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才拿着新的日记本下来：“我本子太多了，所以翻了一下。”

他绯红的耳尖在阳光下还是透明的。

贺鸿霁轻笑一声：“是，是本子太多了。”明明昨晚拿出来的时候还是一本本按时间排列好的。

沈棠似乎也发现自己找的这个借口有点烂，挠了挠脸颊，若无其事地坐了下来，摇了摇手中的日记，语气却逐渐得意起来：“好啦，接下来该看你的笑话了。我提前翻了一下，里面有哭唧唧的某人哦。”

沈棠翻开第一页：“是你第一次参加我的生日呢。”

*

沈棠的生日在二月二十九。

四年一次的日子，这实在不是很幸运的生日。唐念也时常笑他但凡早一天，或者晚一天都好。

但是对于沈棠来说，这并没有带来很大的困扰，因为爸爸妈妈会在没有二十九的时候给他过二十八的生日。

2030年也没有二十九号。

生日将近的时候，小沈棠就会特别兴奋，他会收到很多很多的礼物，还会有很多的生日祝福。热热闹闹的宴会上也有很多好吃的，各种各样的小蛋糕，还有冬天吃不到的冰淇淋。

他早早地和红红说起自己的生日：“到时候你也要来哦。”

“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日礼物？”

“不行不行，生日礼物是不可以问的，就像生日愿望也是不可以问的。”小沈棠笑弯着眼睛，“你要自己猜我喜欢什么哦。”

小鸿霁陷入沉思，长长的睫毛刷啊刷。

小沈棠搭着脸坐在一旁，忽然凑过来大声说道：“但是不能是小蛋糕！”

小鸿霁正在想要订什么小蛋糕呢，被小沈棠吓了一跳：“为什么啊？”

“因为吃的东西一下子就会吃完了呀。”小沈棠瘪起嘴，声音软软的还有些委屈，“上一次你送我的小蛋糕，我一天就吃掉了，如果我不记在日记上，谁还会记得你送了什么呢？”

小鸿霁点点头，觉得有道理。

看着红红皱着眉好像思考得很费劲的样子，小沈棠拍了拍他的背鼓励道：“其实你送什么我都会喜欢的啦，毕竟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嘛。我妈妈经常和我说，‘礼轻情意重’什么的，如果收到礼物一定要感谢，也就是说，重要的不是贵不贵重，是看有没有好好准备。”

他侧身看着小鸿霁，一双眼睛像是最好看的宝石一般闪亮：“我知道红红一定会好好地准备我的礼物，所以你送什么我都会喜欢哦，如果是可以保存的，我就会好好保存，如果是拿来用的，我就会开心地用，如果是拿来吃的，那我也会把它记在日记里啦。反正不允许你为我准备礼物反而要很苦恼哦。”

也许是沈池昱平日对小沈棠的耳濡目染的作用下，小沈棠说话比别的同龄小孩子都好听。

小鸿霁用力地点点头：“嗯！”

生日会很快就到了，这一次小沈棠不仅会收到很多礼物，还会收到一份期待了很久的礼物。

他在沈池昱的臂弯里一直看向外面：“红红怎么还不来呀？”

“不要急嘛，生日会要到六点才开始哦。”

“好吧。”

小沈棠的生日会并不会请很多人，在上幼儿园之前，都是些亲戚，上幼儿园之后，也并没有全班都请过来。

毕竟小孩子们闹腾，也没有安全意识，别墅里有台阶有阳台有泳池的，好好的生日会万一出了点意外就不好了，所以宁愿人少一点。

“哎呀，棠棠长得真快，已经是会上幼儿园的小朋友啦，姨姨祝你生日快乐哦。”

“谢谢姨姨。”

“来给叔叔抱抱，在叔叔脸上亲一个就把这个生日礼物送给你哦。”

“亲亲叔叔！”

小团子很快在逐渐热闹的氛围中如鱼得水，一口一个谢谢，一嘴一个亲亲，把大人们甜得个个合不拢嘴，其他的小辈们也很高兴地围着这个最小的孩子，哄他要亲亲。

但是小团子始终记得自己的好朋友还没来，几分钟就要爸爸把他抱起来看有没有人来。

六点很快就要到了，别墅里热热闹闹，但是小团子心心念念的人还没有来。

“为什么红红还不来呀，他是不是不想和我过生日？”小沈棠脸上的笑逐渐消失了，闷在爸爸的肩上，像一只自闭的小乌龟。

“我和贺叔叔说过啦，他说马上就来了。”

“你几分钟前就是这么说的。”小沈棠生气地说道，“爸爸不准骗小孩。”

“哎呀，爸爸怎么会骗你呢，棠棠不如想想你是不是和小鸿霁说了什么。”

“我没有叫他这么迟来呀。”

*

沈棠看着这一段，突然看了一眼旁边的贺鸿霁：“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嗯？”

“我好像......”

