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的卧室是一张双人床，或者说，比双人床还要大，至少躺下三四个人都不成问题。

贺鸿霁掀开被子，就看见被子地下那只已经被抱得不怎成成型的蓝色海豚。

贺鸿霁的语气调笑：“这是我送你的第一个生日礼物，看你糟蹋成了什么样？”

沈棠的脸颊红了红：“怎么啦，送我的就是我的了，爱怎么抱怎么抱。”

这确实是贺鸿霁送他的第一个生日礼物，三周岁那年送的，已经过去了很多很多年。这只玩偶每年都要洗一次，于是越洗越软，越抱越软。

一开始贺鸿霁送的时候它非常大只，大只到沈棠每晚只能抓只它旁边那一只鳍入睡。后来沈棠逐渐长高，能搭着它睡。再后来，就整只抱着蹂躏了。

他抱了好多年，已经成了习惯，如果没有它在怀中，甚至会无法入睡。

也得亏这只小海豚的质量好，蹂躏了这么久还是没有一点残破的迹象，看样子还能继续抱好多年。

两人躺进被窝。

其实高中的时候如果学得太晚，贺鸿霁也会直接在沈棠这边睡——虽然他家就在隔壁，但也许这比他晨跑的几千米还要远。

但虽然睡在一起，那时他们却并不会靠得很近，一人一张被子，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所以贺鸿霁是知道沈棠抱着它睡的习惯的，如今提起这个，又有些吃味了：“今晚你还抱着它睡吗？我都躺你旁边了。”

少年人的体温是烫的，尽管并不肌肤相亲，可是只要贴近着，就能感受到对方传来的融融热意。

沈棠把海豚揽着：“可是我真的会睡不着的。”

语气认真，就仿佛他真的为此而失眠过。

贺鸿霁有些酸溜溜地委屈道：“那好吧，你躺那边，我抱着你，总可以吧。”

贺鸿霁长大后哪里还用过这种委屈的语气说话，他连下颌线都能似冷刀将人拒之于外，唯独面对沈棠的时候会淡下神情，露出几分温柔来，但无论如何都没有这样黏黏糊糊过。

沈棠心间一软，刚要答应，又反应过来，声音中有些小气愤地驳斥道：“哪里就同意你抱着我睡啦。”

两人都是喜欢裸睡的，除了一件短裤什么都没穿，正是刚确认关系的时候，连几个亲吻都会意动，真要抱在一起今晚大概是可以不睡了。

贺鸿霁见计划败露，叹了口气，语气凄凉夸张：“可怜啊，枉我努力多年终于钻进了你的被窝，却要凄凄惨惨戚戚地独自入眠。”

沈棠被逗笑：“别贫了，保持你高冷的人设好嘛？”

“我哪里对你......”

两人沉默了一下。

沈棠转了个身，把小海豚塞进怀里微微蜷着：“睡吧，你最好把你那些年该找的借口全部给想清楚了。”

贺鸿霁知道自己理亏：“没有借口，我会完完本本地告诉你。”

房间中陷入了寂静。

【对不起，其实我也有错。】

一个细微的心声自旁边飘来，像一只小乌龟从壳里探出来。

明明还说要让他好好想借口的，自己却委委屈屈地心里认错。

棠棠，你为什么要这么乖呢？

贺鸿霁克制住自己去拥抱沈棠的欲望，只能像一个雕塑一样僵硬地躺在那里。

他们共睡了那么多次，可唯有今晚，却连对方的呼吸声都令人敏感，黑暗似乎助长了这种氛围，让其他的感官更加敏锐，连床垫上一点细微的动静都清晰无比。

本以为今夜难眠，但也许是今天的精力消耗了太多，情绪起伏得像过山车一半，沈棠竟也在迷迷糊糊之间睡了过去。

睡梦中，他好像在冬天的雪屋里烘着暖炉，安宁又舒适。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旁边还有尚未流走的温暖，但睁眼一看，被窝里已经空了。

大概是去晨跑兼买早饭了，这是贺鸿霁长久的习惯。

沈棠起身，清醒了些，却觉得自己身上有些汗意，就好像昨晚真的在火炉边烤过一般。

“看来春天确实是要来了，昨晚气温都回升了吗？”

