵护的羽毛捏断了，力气之大，令他骨肉生疼。

“小黑鸟，吓坏了吧？”

江也瘫在地上，浑身没有一处不疼的，他费力地抬起眼皮，看到一个人类少年，意识到是他将自己救上来的，可……小黑鸟是哪个？！

他很生气，他很想跳起来转一圈让这个不开眼的人类好好辨认清楚，自己乃是漂亮的孔雀鸟，他的羽毛是族中最美的，不仅如此，他还罕见的身负凤凰血脉。

“你才黑，你全家都黑！”他挣扎着回击那衣衫褴褛满身泥泞的少年，忘记了妖怪对人类说话是可能会把人类吓疯的行为。

少年果然愣住，就在江也以为他是怕了的时候，他突然欢喜地笑出声来。

“你没死啊？那太好了。你还会说话？该不会是这山里的妖怪吧？”他摸了下自己的脸，手指眼见着黑了，“怪不得说我黑，哈哈哈。”

少年自顾自说道：“我昨天上山采药忘了时辰，天晚迷了路，只得在山上过夜。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山上竟有天雷劈下，真是倒霉。”

“看你这样子，该不会刚好被那天雷给劈了吧？”

江也无语地白了少年一眼，发现少年没有受到惊吓，让他顿感无趣。

少年将他翻了个身，见他身上有几道鲜血淋漓的伤口，又起身到山壁一侧小心翼翼地取下他之前要摘的那棵灵草。

“喏，这个给你，你刚才是想要摘的吧？”

江也哼了一声偏过头去，不接他手里的灵草。

少年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便在自己的背篓中翻了翻指给他看，“这种草药我昨日采了很多，你就拿着吧。”

看到背篓里那几株一模一样的灵草，江也眼睛都直了，顿时想到了自己阵法中缺失的那些灵草，心中狐疑：莫不是被这人类少年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