他看着身旁的男朋友，一下子又笑开了：“算了。”

【我只是突然发现，好像经常在生日宴会上等你。】

【但又不能怪成你的错。】

一阵风忽然刮来，扑面而来的清香像是有了实体一般让沈棠忍不住眯起了眼：“你说说你那时候，怎么就那么笨啊？”

贺鸿霁伸手将少年的手牵来握在手中，那双手指节分明而柔软，白皙的手背透出青色的血管和清晰的脉络。

他沉默了几秒，开口时声音微哑，像艰涩的：“我怎么又笨了？”

沈棠看了两眼贺鸿霁，眼眸弯着笑起来：“你还不笨啊，当时都和你说好了礼物送什么并不重要，你却偏偏要在店里把玩偶一个个试过去，弄到自己差点迟到。”

他最终是没有说。

贺鸿霁敛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他抬手捏了捏沈棠的脸颊，话语恳切：“我的错。”

他低垂的眼眸很是认真，沈棠像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好啦，反正你最后还是来了。”

*

是的，小鸿霁半天没来的原因是挑礼物挑花了眼。他就像是坚决要让沈棠得到世上最好的礼物一般，原本冷酷的小孩子也不知道是像谁学的，黏糊糊地缠着爸爸妈妈把商场几乎逛了个遍。

一开始小鸿霁大手一挥，想要送出一个商场，但最后被贺琰制止，告诉他生日礼物就是要一年送一件的，才放下这个念头，没有让爸爸妈妈汗流浃背地面临破产危机。

他们从衣服鞋子看到珠宝饰品，从绘本漫画看到各样玩具，就在选礼物一筹莫展之际，他终于想到了之前小沈棠无意中说过的想要一个可以抱着睡的玩偶。

他在一家家玩偶店挑选，有的玩偶摸着不软，有的玩偶不适合抱着睡，有的玩偶长得抽，他以平生最严厉最挑剔的态度选中了一只海豚。

它可爱，没有棱角，整个身体都流畅得很好抱，是小鸿霁选下来最满意的那个。

然而挑花了眼的小鸿霁忘了一件事，就是像沈棠这样的年龄，这样的小短手小短腿的，怎么可能抱得住那只海豚。

于是当他终于兴致冲冲地赶到了宴会，让贺琰把手中那只大海豚交给小沈棠的时候，他终于注意到了那巨大的体型差。

小沈棠整个人都没有海豚高，一抱住玩偶就被遮得严严实实的了，连两只肉肉的小手都只能抓住旁边的鳍，海豚柔软的尾巴都拖在了地上。

他几乎瞬间没有忍住“哇”地一下子眼泪就掉出来了。

小沈棠还没来得及问他为什么来得这么晚呢，他就已经抽泣地说：“棠棠，我选了好久，还是没有送到一个很好的礼物，它不能用，也不能保存，还不能吃，呜呜——”

小沈棠这下明白了，红红确实没有往贵重的选，却把心意做到了极致——实在太笨了。红红哪里有这么哭过，这次是真的因为把这件事看得太重要，最后发现礼物还是送得不好，这才伤心到哭成这样。

他把大海豚递给爸爸，上前抱住了红红：“我很喜欢呀！我会把它放在床上，等我长大了就可以抱着它睡觉了。”

听到小沈棠的安慰，小鸿霁擦了擦眼泪，从小就细密而长的眼睫毛沾成了一团，随着他眨眼的动作扑闪扑闪：“你真的很喜欢吗？”

“你果然还是没有听懂我的话！”小沈棠佯装生气地鼓了鼓脸颊，“我明明说过叫你不要因为一件礼物烦恼的。”

小鸿霁连忙抬着袖子往脸上一糊，声音闷在衣服里：“我没有烦恼。”

小沈棠被这种掩耳盗铃的行为逗笑了：“笨蛋！”

小鸿霁知道“笨蛋”是骂人的词，小声地辩驳：“我才不是笨蛋。”

小沈棠眼睛眨了眨：“那你要不要猜一猜我的生日愿望要许什么？”

“什么？”小鸿霁愣愣地问。

“我要许多许多的好朋友。”小沈棠绷着脸，语气认真。

小鸿霁哪里受得了这刺激，眼泪一下子就在眼眶里打转了：“因为我是笨蛋吗？”

“骗你的啦！”

*

“这是多么完美的黑历史！”沈棠感叹道，指着其中那个被沈爸爸特意画出来的哭泣小人，“你哪里还能说我笨呢？那时候我怕是直接告诉你太阳从西边升起的你都信。”

贺鸿霁久违地没有接话，他一只手搭在唇边，良久评价道：“或许，那时候你也不知道太阳是从哪边说起的？”

“喂！这是一码事吗？”沈棠睁了睁眼，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事，“原来你也会脸红啊？”

只见身旁的少年脸颊上染了不明显的红，却偏偏被一束阳光出卖了，露出了罕见的粉红色。

沈棠坏心思地凑上去，把自己的手往上面一贴，开心地大笑：“哇，好烫！”

贺鸿霁却抓住他的手落到唇间轻吻，眼神却直勾勾地看着沈棠的唇间。

沈棠掌心被吻得酥痒，猛地撤了手，只余掌心被嘴唇摩挲过的温热。

他被美色勾引得忽然有些结巴：“干，干嘛啊。”

贺鸿霁伸手将这只顾左右而言他的猫猫揽了过来，塞在自己的怀里。

沈棠被抓得猝不及防，闷在他胸前问道：“小时候的黑历史都不让说啊？”

贺鸿霁唇间溢出一声没有起伏的笑，他的呼吸落在少年的耳边：“你说得对，大概我确实从小就笨。”

也许是贺鸿霁的语气中有一点点甜到深处的苦涩，像甜牛奶里的掺进来的咖啡，沈棠也安静了。他埋在少年的颈窝里，那里有淡淡的清香味道，大概是不知何时沾染到的花香。

温暖的阳光无声地洒下，像这个无声的拥抱。

他良久才应道：“你知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