他拿起衣服，趁着贺鸿霁出门的功夫又洗了个澡，昨晚来不及洗头，虽然生日宴之前就洗过，但还是顺便一起了。

沈棠的卧室是向着早上的太阳的，此时帘子一拉，推开了窗，就有清新雅致的香伴随着温暖的光线充盈而来。

沈棠坐在桌前吹头发。

当初装修小别墅的时候，考虑到光线的问题，这张多功能的桌子就放在了窗台前的墙角。

沈棠纤长的手指拂过重新变得温顺的发丝，舒了口气，起身站在窗边赏早晨的花。

窗外多是纯白的雪塔，这是他偏爱的品种，还有不同颜色的茶花，有粉有紫，点缀在其中，在早晨的微风中送来阵阵香气，浸透在阳光中亮着美丽的生气。

真是美好的一天啊。

他总是欣喜于这样温柔的早晨。

沈棠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微笑，捕捉到贺鸿霁走进花园的身影。

他因为晨跑，换了一身运动服，却恰好能衬出他比例完美的身材，阳光与荷尔蒙在他的身上是如此融洽。

其实难怪贺鸿霁身边总是少不了注视者，他身高一米□□，肩宽腰窄，身姿颀长，还总是冻着一张脸，是经典的拒人千里之外的高冷学神，在学校很受欢迎。

但是他在自己面前却很少这种气质，更像一根笨拙的木桩，一个沉默的守门人。

贺鸿霁对自己来说或许已经不再是雪山之巅的那抔雪，因为它已经在暖春中化作了涓涓细流。

“贺鸿霁，抬头！”

贺鸿霁在听到沈棠声音的一瞬间就抬起头，一双凤眼在春风中笑得温柔。

还是那张熟悉的脸，熟悉的表情，冰冷中带点亲近，笑着的样子带着一如既往令人心动的感觉。

沈棠有些飘忽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

昨天一切都像梦一般，可如今那温柔的眼神让自己知道，不是梦，他们是真的成为了恋人。

他们拥抱、亲吻，一切新奇而快乐的体验都和幸福感一起填满了这个空气。

虽然他们都没有经验与恋人相处，但是从竹马的模式出发也很好，看来贺鸿霁选择了和自己心中所想的相同的道路。

沈棠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贺鸿霁！早餐带了什么？”

贺鸿霁举了举手上的包装袋，那里沉甸甸的，一看就有不少东西：“你洗漱好了吗，下来吧。”

雪白的窗纱随风轻摇，沈棠哒哒哒地从上面跑下来。

贺鸿霁刚把袋子放在桌上，沈棠已经伸出猫爪子去扒拉了。

“出门前给你准备了白粥，小蛋糕能吃，粥也喝几口。”

“知道啦。”沈棠拿出自己心爱的小蛋糕，满足地咬了一口，还是原来的味道。

“你什么时候预订的呀。”这款小蛋糕不是去店里就能买到的，要提早好几天预订，当然，如果预订的当天去不了，就会第二天再做新的一份，毕竟这么昂贵复杂的商品，没有些特别的规则，那就只剩下买不愉快了。

“几天前。”贺鸿霁回答，进厨房舀了半碗粥出来，“先放放凉。”

他坐下来，语气略是轻快地提起他前几天的心理：“我当时想，如果告白再失败，至少要先提着小蛋糕去想你赔罪。”

沈棠的手一顿，有些别扭地说道：“蛋糕很好吃。至于失败这种事，你还是早点忘了吧。”

【真是想不明白，明明他也不像是前段时间开得窍，那为什么上一次的告白会失败呢？】

关于这件事，贺鸿霁昨晚也百思不得其解。

但他们所不知道的误会多了去了，既然要坦白，也不急于这一时，所以他们都默契地没有问，只等着指针慢慢转动到那一格。

毕竟都是过去的事，虽有误会，但他们现在在一起了，要说清也不必急于一时。

少年嘴里塞着小蛋糕，两腮一鼓一鼓的。

贺鸿霁给自己也打了半碗粥，从袋子里拿出烤面包片：“我先去稍微洗个澡。”

“去吧。”

吃早点时，贺鸿霁的动作总是比沈棠慢几拍，沈棠就像饿了好几天一般风卷残云，往肚子里塞到八分饱了，终于满足地把手一擦，就搭着脸看贺鸿霁吃早餐。

贺鸿霁吃饭的样子总比其他人要养眼，大概是那份特有的不紧不慢与认真。贺鸿霁吃饭时总会很专注，就像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上面，再简单的食物给他吃着都像美味佳肴。

更重要的是，坐在对面看贺鸿霁低头垂眸温柔而专情的样子真是看一百遍一千遍都不够的，这个角度是沈棠独家欣赏位。

也正因如此，从小到大看贺鸿霁吃饭也是沈棠的乐趣之一。

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他们的时间悠闲漫长。于是沈棠提议去花园里坐坐。

今日天气甚好，风吹动了新声的嫩叶，哗哗作响。

空气中满是茶花的清香，沁人心脾。

早春树荫下是微凉的。金色的暖阳透过了新枝芽，在少年身上撒下明丽的斑斑点点，有一束落在了少年的眼下，像美玉的光泽。

少年有一头软乎的碎发，脑袋后面还扎了一撮小揪揪，一双浅色的瞳孔在阳光下透出近乎透明的质感，细碎的绒发会让他看上去很乖巧。

贺鸿霁伸手将沈棠的碎发别在耳后，像往常那样。沈棠顺着他的力道低了低头，翻开膝上的日记，语气故作严肃：“来吧，看看今天你又有什么罪证需要翻供。”

贺鸿霁忍不住笑了一声：“棠棠，不要这么凶嘛。”

沈棠绷着的嘴角也微微上挑：“那只能看你今天认罪的态度啦。”